华山一夜
我不能忘记华山睡过的一夜。
陕西华阴县境内的华山是天下名山。那是十几年前的盛夏,我有幸出差西安,为一睹华山之丰彩,紧赶慢赶,当赶到华山脚下的时候,已是夕阳烧红西天的时分,山下,一路阳光斑驳,山上,却是一片浮游的雾海,半截在云里裹着,似露非露,像罩了一层神光灵气。
下车后,在一个路旁小店随便吃了点,我和同伴买了点上山备用的干粮,就找了个旅店和衣躺下,刚躺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听见服务员在“咚咚”的敲门,起床后一问,才知来登山的全是晚上赶路,为的是早晨去东峰看日出。反正是在名山脚下,横竖是睡不着的,也就来了个夜登华山。
过了华山门,就是玉泉院。出了玉泉院,就上了山路。路都是用整齐的石条铺出来的,弯弯曲曲。路边有一条小河,汩汩的流水声在静夜里显得特别悦耳动听,一路伴随着我们,使我们并不感到寂寞,抬头望去,陡峭高耸的山峰连绵不断。朦胧月色,更使犬牙交错的华山显得扑朔迷离。
然而,时代的风雨已把华山装扮得更峭更娇美,在上山的路上,每隔一段就有一处亮着灯光的棚子。棚子里摆的琳琅满目,都是供游人用的生活品。那一个个小巧玲珑的棚子,素雅端庄,错落有致。昏黄的灯光,迤俪闪烁于斗折蛇行的山间小路,非常别致地成了攀登路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我们是9点多钟从山底动身,一路上,穿过了无数险关峭隘。只是随着山势的逐级升高,在夜色中究竟爬了多少路程,已无法计算。只觉得腰酸腿困,口干舌燥,尤其是那流不完的汗水,就像刚从澡池里捞出来一般。爬累了,就在石阶上坐下来喘口气。原先还穿着衣服,后来热得都索性把长衣长裤都脱了。当穿过“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险关“千尺幢”后,我真是累得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望眼那令人生畏的长长的石阶小道,顿时产生了一种畏难情绪。当时我看了一下表,正是深夜十二点钟,同伴们看到我的这副落魄样子,都说咱们先找个地方睡会再攀。清晰地记得是在翻过“千尺幢”后,又爬了一大段后,找到了一处山上旅社,其实,说旅社也不是个旅社,只能说是个简易窝棚,华山人精明,依山势而搭,在小吃铺后面,用苫布围成一个大的空间,再弄些木板床,好让疲乏如泥的游客稍微打个盹,养精蓄锐后,第二天再开始登山。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反正是头一挨枕头就睡过去了,黑暗中倏地醒来,我借月色看了眼腕上的表,正好是深夜3点多钟,这么说,我才仅睡了短短的3个多小时,但对我来说,却好像睡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华山像只摇篮,我就是那婴儿,只觉得刚才一觉睡得真舒坦,真安心,真香甜,竟连一丝儿的梦都没做,这是我近些年来,第一次高质量的睡眠。透过苫布的缝隙,周围都是黑魃魃的陡壁和高耸入云的青峰,想着这是在五岳之一的华山,沉香劈山救母的华山,解放军智取国民党军的华山,心里便突然感到一阵阵的兴奋。侧耳谛听,除了偶尔有游客的脚步声走过外,一切都复归于原始的大寂,在无边的寂静中,躺在这张薄薄的木板床上,使我想了很多。首先我想到了这几年的旅途生涯,走南闯北的也去过不少地方,小旅馆也住过,大宾馆也住过,不知如何就患了个坏习惯,那就是每当离开自己那个温暖的小家后,夜晚睡觉总要失眠,即使是躺在高级席梦丝床上,也和翻烙饼一般,辗转不能入睡。这种毛病常常害得我在旅社中得不到休息。而唯有这次,让我也觉得有点奇怪,走了那么长的山路,流了那么多的汗水,身体已极度疲乏,按照惯例,照这样的疲乏状态,应该是绝对睡不着的,即使睡着后,也是噩梦不断,并且常常被噩梦所惊醒,更何况要是深夜12点以后睡不着了,那就只能苦苦煎熬一夜了。
但是,此时此刻,我是真真的睡着了,竟然只睡了3个多小时,但是,睡的很香很香。我就酣睡在华山恢宏的怀抱里。
想到临晨开始,我将要尽情饱览能把人挤扁的“百尺峡”,生死线上爬行的“阎王鼻子”,三面临空、上凸下凹的“鹞子翻身”,宋太祖与陈博老祖的下棋亭,高架入云的“摘星石”,总扼山颈的金锁关,还有劈山救母、太子老君炼丹等处……山登绝顶我为峰,心里便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与感动,竟然不知不觉的又在矇胧中睡去了……
山西静乐县作协:张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