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饭把我养大
家乡人通称的谷子,去壳后即为小米。谷子遍植于家乡的山山洼洼,农谚“只有青山干死竹,未见地里旱死粟”,说明小米的抗旱能力超群,它既耐干旱、贫瘠,又不怕酸碱,用小米熬成的米汤,对家乡人来说,无论你是腰缠万贯还是贫困潦倒,小米汤永远是家乡人最美好的饮食,无论什么汤和饮料都无法替代。
在我的记忆里,小米就是家乡人的当家粮之一。用它熬成的小米粥,素有“代参汤”之誉,妇女怀孕后多喝小米粥,月子里天天吃拌以红糖的稠粥,香甜的奶水便像豆浆似的往外冒,即使缺少奶水的婴儿,如果能喝上小米粥的米汁油儿,那圆鼓鼓的粉嫩脸蛋儿,照样和喂奶的孩子一样。我生在饿肚子年代,听母亲说,因严重缺乏营养,我一生下来,母亲就没有了奶水,是母亲用小米熬成的米汤,一匙一匙就着泪水喂下,我就在这喝小米饭的“嗞嗞”声中,走出了襁褓。因此,我对小米的昧道特别敏感,小米饭成了我任何食物都取代不了的偏爱食品,成了我难以忘怀的情愫与感觉。
青灯有味是儿时。至今我清晰地记得,小米稀饭的熬法很多:有配上绿豆熬成的绿豆稀饭,有配上红豆熬成的红豆稀饭,有配上黄豆熬成的黄豆稀饭,有配上番瓜熬成的番瓜稀饭,有配上面条、山药、菠菜混合而成的和子饭,有红枣饭,有乡下人百喝不厌的山药饭,还有和山药蛋配在一块做成的小米闷粥,林林总总之多,风味各异,真令人回味无穷。
记得我步出校门去农村插队的时候,在乡下喝新小米饭,至今想起来都是那么的令人思绪绵绵。农村的当年小米,黄香柔滑,质黏味醇,,煮出粥来上面漂着一层油,米粒儿悬而不浮,味道香而不腻。房东老大娘说小米最养人,在乡下,谁家媳妇坐月子不吃它十斤八斤小米呢。记得我们十几个知青在一块合伙吃饭的时候,大家伙汗摔八瓣累上一天,收工后,舀上满满一碗新米到厨房熬粥,熬熟后,小小的土窖洞里顿时是一片喝粥声,那时我们十几个知青,不分男女,每人各端一只大碗,再往碗里摆一撮老咸菜,便分散开来各喝各的粥,晚上窑洞漆黑一片,锅台上油灯如豆,谁也看不见谁,只有喝粥声此起彼伏,显得格外清晰。几十年后有次在某宾馆,当大家有缘再一次聚到一块的时候,竟管有生猛海鲜助兴,但大家都说当年的那种滋味却是再也找不到了,有位写诗的战友动情地说:真是美丽的流逝呀!
平素在家时,不管过啥节日的,就连一年一度的春节也不除外,由小米熬成的米汤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餐桌。前些年,因了工作的关系,外出多,小米稀饭就难以喝到了,如若到了陕西、山东等地,还能喝到些,如若到了南方,就喝不到了。那几年出差东北跑的多,东北人一般都是喝大米稀粥,熬的稠稠的,再搁点白糖。刚去的时候,喝三天两天的还可以,时间长了就不行了,喝的胃里直吐酸水,大家伙就提议到早市去买点小米稀饭喝,结果在红红火火的早市场上转上半天,卖啥的也有,就是没有卖小米稀饭的,大家只得扫兴返回旅社,就禁不住忆起家乡的小米饭来了。东北那次出差,两月有余,也就是说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喝到家乡的小米稀饭了,其欲望可想而知。返回的时候,一路奔波 ,刚踏上家乡的地界,就忙乎着寻找小米稀饭喝,在一个小摊点前,满满的一大钢精锅小米稀饭,被我们喝了个精光。然而喝过之后,大家伙在车上议论,此小米稀饭质量实属平平,根本无法与家乡的小米稀饭相提并论。说起我们家乡的小米稀饭,那可真称得上是一绝,听母亲说,小米稀饭确实不好熬,全靠掌握火候和时间,熬久了稀烂,火小了米水两张皮,时间短了又半生不熟的。事后大家回忆起来,都说那次喝了那么多的小米稀饭,主要是因了离家时间长了的缘故,要不怎么能喝下那么一大钢精锅呢。
出差回来后,我让母亲一日三次熬小米稀饭,对这一点,我可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母亲的小米稀饭熬得特好,从小喝汾河水长大的母亲颇得北方女子的真传,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她真是熬小米稀饭的好手,她一天三顿变着花样给我熬:绿豆稀饭的清咧,黄豆稀饭的浓咧,南瓜稀饭的甜咧,和子稀饭的香咧。才真正觉得过了一次馋瘾。
五年前,我被借调到塞外古城一个厂子去写厂志,临走的时候,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还特意为我装了点小米,我讪笑着说:“啊呀,你也不怕人笑话,厂子里有大食堂就餐,你让我到哪儿去熬小米稀饭呢?”母亲莞尔一笑:“能熬的喝就熬的喝,不能熬就算了啵,这又不碍事的,”无奈,我的公文包里除了一些洗刷用具外,还破例装了二斤小米子。到了那家厂子后,除了到大食堂吃饭外,若有时真想喝小米稀饭了,就在办公室电炉子上熬它一碗两碗的,食堂买几个馒头,我大快朵颐,思绪绵绵,童年和插队生活时的情景在我脑际一齐闪回,叠印。
有些时候想起来,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怪可笑的,你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瘾么。
以后,每凡出差,我总要给母亲打个电话,每次电话里,母亲除了问寒问暖之外,总要在千里之外问声:“能喝到小米稀饭吗?”放下电话,泪水顷刻就湿润了我的眸子,你说还能有什么话比听到这话更亲切的呢?
“小米饭把我养大,风雨中教我做人”,家乡的小米饭,你是我心中的“琼浆玉液”。
山西静乐县作协: 张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