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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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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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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春节


 

父亲退休后,按儿女们的意思,应当在家享受儿孙绕膝之乐。可是父亲那倔脾气,是任何人都说不通的。说是坐下会生病,于是,又到了原单位,正儿八经地当起了“猪司令”。

喂一百多头猪娃子,从早上起来就煮食、扫圈,抽空还地去饲料公司买饲料,逢猪有病还地请医生打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过节日也从不脱闲。这个单位有个规矩,临年靠节时,总要杀几头猪给人们分点猪肉,改善改善生活。他这个“猪司令”当然也不例外。

我二十五岁那年腊月结婚了,全家都很高兴,刚刚办完喜事,又即将迎来春节,真可谓双喜临门。过节嘛,当然要比平时吃得好一点。往年总要买上十斤八斤猪肉的,今年更不例外:只能多,不能少。正当我和妻子拉食谱准备商议购买年货时,父亲说话啦:“猪肉不要买了,今年过节单位还要分。”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我和妻子分头准备。买回了刷对联用的红纸、糊窗户纸,烟、酒、糖、鸡、鱼、蛋,又买了一小拖拉机垒旺火用的大黑炭。里里外外,吃喝杂用,为这第一个“双喜年”准备得紧锣密鼓。眼看着日历翻到了腊月二十六日,只待父亲分回猪肉,就可以准备年饭了。                                                 

腊月二十七,父亲从单位分回了他的“年货:白条条的约有三十斤猪肉。天那,全家人都傻眼了,那是什么猪肉!辛辛苦苦当了一年的“猪司令”,分回的竟是市场上削价都卖不出去的猪肚皮肉!

我和妻子都没有说话,唯有母亲,火气陡生,用手狠狠指着父亲机关枪似的劈头盖脸呵斥开来:“唉,唉,你这是分的啥猪肉?起早摸黑,‘唠唠唠’喂了一年,就喂下个这结果!今年过年,孩子们要买,你不让,说是单位分。猪肚皮肉,能吃吗?嗯?”母亲越骂火气越大,眼眶里饱含着泪水。

父亲像做错事遭大人责骂的小孩一样难堪。嘴唇嗫嚅,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什么……

妻子和我赶紧打圆场。这难得的一次“双喜年”,绝不能因为这区区几十斤猪肉而破坏这祥和喜庆的气氛。

父亲对母亲的指责一点也不生气。腊月二十八早上,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后,就在厨房忙碌开了。为了这“双喜年”的年饭,父亲倾尽了他的烹饪手艺,“粗粮细做”,把少得可怜的一点红肉全部剔除出来,像珍宝一样盛在碗里,准备大年初一包饺子,猪皮熬了猪墩块,猪膘子炸成烧肉……经过父亲的这样一番巧安排,三十多斤猪肚皮肉也就找到了应有的用场。

大年初一早,父亲喝了几杯酒,话也就少见地多起来:“孩子呵,为人处世,要多想想别人,不要老是盯着自己鼻子底下的那点事儿。谁不想吃好肉?可一头猪身上能有几斤好肉?!咱退休了喂猪,又享受退休工资,又挣得喂猪钱。一人挣两份钱,能分肉就很不错了,说明单位惦记着咱呢,还要计较什么好肉、次肉呢……

父亲的眼圈红了,几滴泪珠“吧嗒”落在酒杯里。他猛地和我一碰杯,端起酒一饮而尽,尔后,转身去了厨房,下饺子去了。

我突然觉得,在进厨房的那一瞬间,已经满头白发的父亲,此时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爱可敬,父亲是个“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的人,自然没有读过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脍炙人口的名句,但他却默默实践着这位伟大政治家的思想。这伟大的情愫,来自父亲那崇高的天性,是汩汩清泉出自深山幽谷的自然鸣泻。

从此,我把它称为“父亲的春节”。多少年来,它一直净化着我的灵魂,浇灌着我的生命,在我心头树起了一盏不灭的春灯。

 

 

 

                山西静乐县作协:张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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