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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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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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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人家


在脱贫决战决胜的日子里,有一个好消息,让我非常震憾:云雾山庄整体搬迁了。

这地方雾多,一年里将近一半的时间是雾锁长空,不见天日。源与斯,村里的人都自毫的说,我们村是天上人间。话虽说的夸张了一点,但是,雾多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这个山村很小,据上了岁数的人说清朝道光年间就有人居住了。这个山村建村以来,曾发生过两次很值得人们深思的大事记,一次是上个世纪的六十年的困难时期。那时候,时兴割资本主义尾巴,吃大锅饭,山下村子的人都饿的眼睛发蓝,这里山高皇帝远,政策有点鞭长莫及,所以,山下的闺女争着往山上嫁,嫁来就生,没几年,这儿的人口就像山上窜的野兔和石鸡一样,飞速递增起来。人口最高峰时曾上到了四百多口,这是它的“乾唐欣盛”时期。

它的“走麦城”时期,还的回溯到改革开放的初期,云雾山庄一下子从山顶甩到了山底,山下的姑娘再不愿往这儿嫁了,眼巴巴的后生们娶不到媳妇,就纷纷外出打工,几年的光景,村子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如今村里仅留下五户人家二十八口人,也是些上了年龄的老人。

80年初秋,我为了一个调查报告的写作,来到了这个有着非常典型意义的村庄。

我去的那天,天睛气朗,阳光明媚,从山外遥望座落在山尖上的这个小山村,山岚轻浮,绿树含烟。虽然看不见村庄的面貌,但却能看见那山顶上没雾,乡政府的干事小刘,是包这个村的干部,他引着我走了一个多小时,突破大山九环缠绕的包围,终于来到了山庄峰下,站在山脚向上看,悬崖狰狞,草木疯野,还未攀登倒先让人吸了一口寒气。初开始,我们脚下的石头和地皮有被人磨光的痕迹,还多少有点路的感觉,没爬多高,路就被疯长的野草和灌木挤掉而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对小刘说,我现在是全凭着感觉在走了,如有一脚踏不实,就有掉下悬崖的可能,这路也能走,真不知这世世代代的山民是如何走过这一年又一年的?

一路上,小刘和我都不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在行走,只听得见脚底磨得没有路的原始地的草木在爽爽作响。

又走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了距离山尖不到一百米的山村。

下午三点多钟,远处东方山巅钻出一朵卧云,像是遥相呼应一般,不期然,山尖上也很快就起了雾。那雾初如轻纱在山巅飘拂,后如开锅的水气,翻卷着向四处扩散,渐次里颜色就逐渐深起来,初如柴烟,到后来就像大烟桶里喷吐出的煤烟一般浓了,没一会儿,就将整个小村吞没了。在深灰色的雾气里五米开外的景物都成包上了模糊昏晕的外壳,就是近在咫尺的景物也都成了晕状的怪异之类了。我和小刘一直在村里转游,小刘指指点点,一会儿对我说,这是尹家大院,想当年气势的很了,四世同堂,给孙子娶媳妇时,曾定的县里有名的响器班,整整吹了三天;一会儿又对我说,这儿是五保户根柱,是从河北过来的,要饭走到这个村,不知咋的就喜欢上了,说啥也不走了,人们看他孤独一个,就给争取了一个五保户,倒也过的充实……一团团的浓雾从我们面前滑过,凉酥酥,湿润润的,就像喷泉里溅出来的水雾飘落到脸上一般,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惬意。雾气越来越浓,身上的衣裳也仿佛沉重了起来,将手伸出来在雾中惦一惦,也许是心里的作用吧,就觉得惦出了一点分量。小刘虽然就在我身边,但他的身躯却变得影影绰绰起来,就像被玻璃罩着一般,小刘用手在雾里攥了一把,对我说,咱们回家吧,雨就要来了。我不知小刘那一攥,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他攥出了怎样的感觉。可是,大雨确实是来了。

就在这雾气腾腾的室里,吃过雾气腾腾的晚饭,点着雾气腾腾的煤油灯,我在一张小炕桌上,写下了一份雾气腾腾的调查报告《雾里人家的生存状态》……

第二天,我了山,离开了这雾里山村。

这村就像在我心里扎了根一般,无论我工作几多变动,它在雾中的境况,老在我眼前晃动。

一晃就是二十多年的时间。

去岁初秋,我和文化系统的一班文人去采风,我再次来到了云雾山村。

我们是上午进村的,从山底一口气爬上来,山底的雾还不是很大,进了村后,阳光下的雾气柔若轻纱,薄如蝉翼,随着山风翻飞弥漫,去了又升,升起了又去,仿佛这山里什么都没有,单盛产这雾气。待到中下午十二点的时候,雾气就又加重了许多。我们在这雾气满满的村子里盘旋,村子里的人刚刚搬走不久,有些房子还是挺好的,刚进了村子转游了一会儿,雨就来了,我们躲雨的这间房子是两间木料房,房子整体密缝还是挺好的,可是门窗关起来以后,雾还是挤着叫着从门缝往室内钻,那响声就像扎了个小孔的自行车轮胎往外跑气,吱吱地叫,十分的急迫。我对同行的朋友说,找些东西把门缝和窗缝给塞上,同行说,针尖大的窟窿斗大的风,只要有个针尖大的小窟窿,你就挡不住那雾气硬生生往里钻,因为外边的雾太大了。确实是,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雾就充满了整个房子,我们一行坐在炕上,就像感觉到坐在飞机上在云里飞行一般,时间长了,就有点闷的慌。同事说,你说这村子里的人是如何生存下来的,整天雾气喧腾腾的,呼吸都不畅快。另一同事说,村子里的习惯了,这雾也有它的好处哩,人常说云是天上的雾,雾是地上的云,云和雾都是水气变的,每次下雨,都是先从这村子里下,然后才能扩展到别的地方,如果这村子里要是没雨,方圆几十里肯定是无雨。可反过来说,别的地方没雨,这个村子有时还能多少下一点点,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村子在62年那闹饥慌年代,也没饿死过一个人,山下的闺女抢着往山上嫁,还不是沾了这大雾的光。

也许是这话说的还有点道理,大家伙都不吱声了。

雨霁天睛,雾气散尽。整个村子就像刚沐浴过的一位靓丽妇人,一下子明媚清爽了许多。更有意思的是,山里的雾气早已散尽,可是家里的雾气还没散尽,我们打开门窗,家里的雾气仿佛留恋什么似的,外出的速度很慢。更有趣的是,主人搬家时留下的几个大水缸,雨停多时了,水缸里依然像装着白色的牛奶一样,那里边的雾气仿佛不愿走似的,丝丝缕缕地一直往外走,就好像水缸里有人在变幻着魔术一样。

我站在这雾尽后的村子的山顶处,低头看着搬迁后空无一人的村子,心潮阵阵激荡。我在乡政府的时候就听工作人员说,再过几天就要毁村复坑了,也就是说,这个居住了几百年的“雾里人家”,就要像这大风吹散的雾一样,就要消夫了,消夫了……

 

                       山西静乐县作协:张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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