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是在一个四合头院里.听大人们说过去是有钱人家的住宅,房子都老高老高,屋脊上雕着飞龙走兽,东面是教室,北面是教室,南面是大门,进了大门走廊,左手是校长室,右手是伙房,两扇厚厚的榆木大门都用白铁皮包着,显得极有气势,西边教室和校长室的夹角处,长着一棵歪脖子老树,树身没有长高,却长着树冠颇大,一根粗粗的房枝上吊着一口钟,专供上下课用,若敲起来,声音能传出很远很远。
八岁时,我生了一场大病,没有上成学,所以,我是九岁上的小学,九岁那年,母亲牵着我去报到,进了黑漆大门,领着我进了校长室,校长是一个长得高高大大的中年人,面皮很白净,两只大而圆的眼睛,显得很威严,他和我母亲说了些大人们说的话,看样子是同意了,尔后,扭过头来,笑喜喜地问我叫啥名字。几岁了,我都一一照答。末了,说了一些鼓励我好好学习的话,当母亲牵着我的手走出校长室时。我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手绢,母亲给我擦了擦头上的汗,就领着我找班主任老师去了。我的班主任老师没有比校长高大,人长得很小。慈眉善目的,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和善。
因为我的个子长得高,年龄又长于其他同学一岁,编班后几天,班主任老师就让我当了班长,成了统帅四十二个学生的“学生王”,这也算是班生任老师对我的殊爱吧,下学后,当我把这一消息告诉母亲时,母亲高兴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是夜,在灯光下,母亲一边给我缝书包袋,一边好生安顿我:“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老师的一片心,”我在母亲絮絮叨叨的声中,竟不知啥时候进入了梦乡。
当了班长后,和我一块玩大的几个孩子,竟对我有了成见,他们不但不和我耍,还用指头羞我,我告诉了母亲,母亲笑着说:“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全当时笑话罢了。”有次我实在气愤不过,就和一个吵了起来,顿时,惹怒了他们一伙,他们就合伙和我吵了起来,最后,双方竟动开了手,我和他们三个打,基本上打了个平手。打完架后,我把此事一五一十向班主任老师作了江报,在自习课上,老师开了个班会,把他们三个狠狠批评了一顿,并写出了书面检查。事后,又把我单独叫到办公室,告诉我不要和同学们随便打架,谁打着谁也不好。我便和他们三人成了仇人,利用我班长的特殊条件,对他们进行报复,打扫卫生,罚他们的次数最多,每次进教室检查卫生,我总要鸡蛋里边挑骨头,不是嫌这个脖子黑,就是嫌那个指甲里有污垢,弄的他们常常当众出丑。后来,他们主动求和,我们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从此,就奠定了我在班里的位置,真正成了一呼百应的“孩子王。”
升了三年级后,我的学习成绩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我那时最爱语文,平时喜欢看长篇小说,《林海雪原》、《烈火金钢》、《红岩》等就是在小学校读过的,由于阅读面广,这就给我的语文打下了一个比较扎实的基础,每次写起作文和日记来,都很得心应手,写的东西多了,胆子也就大起来了,有次拭着写了篇约有1500字的小说《会飞的冰车》,就拭着寄给了一家刊物,过了很长时间,一次上语文课时,班主任老师笑嘻嘻地叫我上台去拿稿酬,我当时真有点不相信,但是,机遇对编辑部汇来的稿费,若不是在课堂上,我真想放开喊它几嗓子的。班主任老师当堂鼓励我,他说我有点文学基础,以后可以向这方面发展,并让我把底稿抄出来,贴在教室的学习园地,让同学们互相传看。那次,我没有把老师的吩咐放在心上,过了一夜,也没有抄出来,班主任老师却在我的日记本上,写了这样一段话:“以前让你抄出来的文章,你还没有抄来吧,态度可要诚恳点。”后来,我也一直没有抄出来,时间长了,班主任老师也就不问了。其实,当时我也不是态度不诚恳,主要是没有稿纸,父母挣的钱又不多,结果被班主任老师误认为是态度不诚恳,说穿了就是你不要翘尾巴,想起来真是冤枉。
在我们家里,母亲不识字,是有名的“睁眼瞎”,我呢,小学二年间,也可以说是刚刚眼开眼,说起来,就当数我的父亲了。我的父亲虽然识字不多,但也能写,就是错别字太多,爬在炕上,戴上老花镜,写的很吃力,每次给大哥写信,信的抬头总是:吾儿见字知息。若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这几个字,还以为是个之乎者也的老学究了,但是你只要耐心往下看,就漏洞百出了,一封200多字的信,错别字就有一半,常常闹出很多笑话。我的小说见报后,真比他第一次领到了工资还高兴,连连对人说:“我儿能写东西了,”升了三年级的那年,父亲被单位评为先进生产者,单位让他在大会上发言,回家后,由他口说基本意思,我来执笔加工,材料写成后,单位领导把关审看,一致认为该材料写的不错,父亲就越发器重我了,从此,我就成了父亲的业余秘书,随着每次给父亲写介绍经验之类的发言稿,我都要受一次教育,我从父亲那助人为乐的事迹中,深深的受到了感染。父亲那崇高的人格,竟深深的影响了我的一生,以至于后来我迷恋上写作后,《父亲的春节》、《父亲的童年》、《父亲的遗产》等一些散文获奖。可以说父亲对我的影响很大,写起来竟是那样的感情充沛,用笔自如。
毕业考试后,因了一场重病,我没能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学校奖给我的奖品和毕业证书,都是同学们给我拿回家的。当我病好后,我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向学校跑去,当我跨进那年母亲引我报到的校长室时,却坐着一位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他笑容可掬地问我找谁,我说找我的班主任老师,他问我班主任老师叫啥,我告诉了他名字,他告诉我,班主任老师已经调走了,我又问我的数学老师,他又告诉我,数学老师也已调走了。我是多么的后悔呀,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毕业时病了,使我未能再见老师们一面。于是,我垂头丧气的走出了校门,走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了一阵我熟悉的钟声,这是新入学的孩子们上课的钟声,这钟声,时至今日,仍一直响在我的心头。
山西静乐县作协:张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