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天柱的头像

张天柱

网站用户

散文
201810/30
分享

鱼池缱绻


儿时的记忆刻骨铭心。家乡西树林那亩天然的鱼池,像初恋的少女,萦回梦绕。随着我长大成人后,每每出去溜步,总要到曩时圣地徜徉。尽管那方乐土已经作古,然而,每当我踏着这块曾很熟悉、又凝聚了我全部童时情愫的林茵阡陌时,总禁不住情思逶迤,回味悠长。

这块鱼池确实是个好去处,它好就好在未经任何雕饰,全系大自然的五彩笔婀娜画成。它有两亩大,呈条长黄瓜型样,坐落在葳蕤在西树林南端。既有浮雪堆玉之秀,又有明珠璎珞之美,既有洞箫横吹之幽,又有冰弦低语之韵,素有“小西湖”之美誉。曾有位家乡诗人赞过:五岳归来不看山,鱼池归来不观景。虽不能和安徽的黄山、广西的桂林颉颃,但鱼池之美,也真令家乡人陶醉。

最玩不败的是一年四季。不分春夏秋冬,自有佳景叠出。春季去观花,夏季去垂钧,秋季去捉蛐蛐,冬季去打滑溜……小嘴一嘟,将蒲公英吹起来,双手掏个洞,将蚯蚓逗出来,脱下衣服去扑打翩翩的蝴蝶。顶有趣的是冬季池水冻冰后,像块玲珑剔透的碧玉,在自制的小木板钉成的冰车上,双手用小铁棍一撑,冰车就会像箭一样向远方射去。小伙伴们你追我赶,乘技不高的用力不稳,失去平衡,一个倒栽葱,甩在了凉凉的冰面上,也是嘻戏惬意。哈出的热气冻的能把人变成个白胡子老头。

最幽思绵绵的要数黄昏,那时,夕阳正涂抹着池水,像一条金色的彩带,天愈暗下来,它愈亮得血红分明。县城里人们,三三两两到池畔小憩,有鹤发童颜的老人任意找块草坪打打太极拳,有逗趣的顽童去捉回头雀,捣鸟蛋。最能尽情消受的还是要数那对对恋人,大有云南大理“蝴蝶泉会”的情韵。池埂上游坐着少男少女,倩姿相依相偎,顺水波漂下来的是一串又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一枝又一枝被揉碎的柳叶儿。

最牵动人情思的还是那池池水。夏不溢、旱不涸、春不浑,清澈见底,平波无澜,粼粼吸人。经过岁月的不息流逝,池水依然是那么源源不竭,那么恬静温柔,才掬在手里,就从手指缝里漏了,在阳光的辉映下,能看见池底不同颜色的石子,一颗一颗,花蛤蜊皮一样的花纹,白脊梁的、黑脊梁的小鱼三个一群,五个一队在那里熬游,咂啜,怡然自乐的神态使人们横添了几分酸酸的醋意。掬把蜜样的池水,洗却不快的烦尘,真令你爽心愉目。

最难忘的是一个钓鱼人。某年学校放假后,一日我和几个小时光屁股长大的伙伴,裤管绾得过膝,正在鱼池淌水捉鱼,玩得正尽兴时,来了个戴凌晨眼睛,穿着一身中山装、身材修长的中年男人,械手提着个钓杆,右手提着个鱼饵小铁桶,避开我们,拣了个幽静处,甩出鱼漂,聚精会神垂钓起来,那样子,一副旁若无人的神态。

我们出于逗趣,几个小伙伴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像小说《敌后武工队》里的“夜袭队”一样,猫着腰,向他的那块领地包抄了过去,在他钓鱼的周围,淘气地来回晃水,搅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打破了鱼池的宁静,使那位中年人整整一上午,没有钓着一条鱼。奇怪的是,那人始终一言未发,也没有抬起头来看我们一眼,只管钓他的鱼。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每凡我们到鱼池玩耍时,总要见着那位先生还在那个地方正聚精会神地钓鱼。当然了,我们这些汾河畔长大的孩子看得出他的钓技不甚高明,有时候水漂已经动了,他还不伸鱼杆,有时候水漂未动,他却把鱼杆狠狠向上一甩,自然是钓不着的。而有时钓着个三条、五条的,他只在水桶暂圈一会儿,反而又扑通扑通都放回了水里。

我们出于好奇,一次便朝他走了过去,在他钓鱼的空地,我们坐了下来,那人还是未抬头。我大着胆,问道:“叔叔,你怎么每天来钓鱼?怎么钓着了反而又放回水里?”

那人这才微微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尔后,盯着那池宁静的池水,深缓地道出了他的初衷。

“我爱这块景致。”

“鱼儿回到水里,才能施展它们的才智。”

当时,我们这些吃凉不管热的顽童,自然不懂他的内涵。多少年后,当我弄懂他的其中含义时,不禁扼腕长叹。那人原来是省里的一位高级知识分子,因他说了些切合实际、不合形势的“怪话”,被急风暴雨的反右风潮刮到偏僻的小县城下放锻炼,因他认罪态度不好,人家让他写检查,他却每天提着个鱼杆到鱼池来钓鱼。好像记得他却将离城时,几个外调人员曾一一找到我们这些鱼池的常客,向我们调查了解,其中重点核实有无“钓着鱼又放回水里”的重点细节,我们当然天真无知,照实奉告。后来听说,就凭这一条,给他定了个大罪,罪名是戏弄“大好形势”。尔后,就让专政人员押走了,这一去如石沉大海,杳如黄鹤。

人走景在,春去秋来。再以后,我们每逢到鱼池玩耍时,总要到那块地方去看看,但那熟悉的钓鱼人却再也见不着了,成了我们的终身撼事。再后来,随着我们年龄的长大,我们这个地方响应上级的号召,粮食要“过黄河”、“达长江”,千军万马齐上阵,在各方面条件都很不具备的情况下,别出心裁地要在高寒山区种水稻,选中了鱼池做头号试验区。这下子鱼池遭了大难:垂柳砍了,土围堆了,池水流了,鱼儿跑了。要在风景如画的西树林营造十几亩水稻田,折腾了几年,除大米未吃到一粒,反而使家乡人引以为傲的一大景致——鱼池,自然也就荡然无存啦!

不知是何年何月,家乡有些人提出要按过去的样子恢复鱼池的旧貌,曾有人捐款维修了一阵。维修后,我曾去过,那叫什么鱼池,四周堆着一尺多高的的土堆,昔日清澈如镜的池水已经变浑,几百米的池畔已失去了往日分花拂柳的幽静,光秃秃的似个老人头。其实就是清晨起床后,到这儿锻炼的人可以吸入点新鲜空气罢了。

近几年人们一股劲有往西树林迁居。前年我患病后,早晨总要出去走一走,溜一溜,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块鱼池,便信步朝维修后的鱼池走去,去了那块地方,我真怀疑是走错了。原来,那块地方已经有人盖起了楼房,就连维修后的“夹生鱼池”再也找不到了。是找不到了,它作为家乡人一大景致也就从那块土地上彻底消失了。

时下借出差机会,我有幸观览了诸多名胜古迹:临潼的华清池,苏州的园林,杭州的西湖,哈尔滨的太阳岛。那山、那水、那石、那树,足以令人流连忘返。然而,家乡的那块鱼池,总是使我缅怀绵绵。虽然鱼池已经夷为平地,在它那昔日诱人的躯体上,盖起了幢幢楼房,但孩提时的记忆却很难抹去,是很难抹去,因为那是美好的。

 

    山西静乐县作协:张天柱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