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

有件事，想起来就感到愧疚，实在不愿兜出，但几经犹豫，决计还是写出来为好。

那是父亲在粮油加工厂上班时所发生的一件事情。

盛夏的一天下午，父亲下班后，骑着他那辆老掉牙的红旗牌自行车正驶在回家的路上。顺便说一下，加工厂离我们家大约有五华里的路程，其中有一半系郊区，另一半是繁华的街道。父亲天天如此，一天几趟，车水马龙的，再说他老人家年龄也大了，这也就是我不让他退休后仍去单位上班的原因吧。

和往常一样，骑入街道后，要过十字路口，父亲就提前下了车，推着自行车步行起来。这一带系我们县城最繁华的一个十字街口，素有太原的“柳巷”之称，就连人行道上也堆满了小商小贩，有时候，推小平车的、推自行车的、流动商贩，人山人海的，竟连大路也给堵的水泄不通，一堵就是一个多小时，因此，这地方常常发生诸如车碰车、自行车撞倒人、人拥倒人的现象时时发生。就在这时候，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车坐后面带着一袋面，不用说，他骑车的技术是一流的，竟寻着人的缝隙，左穿右插，仿佛跳迪斯科舞一般。不巧，此时，正好有个小女孩迎头跑来，小伙子躲闪不及，刹车又急，竟连人和车齐展展仰面朝天摔在了当街上，面袋也摔破，白生生的洒了一地，正好被路过的父亲看到了这一幕，好心的父亲见状，立马将自己的自行车立在一旁，赶忙上前去扶小伙子，谁知，小伙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人，正好送来个出气的，见父亲过来扶他，顺势站起来，一把拉住父亲，竟说是父亲将他碰倒的，说啥也要让父亲赔车赔面，还要到医院去检查看有无摔伤云云。

父亲平时就不爱多说话，碰到这种场面，更是显得张口结舌，一时没有了话说。

可万万没有想到，繁华的十字街口，围观之人佑计那天不下一千多人，这其中就涌现出了不少实在看不下去的人了，纷纷站出来指责。其中有位年龄约有六十岁开外的大嫂，骂的最凶，最后用手指头指着那小伙子说：“你知道这是谁的父亲”？小伙子一愣：“谁的父亲”？当大嫂把我的名字告诉给这位小伙子后，小伙子竟也不知啥原因，赶紧骑上自行车，就一溜烟似的骑得无影无踪了。写到这里，我对这位至今还不知性名的大嫂仍存感激之情，并对她这种仗义执言的人格在这里向她行个深深的大礼。

晚上下班后回到家里，母亲不知从何渠道得知了此事，正火气陡生的指责父亲，父亲呆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我问其缘由，母亲才把情况祥祥细细给我讲述了一番。我一听，肺都气炸了，人世间咋还有这种人，无耻的很。我告诉母亲不要着急，我会调查清楚的，一定要把这个恩将仇报的无义小人查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我就开始了调查工作。

来到十字街口的几个门市部和一些摊点前，我逐一的礼贤下问。

有个白发白鬃的老人说：“那个年轻人，不像是咱们县城的……”

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说：“当时街上人哄哄的，我也没出去……”

……

第一天的调查工作几乎等于零，我也不知这些人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怕惹来麻烦不想说。“不行”，我一定要调查清楚，不管难度再大，也一定要找到这个年轻人，让这个年轻人当面向父亲赔情道歉，好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也不枉还算我在这个小县城里略有些名气哩。

夜幕完全黑下来以后，我们一家正围着小炕桌吃饭，父亲可能知道了我正在调查这件事，他把我拉在身边，笑着对我说：“这件事我看就算了吧。我帮了他，他反而恩将仇报，这是他的不对，我们也不能得理不让人。你寻到他，又能把他咋样，反而我们不找他，他会在心里后悔一辈子的”。

父亲的话是对的，有些时候，人心灵上的自责要比别人语言上的指责更愧疚。

“孩子，要记住，人活在世上，任何时候都不能丧失了做人的资格”父亲若有所思地说。

盛夏的夜晚是不平静的，窗外那些不甘寂寞的蛐蛐们，仿佛也被老父亲的一番话所深深地震撼了，竟也停止了无味的鸣叫，但我的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

我深深地记着父亲的话。如今，他老人家坟头的青草己经荣枯了五度，但我一直未敢忘却过，真的，我不敢忘却。

山西静乐县作协：张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