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

     在这万家灯火的除夕夜，我又忆起了“父亲年”。

父亲刚参加工作时，单位给发了一套劳动布工作服。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破烂不堪了，领口、袖口都磨出了毛边，补丁也越来越多。

    那年，父亲已经退休。年前，我去北京出了一趟差。回来后，买了一块上等的毛料布来，准备给父亲、母亲做一身上讲究的衣服。

    为了做好这两身衣服，我特意挑了一家当地比较有名的裁缝铺。因为腊月里做年服的人比较多，眼看着日历翻到了腊月二十七日，我才将衣服拿回了家里。在桔黄色的灯光下，母亲一边锁扣眼， 一边喜色色地对我说：“你爸和我这辈子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老人家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

    腊月三十日的下午，母亲从柜里拿出了新衣服，让父亲穿上，结果父亲说啥也不穿，竟然还穿上了他那身补丁叠补丁的工作服，说是穿这身习惯了，我好说呆说，任你磨破嘴皮，父亲竟是一副铁石心肠，结果惹得母亲动了肝火，机关枪似地扫了一通，父亲还是不穿，最后气得母亲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我也一气之下，连接年饺子都未吃一口，就掉转头去了单位。

    到了单位后，门房的老头给我煮了一碗饺子和拿来半瓶酒，饺子我未吃一口，却将半瓶子酒咕噜噜一口气喝下去，拉开被子，闷头就睡过去了。

    大年初一早晨醒来后，老父亲已经站在了我的床前，谁想父亲非但没有生我的气，他自己的眼圈倒先红了。他默默地坐在床上抚摸着我的脑袋说，你的一片心意父亲知道，可人生在世过日子，必须的细水长流啊。父亲这一生悟出了一个道理就是勤俭持世，勤和俭尤如一对孪生兄弟，在这个世界上，谁要是真正读懂了它，谁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那天，父亲陪着我，给我讲他逃荒路上的艰难，给我讲十六岁创业的艰辛。大年初一的单位很静，静得似乎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里回响着父亲铿锵有力的声音，可以说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个春节，在我烦燥生闷气的时候，父亲对我的负气离家没有一丝的艾怨，竟然穿上他那身已经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在我的办公室里，给我讲他的人生经历。当时，对父亲这些发自肺腑的心声，我似乎有些没有全部听懂，甚至还有些不理解……

父亲第三年去世后，清理父亲的遗物时，我终于从柜底找着了父亲穿了三十多年的那身劳动布工作服。说实话，父亲生前也给我留下了一些不菲的资产，但却勾不起我一丝的兴致来，唯独对这身工作服我却情有独钟，因为父亲是用一身粗布工作服在给我讲着人世间一个朴素的真理。

我含泪一层层打开这身工作服，虽因在柜底存放时久，有些霉气呛人，但面对着这身破旧仍洗得干净的工作服时，我就好像是面对着父亲那颗高尚的灵魂。展开后，我小心翼翼地从上身数到下身，发现父亲生前穿过的这身工作服上一共补了三十九个补丁……

从此，我把那年春节称为“父亲的年”。每当春节来临之际，我就会想起那年过春节的情景，几十年来，它在我心头树起了一熠熠闪光的“年灯”，照耀着我脚下的路。

                  山西静乐县作协：张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