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盛夏七月,我从公司宿舍搬到外面租住的一居室房子里,经过简易的收拾,我渐渐安顿下来。由于是自己一个人住,我偶尔觉得居室里缺乏一些生气。检视封闭的陈旧阳台,发现房东留下一个陶瓦花盆,盆里的花枝已经枯死,只剩下腐烂的躯干,不堪一拔。我不忍心让这花盆孤苦伶仃,于是出门去花市转转,想买棵花草种上,希望使能花盆重现生机,也能给我这寂寞的居室带来一丝生气。
我在花市上流连徘徊,面对目不暇接的花草,我无所适从。象那长寿青竹,虽然容易养植,但被人修剪侍弄,痕迹过度;苍月红鲜艳逼人,却让人感觉流俗深重;牵牛花娇柔无力,因势攀沿木架而上,令人不屑一顾。其余如牡丹、丁香、秋菊、仙人掌,以及许多不知名的花草,也都不能让我十分满意。我正犹豫不决,突然目光落到一片不显眼的塑料袋口露出的一簇绿色针叶状的花草上,我很惊讶这棵不知名的花草能如此破袋而出,清奇傲立。于是向花摊主人询问这棵花草的来历。花摊主人向我介绍说:“这是南方的水竹,常年生长在水中,枝节挺拔向上,而且四季长青。如果能施加肥料,则水竹生长更加茂盛,只是不会开花。”
我听完花摊主人的介绍后,情不自禁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触涌上心头。我心中暗想:我也来自南方,在江南生长了十八年,其后西入巴蜀求学数年,随之毕业后又北上天津工作,漂泊至今七年有余,可怜还是孑然一身,加之怀土之情深藏于心中,不免有几分寂寞失落。如今面对这和我一样远自江南辗转而来且备受冷落的水竹,我发现自己的踪迹和它的遭遇竟是如此相似,令我颇有感慨。我当即毫不迟疑地买下这棵瘦弱的水竹,小心翼翼捧着它回到租住的房子里。
我把花盆里的残枝清理干净,然后将水竹栽进土中,置于窗台下的阳台间。浇上水后的水竹叶子在透过发黄玻璃的阳光照耀下,散发出点点金光,令整个阳台生机盎然。从此我便与水竹为伴,一同生活在这居室里。每天傍晚,我下班之后,便回到居室里同水竹一起享受这居室的黄昏乐趣;渐渐入夜,我在黑暗的阳台上对着水竹倾诉心中的烦恼,然后入睡;清晨,我带着朦胧的睡眼来到水竹的身边,看着它那不断挺拔向上的茎叶和破土而出的水竹笋尖,不堪重负的我又燃起兴起之心和振作之气。我知道水竹喜欢水,不断地给它浇水施肥,水竹也在我的精心照顾下茁壮地成长。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发现水竹已经比刚来的时候要茂盛多了,枝节漫过窗台脱颖而上,新长出来的枝叶也比原来的要茁壮得多。厚浓的深绿与渐伸的新绿相辉交映,虽然没有绮丽的花朵,但在我的眼里却生机盎然、绚丽异常,或者它能给我予以某种精神上的寄托罢。
我想,水竹的名字来源,就应该是水中的竹子,虽然生长在淤泥之中,任凭风吹雨打,却始终挺拔傲立,超然脱俗。不象那同出于淤泥的荷花,不甘寂寞,竞相开放,取悦游人;也不象那看似繁茂的擎天荷盖,经不起秋风的吹落。况且水竹立节于淤泥之中,虽然数易寒暑而它的颜色不变,洁身独好,的确是君子中的君子。我能够和这样的真君子为友,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我将要在这居室里住上数月,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会更精心地照护这水竹。我甚至设想,数月后它一定比现在要更加旺盛,我也会在水竹的陪伴下度过这段艰难崎岖的时光。然而,当我离开居室之后,还会有人像我一样照顾这水竹,给它浇水施肥吗?我希望后来的居室主人也会像我一样对这水竹精心照顾,以继续水竹那清奇傲立的美丽并使之不朽,这是我真诚希望看到的。
醉解兰舟先生2006年8月作于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