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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解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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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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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门旧事

每个人静下心来回忆以前的旧事,心里都难免会留有遗憾,或者是无意,或者是无奈,往往无法自已。我就是如此,当年身在其中,却因各种理由,无法去追求,转身之际,眼睁睁地看着缘去缘落,终于酿成无涯之憾,又害伊人于无形,时至今日,尚且自愧无地,无法弥补。

昨晚偶尔接到以前天津的同事高红军的电话,可能是很久没有联系的缘故,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我的这位同事高红军,湖北钟祥人,比我早一年大学毕业。他2001年来天津我们以前的那家公司,一家做施工总承包的央企,我们在公司机关属于同一个大部门。后来又在天津市津南区咸水沽镇同一个小区各自买房安家,因此关系走得比较近,虽然我离开天津十几年了,仍然保持着联系。

我们聊到了各自近来的工作和生活,又回忆起天各一方的同事们的近况。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以前公司法务部的刘萍,由于跟高红军是湖北老乡,我猜想高红军可能会知道一些刘萍的近况,因此向高红军打听。高红军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2010年我离开天津之后,2016年天津公司重组,刘萍也离职了,而且她一直没有结婚,随后就回湖北老家待在她父母的身边,后面的情况高红军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听到这里,愕然起来,刘萍的处境,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她在我离开天津之后,应该也成家了,毕竟她的岁数不小,我离开时她已经30岁了。但我完全没想到,她直到2016年离开天津,一直没有成家,这让我瞬间感觉有些窒息,仿佛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头。十几年前的往事瞬间涌现在脑海里,我心里这才明白或许是我耽误了她。出于一种赎罪感,我觉得有必要把我跟刘萍之间屈指可数的交往,毫无保留地告诉高红军,或许他有机会转告刘萍,我当年的做法也是迫于无奈,希望这样可以减轻我的窒息感。

刘萍是湖北黄冈人,皮肤白净,文静清纯,是一个漂亮的南方女孩,但眼神里时常有一种郁抑和孤独,让人感觉有些可怜,她比我大一岁,2003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我们公司法务部,当年我们公司在旧办公楼有宿舍,我的宿舍与刘萍的宿舍相隔只有三四间,虽然时常在宿舍走廊里碰到,也仅仅是点点头表示打招呼而已,几乎没有交集。那时候我才22岁,刚刚参加工作的我一无所有,对谈恋爱几乎感觉是比较遥远的事,但刘萍在我的眼里确实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常年在身在北方,极少有南方女子,而刘萍这位来自南方的女孩却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想想也是不错的,但拘泥于我比较内向的性格,平时不善言辞,而刘萍本人也有些特立独行,因此我对她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时候也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事实上我在2004年经历了一次短暂而失败的异地恋之后,我在那年下半年花了半年时间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带着刚毅决绝的勇气进入了2005年,我就是那年的春天开启了伴随我三年的考研之旅,每天都独自过着苦行僧的日子,白天在办公室进行着高强度的工作,甚至经常要应酬和出差,只能晚上挤出时间偷偷地在宿舍里一个人闭门复习。那年的夏天,刘萍的妈妈和妹妹来天津看她,也住在刘萍的公司宿舍里,因此每天下班后在宿舍的走廊里和水房里经常都能碰到,刘萍也给我们介绍她的妈妈和妹妹,并且知道了她妈妈是小学老师。虽然我跟刘萍不太熟悉,但出于礼貌,而且公司历来有同事家人就是自己家人的企业文化,我们也都会点头打招呼。那时候我总感觉刘萍的妈妈看我时有一种异样的眼神,只是我并没有过多地深入理解。

暑假快要结束时,刘萍的妈妈和妹妹回湖北了,之后不久的某一日傍晚下班后,我正在公共水房里洗衣服,刘萍也走进水房洗菜,当时水房里就我们两个人,她突然一改以前的独立,走到我身旁有些腼腆地问我:“我看你晚上一个人在宿舍里,都在忙什么,怎么不出去和他们一起玩,不感到无聊吗?”

我有些吃惊地看了看她,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脸有些发红,犹豫了片刻,还是很诚恳地回复她:“嗯,我......我在复习,准备考研。”其实我当年考研是完全保密的,我不希望我考研的事情公开后,会影响领导们对我的看法,但这一刻我毫无保留地告诉刘萍,其实也有婉拒她的意思。

我转头看了她一下,突然感觉她身体颤抖了一下,又有些不自然地说:“是这样啊,你还是蛮刻苦的,加油。”

“谢谢”

“......”

这是我第一次跟她在一起进行简短的交流,事实上我当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许这个暑假她妈妈和妹妹来天津,也顺道在考察我。但我当时并没有心里准备,或许是去年我的感情受到过伤害,或许我觉得我跟刘萍之间还有些差距,暂时不想谈恋爱,以免影响我考研,我确实时间很少,我工作的部门是公司最忙的部门,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挥霍。从那以后,我每次看到刘萍,都感觉她的眼神里似乎对我有某一种期待,但我却装作视而不见,我依然按照我自己的作息时间抓紧复习功课。

由于离开学校太久,基础也不扎实,转眼在2006年的春节过后不久,我的第一次考研毫不例外失败了,在经历了简短的纠结之后,我决定重头再来,继续开始痛苦的考研复习生涯。考研成绩出来后,刘萍又一次在水房里偷偷地问我:“你考研成绩怎么样?”

“唉!差得比较多,基础不够扎实。”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准备重新来一年”

“........”

这次刘萍似乎有些不开心,但她仍然没有说什么,幽幽地端着水盆,离开了水房,我这时候转身看了一下她离开水房的背影,有些不自然,似乎又有些幽怨,但她始终保持沉默,没有再说什么。

后面边工作边复习的日子,我记得对我来说是极其痛苦的,刘萍始终没有去打扰我复习功课,而那个时候,孤独无聊的我也开始暗地里关注刘萍,我经常看到她在下班后一个人,拎着饭盒从公司走回两公里外的宿舍,心里也莫名有些心酸和期待。我知道她是一个很独立也很勤快的女孩子,在宿舍走道里,她经常自己用电炒锅做饭,中午的午饭也是早晨做好带到公司去的,宿舍里其他女同事基本上不会有第二个,这也是南方女孩与北方女孩的区别。那个时候经常听到公司同事讨论,说刘萍比较高冷而独立,跟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或许此时,只有我看懂了刘萍的心思,但我无能为力,因为我的精力除了工作,就是考研复习,我分身乏术。无聊的考研复习,伴随着我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好多次我晚上在宿舍焦虑得睡不着觉,甚至一度想放弃,半夜出去透透气,我轻步走在宿舍的走廊里,一边像行尸走肉一样走着,一边又极力想去敲开刘萍的宿舍门,想找她聊聊,但心思凝重又胆小的我,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

那年夏天,由于我宿舍里又搬来一个新毕业的同事,迫使我在外面找房子,搬了出去一个人住,也方便晚上回去复习功课。在一个孤独的夜晚,我在出租屋里,写下了散文《水竹记》。我写这篇文章的用意,一则是想记述我考研的痛苦历程,再者发到公司在上海总部的报纸上,希望刘萍看到这篇文章后,能改弦更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对于这篇莫名奇妙的文章,后来竟然成为公司上下谈论我的热点话题,也是通过这篇文章,公司领导开始关注我的写作能力,经常把一些重要的文件报告之类的交给我来起草,又花费了我不少时间。而这篇文章中的意思,刘萍应该看懂了,从那以后她见到我,表情似乎比以前又有些自然而坚毅。但她依旧我行我素,独自上下班,而公司宿舍里的其他年轻女孩子,陆陆续续都结婚成家,逐步在搬出公司宿舍,搬到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里。

我其实也是在2006年初,独自一个人在津南区咸水沽镇上,和同事高红军同时买了房子,房子在第二年的春天拿到了钥匙。而那个春天还没有到来,我的第二次考研又一次以失败告终,我灰溜溜地从租住的房子里搬回公司宿舍。那个时候经常会有空置的宿舍,我没有搬回原来的宿舍,而是和一个兄弟打了招呼,搬到他的空宿舍住,也就是刘萍宿舍的对面,但这并不是我想刻意搬到刘萍宿舍对面,而是恰好这间宿舍空置,因此我跟她经常能遇到。她偶尔会敲门找我借点东西,感觉每次她来找我时的笑容很真诚而温柔,而她对别人的笑容却有些古板,这也是我对她的感觉与别人对她的议论不同之处。我却从未主动找她借过任何东西,至今我也没理解当时我为什么对她如此冷漠。我与刘萍的宿舍虽然门对门,但也仅仅止于此,没有再进一步。

在经过简短的思想斗争后,抱着考研不能半途而废的想法,加上我第二年考研的成绩,比第一次要进步了不少,特别是拦路虎英语已经过线了,信心还是有的,因此在2007年的春天,我下定决心再进行第三次考研。而那个春天,我的新房钥匙已经拿到了,借着高红军要装修房子的机会,我也决定跟他一块买材料请师傅装修。我与刘萍门对门住了大概五个月左右,新房子装修结束之后,我就自己一个人搬进去住,主要是为了有个安静的环境复习,争取再努力一次。因此,我对刘萍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记得我搬家的时候,她也在旁边主动帮忙,但我看到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种惆怅和幽怨,我知道这是女孩子特有的矜持,也知道她始终在等我开口,而我那时候脑海里只有考研,只能假装无动于衷,这也是后来我有些意难平并非常自责的原因。

2008年春天,我第三次考研依旧失败了,数学考砸了,回想这无谓失去的三年青春几乎都砸在这种煎熬之中,我感觉自己像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心情坏到了极点,整个2008年我几乎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这时候,我在是否继续考研还是放弃的问题上来回摇摆不定,加上搬出了公司宿舍,我与刘萍的接触少了很多。有一次我偶然回宿舍拿东西,碰到有男同事在她宿舍门口跟她聊天,我尴尬地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我那时候认为她已经找到了男朋友,因此再也没有回过头。

直到2010年夏天我辞职离开天津之前,我们人事科的科长还找到我,郑重提出要把刘萍介绍给我,说我和她处对象很合适,老家挨得那么近,我九江她黄冈,而且年纪都不小了,来公司这么长时间,该解决个人问题了。我当时故作镇定地问科长:“刘萍还没有找对象吗?”在得到科长的肯定回答后,我这才有些吃惊,但此时我已经决意回南方去找工作,只能含糊其辞应付。当时房地产如日中天,我找工作相对很容易,加上由于连续考研失败,对我的打击很大,我急切想换个环境,到长三角去工作也一直是我的梦想。那年夏天,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津,不知道当时刘萍知道我离职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她一个人一直坚持到2016年离职,回到湖北老家,一定有非常的痛苦经历,是期待了很久却一无所获,还是炼狱的煎熬之后仍然是无尽的黑暗?我不敢再往下想。当年我和她其实只隔了一层纸,由于各自的性格、经历等种种原因,但谁都没有把它捅破,我真的辜负了她长时间的期待,如果我当年有勇气去追她,跟她做一次畅谈,把彼此的想法都讲出来,或许她的人生就不会这样痛苦,我耽误了她一生的幸福,此刻我只能深深地自责,却无从弥补,只能抱憾终身。回首过去的四十多年,我才发现,人生虽然漫长,但关键的选择只有那么几步,没有认真对待一份感情,或许一转身,就是一辈子的错失和遗憾。

跟高红军聊了许久,我们都发出了相似的感慨,或许这就是生活吧,有的绚丽多彩,有的岁月静好,有的坎坷曲折,有的无可奈何,这一切或许都是命,津门暮霭,沉沉经年,或者楚天广阔,早遇良人,但愿刘萍在湖北老家能够一切安好,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找回失去的岁月。现在我把以前的事情讲出来,不仅是对以前的过错进行深度忏悔,也算是对津门旧事进行一次心灵上的告别罢。

2024年6月24日醉解兰舟作于安徽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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