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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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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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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欲

雨后的黄昏,我沿着河边小路慢行。弯月悬空、四下渐渐黑寂的时候,河边的树林里,一道道光柱在树干上飞来飞去。那里有人在捕蝉。许是刚下过雨,蝉们也安静许多,但想要吃蝉的人的心,却鼓噪起来。大人带了孩子,你一个手电筒我一个手电筒,你拿着小桶我携着小兜儿,东张西望地找着即将破茧褪壳的蝉。

在家乡,这些还未破壳的蝉,叫“爬杈”。我曾在大姑家跟随表哥在雨后黄昏的池塘边捉过。我一直以来害怕节肢动物,鼓足了勇气才和表哥来到池塘树林里。当看到满树干的“爬杈”在光柱中蠕动,我怕极了。可是表哥却兴致满满,伸手毫无忌惮地将“爬杈”从树干上抓下来,放到白瓷大茶缸里。

我十分庆幸自己害怕这些小动物,同时也感谢它们长成我害怕的模样,这样,它们就在我面前躲过一劫,同时也让我不至于伤害它们。当大姑将“爬杈”洗净在油锅中煎炒的时候,表哥和其他玩伴似乎都有口水流下来,我却不合群且有些悲哀地看着锅底的金黄“爬杈”。

我曾向朋友说起自己从不吃节肢动物(例如“爬杈”、螃蟹、小龙虾等),对方听了十分诧异,说那些都富含高蛋白,你怎么会不喜欢吃呢?我总以紧皱的眉头回应对方,我的心中,想到了那些一个两个、十个八个,甚至百个千个、万个亿个的小生灵,就那样被人类两眼放光地捕捉,继而煎烤烹炸送上餐桌,混合着口水进入人类的胃部。它们的生命就不是生命吗?它们就活该被蹂躏被屠杀被餐食吗?

一只蝉从卵开始,到破壳而出,再到在枝头求偶交配,通常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北美洲更有一种“十七年蝉”,需要蛰伏十七年才能登上枝头高歌。这可比人类“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漫长得多了。可是为什么它们要经受被捕捉被蹂躏被咀嚼的厄运?

是它们太渺小了?是它们太多太吵了?我们人类不渺小吗?我们人类数量不多不喧嚣吗?如果这个逻辑是对的,那么假有一日地球上出现能够攻击我们人类的生物,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被捕捉被蹂躏,被肢解被啃食?

有朋友说,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有时我也觉得自己太过上纲上线,钻牛角尖。但看到这些小生灵,我总心生怜悯。

很多年前,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则故事。好像是说一群人去大海捕虾,捕回来后发现受精卵都在龙虾爸爸的腹部,这让这些人感到差异。一群专家去研究,最终发现答案。原来龙虾妈妈为了保护龙虾宝宝不受被捕之苦,故将其交予身强力壮且逃得更快的龙虾爸爸。而渺小龙虾怎能抵得过人类的天罗地网,龙虾一家最终都难逃被捕命运。

故事真假暂且不论,光听这故事情节,我的心都开始触动。茫茫宇宙之间,我们人类又何其渺小?如若恐龙没能灭绝,又具备人类同等智力,是不是也能像我们捕捉小虾小蟹小白兔一样捕捉我们?我们是不是也像龙虾一家一样,为了保护孩子而忍受惊恐无助,最终被填入它们的胃?

被我们人类捕捉以满足口腹之欲的,何止蝉和小龙虾?还有数不尽的生灵。儒家有“君子远庖厨”,佛家有“不食四等肉”之说,苏轼也曾说“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都在号召人们爱护生灵。

我路过一家卖鱼的小摊,简单的氧气装备,根本无法满足鱼儿的需求。在烈日炙烤下,一条条鱼挺着白肚皮悬浮着。我为鱼战栗,我为鱼默哀。我无法营救它们,但我至少能不吃它们,少一个人吃,渔民的渔网可能就少一次抛起。一边的一盆鲜活泥鳅,生命力似乎更为顽强,你追我赶地在小小脸盆里游来游去,不知道盆子里的它们,知不知道自己和同伴就将离开赖以生存的水,被油炸被烹煮?

“杀生求生,去生远矣。”这是药王孙思邈在《大医精诚》中所说的。我想,蔬食菜羹一样果腹,萝卜白菜照样保平安人生,如果能放过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甚至更多生灵,就放过吧。因为:

“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

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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