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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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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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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羞草

那株含羞草亭立在邻家大娘的平房顶。站在大娘家外的巷子,一抬头,便能看见她。

她腰肢纤细,似是一位擅长歌舞的姑娘。羽状排列的叶子错落在身周,像是她的舞扇,又像是她的一把把梳子。是要即刻起舞吗?还是要给风姑娘梳头?她很害羞,当我们一群孩童蹦着跳着登上平房顶来到她身旁,我感觉到她的叶片在微微颤动,像是一颗颗小心脏。

没有人伸手去触摸含羞草。她太娇嫩,她太弱小。她是大娘在远处的亲戚家移植来的,大娘把她当宝贝。许是怕满院子的花草打扰到她,便将她安放在这平房顶。她孤孤零零,身形消瘦,我想她肯定是害了相思病。

不知是谁伸出手摸了含羞草的叶子,叶子立刻层层合拢,低垂下去,像是姑娘害羞地垂下眼帘。此后几日,我们几乎每天都来看含羞草,大娘虽宝贝她,但也不愿意消磨孩子们的好奇心,便叮嘱我们莫要摘她的叶子,便自顾自地在院子里浇花。依旧有人轻轻触摸含羞草的叶片,看她敏感地颤抖收拢。

含羞草枯萎了,之前嫩绿的枝叶变得像秋日的豆棵,没了一丝生气。我一直觉得她是一位高洁的女子,不愿被人类亵玩,兀自死去了。我替含羞草遗憾,替大娘遗憾,也为自己遗憾。我也爱花,我还想有一日含羞草开花结果,好向大娘讨要几粒种子,栽到自家的花盆里。

大娘叫“凤”,我们都唤她凤娘。她家的院子简直就是一个小花园,紫薇鸢尾月季、牵牛凤仙凌霄……数不尽的满院子的花。凤娘家就在我家后院,仅仅隔着一堵墙。出了家门往右一拐,便来到凤娘的家门口。凤娘知道我也爱花,便让我自己去摘取凤仙的花种,我看她新扦插的月季苗正鲜艳,便问能否赠我一株。凤娘爽快答应。

各样的花种个遍,唯一遗憾的,还是那含羞草。我问凤娘还会种含羞草吗,凤娘回答说含羞草不好养活,她亲戚家的也枯死了。

我好想种一棵含羞草呀,看她身披素衣舞扇梳头。

后来我去岭南打工,在工厂前的草坪中见到了日思夜盼的含羞草。这与凤娘家亭亭独立的含羞草不同。她们像是一群野丫头,枝枝蔓蔓长了满地。我惊奇,凑近含羞草,伸出手指去触碰她们的叶子,一片一片又一片,她们的叶子像是打好招呼,在和我手指的接触中次第合拢。我好开心,沉浸其中。不想除草工人推了割草机嗡嗡地来了,我仿佛听到含羞草紧张的心跳。我并不能阻止工人除草,于是那些含羞草被割草机斩根断枝,我看到她们张开的叶子像一只只眼睛,惊恐万分,又迅速紧闭。

我很难过,我目睹了含羞草死亡的全过程,一朵朵舞扇,一把把梳子,失去生机。那是含羞草的尸体。

但这岭南的含羞草生命力旺盛,没能完全拔除的根,在一段时间后又冒出新芽,继续在风中跳舞。我打算着哪一日回乡,一定要采两株含羞草,一株种在自己的花盆里,一株送给凤娘。可是真到了辞别岭南的日子,我归心似箭满脑子都是家乡的奶奶,忘了含羞草的事,忘了心中与凤娘的约定。

凤娘丈夫早逝,她独自一人将三个孩子拉扯大,协助他们成家立业。人到中年,凤娘依旧不曾歇息,为生活奔波。而我回乡继续学业,很难与她见面。一次,我从学校返回看望奶奶,下了官道拐进巷子,迎面而来一个人,正是凤娘。她看到我,微笑如一朵凤仙花,说:“娃儿,回来了!”我忙上前,不想凤娘竟一把握住我的双手,眼中满是慈爱,又说:“回来了好,回来看看你奶奶。”

我点着头应着,与凤娘错身而过。行至凤娘家的墙边,我抬头往上看,那株含羞草早已不在,花盆也没了踪影,想是凤娘拿下平房,栽种了其他的花。

那株含羞草去哪儿了?那株含羞草,种在了我心里。

《含羞草》首发于《东方新韵》2020年9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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