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

秋风从哪边来，无人知。秋风要到哪里去，也无人知。秋风飒飒地翻过山岗，越过小河，盘桓着朝原野追来。

秋风吹杨树，杨树的黄叶便落下，秋风沿着土路追赶，杨树叶在土路狂奔；秋风吹黄土，它便成了丝丝缕缕的黄土，拉起二胡，绕着沟渠隐现。原野绿的绿，黄的黄，红的红。绿的是玉米地，黄的是大豆地，红的是高粱地。秋风沿着田埂和荒草，钻入玉米地，玉米如弯折的剑般的叶子，发出萧萧和瑟瑟的声音。秋风拂过玉米丰硕的果实，掠过玉米须上弹琴的促织，从玉米地的这头飞到玉米地的那头，来回几趟之后，又朝着碧蓝的高空飞去。

秋风不甘心。它继续飞。秋风飞进大豆地，大豆叶儿黄绿，豆荚结实。秋风匍匐在大豆叶端疾飞，大豆舞起黄绿的波浪，豆荚在秋风中奏起风铃。秋风在豆地中央青草萋萋的土坟停留，又转头飞进高粱地。秋风拨弄高粱的头，那里的红色果实颗粒饱满。高粱的叶片绿红，红处似铁锈。秋风飞走，回过头，一列列高粱整整齐齐，像长矛，像冲天唢呐。

夜晚，秋风住在瓦房顶，伴着月色入睡。圆月是它的伴儿，星云是它的被。秋风看到一只猫在月中踱步，便轻抚猫的毛发。于是猫，也在秋风停驻的屋顶睡去。夜半，秋风和猫被秋雨惊醒，猫一跃回了屋，秋风，则飞到了泡桐繁密的枝叶间。于是，泡桐树下的人家，便能在后半夜的秋雨中，听到秋风的喃喃梦呓。

秋风日日吹，秋风吹不停。它吹山岗，山岗变黄；它吹小河，小河变凉；它吹田野，田野褪浓妆。秋风钻小巷，秋风叩人门，秋风迎乡民，秋风睡草地。秋风好像在找什么。

秋风在找什么呢？

我是秋风。我要找，我那已经离世的、最最亲爱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