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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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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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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南河

谁的家乡没有一条河呢?在我的家乡,这条河叫南河,官方称谓“泌水河”(泌:音“必”)。她发源于南阳盆地东侧边缘的泌阳县,因了特殊地形,自东向西倒流,日夜不息朝盆地而来。她流过泌阳城南,沿途串起南北一个个村镇。又曲折地流入唐河继而与白河相会,向南直达汉水长江了。我的家乡,在南河的北岸,下了家乡官道,走路不过两里,南河即在了眼前。

日夜不停的南河,从盆地边缘的山间带来细软的白沙,舒坦坦地铺在岸边滩地上。你要脱了鞋袜,轻轻地踏足白沙,它们会像流水像轻风,揉抚你的脚掌。白沙地上,生长着一丛丛绿意浓郁的芭茅,细长的叶片朝天空伸展又向四围低垂,在风中似芦苇般缓缓摇动。随风摇曳的,还有它顶部的花穗。那些花穗长在一根笔直坚韧的茎秆上,淡红绛紫,拥成一片,似仙家拂尘,在秋阳下轻轻袅袅。又好像散发一丝丝香气,飘呀飘呀,飘散在南河的秋水上。

奶奶带上我,又唤了邻家婶子,大家推着自行车,在不燥的秋日午后踏上去往南河的土路。我们要去采芭茅秆,它可是居家好帮手。远远地隔着杨树的枝干,我们看见了隐约的芭茅花穗,似乎听到了水声,亦有爽风吹来。南河到了。奶奶和婶子踮起脚,右手一伸,轻松地攀到了芭茅的穗。将穗子拉低,换到左手中,再用右手去剥芭茅秆的外皮。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芭茅秆的外皮被丝丝缕缕地剥落下来。继而轻轻一拔,青绿的芭茅秆,便到了手中。取芭茅秆并不轻松,因为芭茅叶片锋利,稍不留意,便划伤了皮肤。笔直的芭茅秆带着头顶的烂漫花穗,被奶奶整齐地扎成捆,固定在自行车后座上。黄昏,我和婶子推着自行车先行,奶奶背着最后一捆芭茅秆走在后,轻柔的芭茅穗就在奶奶脑后,它跟随奶奶的脚步有规律地跃动。此时的南河,沐浴在一片朦胧昏黄中,昏黄染进芭茅穗,染透奶奶的短发和素色衣裳。这些芭茅秆会被奶奶放在秋阳下晒干,再平铺合并、剪裁修整,穿针引线连缀成一个个大圆小圆,用作蒸馒头的箅子或包饺子的托盘。

雨季,南河不再悄无声息地流淌,她浩浩荡荡,漫过桥,淹到岸边玉米地的半腰。乡亲们站在南河岸边,看这一年一度的洋洋南河水。小孩儿惊奇,指着水中的乱木杂草;大人茫然,顺着水流向东望,似要透过苍茫找出大水停息的时间。奶奶带着我,要过南河。南河对岸的亲戚家正在为喜事举办筵席,电话已催了奶奶三次。

茫茫大水,如何过河?

老渔翁撑着捕鱼船缓缓从对岸而来。那渔船像是由两根香蕉组成,中间布横木。老渔翁立在横木上,撑一把粗长竹篙,他的黑鱼鹰立在脚边,凉风吹得鱼鹰羽发飞扬,像是在为老渔翁提示风向。一条小渔船可坐四个人,这上了船的人,多是对岸有急事要事。我和奶奶也上了船,那浑黄南河水还有一掌的距离就要进了船舱了。我害怕,看向坐在我对面的奶奶。奶奶抚着我的双臂,微笑中带着坚毅。她又看向身法娴熟的老渔翁,她知道,老渔翁在,我们定能顺利到达对岸。

漫漫黄水,吻着我们的小渔船,吻着两岸的青草坡,撩拨着坡上的青树。东边水的来处,那黄浊与天青色衔接,清冷苍茫。我又看向奶奶,她的青灰头发与青素衣裳,与天青色融成了一片。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冬日,爷爷带着还是少年的大伯去盆地边缘砍柴,为他在官道旁开设的饭店提供燃料。爷爷和大伯赶着驴车往官道东奔去,右侧断崖下,便是在层层槐树影中乱飞的南河水。几十里官道过后,右拐穿过南河上的古路沟大桥(古路沟大桥位于泌阳城南,建成于1972年,应为泌水河上第一座大桥。现已爆破,新桥正在构建中),大山就不远了。为了多砍些柴,爷爷与大伯常在山上过夜,漫山大雪与枯柴,成了他俩的伴儿。奶奶担心,虽早已约定好归期,还是早早出门迎接。她沿着官道向东步行,南河水向西而流。奶奶与南河,错身而过。走过几十里,奶奶到达古路沟大桥,她要在这里等待远行的人。冬日的南河依旧不停流淌,她是一条青黑丝带。河上的大桥,也在流淌,流淌着人与车。

放学了,出了校门穿过官道,我们一群伙伴飞奔上去南河的小路。这时正值盛夏,燠热烦躁,我们要到南河的凉水中好好闹腾一番。南河水弯弯,娴静安雅;水道条条,抚摸河道中一块块翠色河渚。我们褪尽汗衫裤衩,变成一群小野鸭,在河水中畅快嬉戏。我伏在浅水中,将头露出南河水。天是蓝的,岸是绿的,南河水是蓝绿青莹的。轻酌一口南河水,它有青草的气息,还有青鱼的体味。

南河之水清,可以涤我身;南河之水浊,可以载我渡江河。


《梦里南河》首发于《东方新韵》2020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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