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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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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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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头

奶奶从外面回来,她的手里提着一颗猪头。风很干很冷,吹得奶奶短发凌乱,鼻尖通红。那颗猪头更冷,脸色惨白,双眼紧闭。

“奶,你买猪头干啥?”

“干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奶奶将猪头和猪肉鸡肉一齐放入锅中,续上清水,投入各色香料调料,盖上锅盖,便在灶膛边坐定,生火卤肉了。火光在冰冷的厨房闪耀,闪耀着奶奶的眼和脸,又反射到我的身上。外面有雪子落下,稀稀拉拉地落在石棉瓦上,落在院子的水泥地上。它们跳着蹦着,有的还落入水道消失不见了。

奶奶的炊烟和雪子混成一片,我走到灶台前,锅的上空有一层薄暖的雾。我掀开锅盖,也有一层薄暖的雾,绕在猪头的鼻孔和耳尖上。

“奶,肉啥时候好?”

“早着呢,出去玩去吧。”

灶膛内被奶奶续了劈柴,不时传出噼啪一声响。火光更烈了,照得奶奶满身红光。

我在雪子中穿行,它们凉凉地落在我的后脖颈上。快过年了,好像每家每户都在备置年食,巷子里少有人,连官道上也少有人。我搜寻了一圈,没见到一位玩伴。偶尔一辆汽车或摩托车从身边匆匆经过:汽车内坐满了回家的人,摩托车上也挂满了鸡呀鸭呀,它们都一溜儿烟不见了踪影。

我又沿着小路往南河的方向去,路边的秃杨树黄杂草黑水沟,在雪子中静静地呆着。我看到一两只麻雀,它们在杨树梢上蹦跳,随后又朝树后茫茫的原野飞去。雪子越来越密,我打消了去南河的念头。其实我也没打算真去南河,我只想到小路上雪子中走走。我回到巷子,雪子在风中盘旋着扑向我。我不觉得冷,我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

奶奶还在灶膛边坐着,她坐成了雕塑。我掀开锅盖,一股热气扑来。满锅沸腾,香料奇香,猪肉浓香。猪头不再冰冷,它的鼻子耳朵和脸,都红扑扑的。

天黑了,大雪在外面静静地落着。厨房里,奶奶和我静静地坐着。锅内还在沸腾,一两声噼啪从灶膛内传出。

肉卤好了,奶奶切来肥瘦相间的肉给我吃,又撕下一个鸡腿递给我。我吃饱了,浑身从里到外散着热气。

奶奶开始对付那颗猪头。猪耳朵猪鼻子猪脸,奶奶仔细地剔下猪头的每寸肌肤。最后,一颗奇怪的猪头骨留在了砧板上。一声巨响传来,奶奶抡起刀来劈那猪头骨,她的牙关紧咬,腮帮收紧,眼里也射出坚定的光。这吓了我一跳。

“奶,你劈猪头干啥?”

奶奶不回答,只是侧过脸递给我一个笑。三下过后,那颗猪头骨还是原来的样子。奶奶出了厨房,走入暗夜和大雪,又开了大门。

“伟,伟!”

“咋了?妈。”

“你来!给我这猪头破开。”

奶奶回到厨房,她的身上落了雪片。大伯也走入厨房,他肩膀厚挺,浑身散发冷气。砧板发出巨响,电光火石之间,猪头骨被大伯破开了。奶奶剜出猪脑,给我吃。她又让大伯吃,大伯不吃。大伯点上一支烟,高高地看向我,说:“好吃不?”

我咽下一囗温热的猪脑,像豆腐像冰淇淋,有股不一样的香。我点着头,看着橘黄灯光下的奶奶和大伯。外面,雪还在下。

《猪头》首发于《东方散文》2020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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