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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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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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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外面下雨了。黑色的潮湿的雨水,从黑色的夜空中落下。落在了村子的瓦片上,水泥小巷上,番石榴树上。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上。它们都被这暗雨包围。我也被暗雨包围,包围在孤独的屋子里。

继母挺着大肚子去上夜班了,父亲是白班,但还没有回来。看样子已经晚上七八点了。对于我来说已经很晚了。我想要离开这空洞的屋子,我想要向漫雨的黑夜逃走。也或许,我想要让父亲着急,让他回来找不到我。

终于鼓足了勇气,我找到一把伞,锁了门,穿过长长的巷子,登上石台阶。左绕又绕,我来到了小姑和小姑父租住的楼房前。门紧闭着,我知道小姑和姑父也去上了夜班。我打着伞,在楼前站着。这里是高处,两边低处都有石阶相通。一边通向村子深处,不远处,有几棵细长的番石榴树,在暗夜里垂着它腋下的果实。另一边通向一条弯曲的大路,白天会有很多车从那里经过。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想了又想,往大路的方向走去。偶有车闪着车灯在大路上飞驰,溅起水花哗哗地响。大路的那一边,有一座两层的小楼。那里住着几位老乡,我曾和父亲一起去那里做过客。小楼二层的地方亮着灯,我知道那个我叫叔叔或是大娘的人还没有睡。

我回头看看巷子,黑洞洞的,没有人,也没有我的父亲。我朝大路走去,避开车,来到了小楼前。小楼就在大路边,地势相对比较低,让人感觉很潮湿。小楼的大门开着。我给自己找了一个雨夜到访的理由:来找父亲。这样想着,我自信多了。我沿着昏暗的楼梯往二楼去。二楼灯火通明,几位老乡正在打扑克。看到我,那个哥哥或是叔叔和我打起招呼,问我你爹回来没有。我摇头。他们又唤我吃瓜子,我不吃。我听到一侧房间里电视在响,我想要去看电视。

那位大娘在,她很热情地朝我笑,站起身把我拉到她跟前的椅子边坐下。她朝另外一个也在看电视的人说,我是谁谁的孩子。

窗外的雨还在下,似乎下得更大了。我猜想父亲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我想他正在为找不到我而着急。想到这里,我心里一热,竟有些开心。我又担心我拿走了伞,父亲有没有伞出来找我呢?

电视里总有些吸引人的地方,我的思绪被时不时地带进去。可是雨声,总在耳边响。我还想从雨声中分辨出一句人声。我希望那是父亲在叫我的名字。

雨实在是越下越大,可是父亲还没有找到这二层小楼。我一方面很失望,一方面在想:那么大的雨,父亲怕是全身都淋湿了吧。

大厅里老乡们打牌的吆喝声断掉了,我听到有人在说话。房间的门没有关,我尽力从电视声和雨声中去分别,我希望听到父亲的声音。

真的就是父亲的声音了。那种低憨的略带磁性的声音。专属于父亲的声音。

我故作镇定地坐在椅子上,继续佯装看电视。其实,我的心已经咚咚地跳起来了。我担心父亲责怪我。可是我还很有自信地挺起胸膛,我要和父亲赌一把。我听到了父亲的脚步声,就在我的右耳边。我开始板起脸。我想让父亲先道歉,为他在雨夜晚归、留我一人道歉。

父亲在身边了,我闻到了雨水的青气,还有父亲被雨水浸湿的烟味。我还听到了父亲微弱的喘息声。

“哟,你来了!”大娘和另一个人朝父亲打招呼。

我想我不能再熟视无睹了。我冷着脸扭头,撇着嘴朝父亲看去。

父亲没让我失望。他真的满身是水,头发紧贴在头上,衣服紧贴在筋肉上,伴着呼吸起起伏伏。最重要的是,父亲满脸歉意地看着我。

我得逞了。我赢了。我朝父亲噘噘嘴,父亲朝我谄媚地笑了。

父亲开始朝打牌的老乡递烟,又和房间里的人攀谈几句。

父亲又来到了我身边,这次比刚才更近了。

父亲的手抚上我的脑袋,有一种热气蒸腾着。那是雨水受了体温而发热了吧?

“回去吧,娃儿。”父亲征求我的意见。

大娘看看我,又看看父亲,笑了。说:“回去吧,娃儿。跟你爹回家,明天再来。”

我起身了。父亲弯着腰给我打伞,他的半身,也尽量躲在伞下。

我依旧高傲地走着,任凭父亲谦恭地揽着我的肩膀。

我想要把父亲的温度,不断地延长。

《雨夜》首发于《东方新韵》2021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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