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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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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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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柴

我醒在父亲的床上。被窝很暖和,父亲的体温和我的体温暖了床铺一夜。

外面很安静,有强白的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子。我想是昨日傍晚的雪下了一夜。我眯起眼睛伸起脖子往外看,想要看清院子里的雪有多大。我到底没有看清,因为困意和凉意把我送回了被窝。

父亲不在我身边,父亲出去了。刚才半醒未醒时,我就听到父亲重重的脚步声了。父亲走出了自己的屋子,走进了自己的院子。那里都是白雪,父亲的鞋底和白雪接触,发出吱吱的声音。吱吱的声音也高过我听到的奶奶或是自己踏雪的声音,那是父亲的体肉在起作用。

父亲在自己的院子里走了走吧。也许是欣赏了一下院子的雪景,他又回到了屋子。

父亲轻轻推开了里间的门,伸进头来看我,说:“娃儿,快起来呀!”父亲两眼放光,身上散发着寒气。

“起来干啥?”

“跟我一路,去你小兵叔家弄点儿柴火。”

父亲眼中的光还在闪,他在等我。

小兵叔是我家邻居,出了巷子,路对面正对着就是小兵叔家的外墙。小兵叔家养猪杀猪卖猪肉,墙外堆满了各种柴火。

“弄柴火干啥?”

“干啥?给你烤火呀!恁大哩雪。”

父亲还是两眼光,征询我的意见。

我想火有啥可烤的,衣服穿厚点不就行了。再者,家里也不是没有劈柴,想要烤火随时可以来,为啥还要去小兵叔家弄柴火?还是大清早。我断定父亲是要去偷柴。我觉得很不齿。

“俺小兵叔这会儿肯定还没起呢,去弄啥柴?”

我提醒父亲现在去弄柴火就是去偷柴。

父亲眼中的光不再那么发亮了,他欠了欠嘴角,合上门又进了自己的院子。

我又听到吱吱的雪声,不出意料地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父亲果真去偷柴了。我缩进自己的被窝里,思忖着等父亲回来该如何用话“教训”他。

我好像又要睡着了,只是父亲奔跑的咚咚的脚步声在巷子里传来,还传来父亲的呼唤:“娃儿,娃儿!快出来呀!”

父亲很兴奋,他的呼唤又进了院子,和他呼唤一起的,还有某种大扫把沉重地划过雪地的声音。我想象着是不是像课本中凡卡和爷爷砍了圣诞树拉在雪地上的声音。

我已经开始穿衣服了。一来我好奇父亲偷了什么样的柴回来;二来我已经准备好了话语来“教训”父亲的不良行为。

我站在了堂屋门口,满院子的白雪发着亮光。父亲站在院子里,他的手边是一棵一人多高的枯树。现在那枯树斜躺在父亲身边,根在父亲手中。是一棵榆树吧,我在想。因为小兵叔家的门口长着一棵大榆树。

我直直地看着父亲,父亲叼着烟笑着看我。眼中好像在说:“看,娃儿!给你找来烤火的树。”

“家里不是有柴火吗,干吗去小兵叔家弄?”我质问父亲。

“他家院外柴火多,弄点儿不怕啥。”父亲很认真地地回答我的质问。父亲怕是还担心我责怪他,接着说:“他又不是没使过咱家的柴。我还给你小兵叔杀过猪呢。”父亲补充着,欠着嘴角打量我的反应。

我信服了。我认定父亲像个孩子,还玩着小时候过家家的游戏。

父亲把枯树劈开了,在院子里生起火来。火通通地着起来,吞没着天中飘下的轻雪。父亲站在火边,带着歉意地看向我。好像在说:“好,偷柴是我不对。偷都偷来了,你也来烤烤火呀。”

我板着脸,在火边站了一会儿。我还在责怪父亲。父亲,或许沉浸在童年的篝火中。

父亲眯着眼继续享受他的篝火。而我,转身回了屋。

吃过早饭,我出门找玩伴。走出巷子,父亲和小兵叔正站在柴火堆边抽烟。那堆堆柴火在雪中隐隐现现。我低头向他们示好,沿着去南河的小路找同伴。回过头,父亲还在和小兵叔说笑。小兵叔也看着我微笑。他们或许在讨论我对偷柴的较真。

父亲虽然也微笑着,但在他的感情中,应该带着一层失落。一种他不断暗示而我却没有加入的失落。

《偷柴》首发于《东方新韵》2021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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