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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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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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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外婆的约定

童年时期曾有过一小段时间,是和外婆一起度过的。也许是半个月,也许是一个月。这段时光就像是秋天又面又甜的大红苹果。

外婆舌头短,说话总是不清。而且耳朵也有些背。但我能从她的口型眼睛中读出信息来。于是,我按照外婆的指示到堂屋的柜子里拿出大苹果,再放到压水井边打水洗净。外婆抬抬眼睛和头,示意我吃下去。

我吃了,便在外婆家住下了。奶奶许是有些什么事情去处理,托外婆照看我一段时间。

外婆家的门外是条小巷,小巷往南走几十步就是官道。外婆大门的对面,是小学的外墙。清晨五六点的时候,校园高处洋槐树的枝干上,便响起了早自习的铃铛。清脆的铃声穿过暗夜,飘过小巷,荡漾在外婆门内的枣树上,还有外婆窄窄的院子里。

我与外婆睡在一张床上,她睡那头我睡这头。铃声传入我的耳朵,我知道该起床上早自习了。可是屋子里很黑,我什么也看不清。灯绳在外婆手边。我爬起来,想要到外婆身边去拉灯绳。虽然我轻悄悄的,还是惊醒了外婆。

“咔嚓”一声,灯亮了。

外婆显然有些惊慌,她或许以为家中招了贼。她圆圆的脸从吃惊转为慈祥,眼睛柔柔地看着我。外婆眯着眼看看床头的闹钟,哑哑地说着“上学啦”,便歪坐在床头,笑着看我穿衣服。

穿过秋晨的薄雾和冷气,我出了外婆的院子。我轻轻地将门关上,行几十步上了官道,再右行几十步进了小学校。下了早自习,我一溜烟往外婆家跑。住得远的同学都羡慕我,知道我近期在外婆家住,上下学别提多方便了。

外婆的早餐里总有咸鸭蛋和咸鸡蛋,还有外婆在官道上买的油条。我和外婆坐在小院子里,外婆看着我吃,又轻轻地笑。小院子外婆早打扫干净,只是那一角高大的槐树总是偶尔落下一两片绿的黄的或是黄绿相间的叶子,落在外婆撒过水的土黄或褐色的地面上。这时候,外婆便又拿起扫把,去扫那几片槐树叶子了。

外婆说:“你上早自习,我总听不见铃声和闹钟,咋办?”

我吃着鸭蛋,歪着头想主意。

晚上的时候,我想起来了。

这时外婆正将姥爷白日小卖店的收获散落在床上,让我一起将那些一元、五角、两角、一角

的纸钞归类。归好了类,外婆拿出一个个小皮筋儿,将一沓沓钞票捆好放起来。

我偎在外婆身边,轻声地道出我的主意。

“婆,等到学校打铃,我就挠你的脚心,好不?”

外婆笑了,我也笑了。

晚上临睡前,我再一次和外婆确认了我们的约定,才稳稳睡去。

当清晨的铃声再次穿过院墙巷子,盘桓在外婆的枣树和院子的时候,我伸手挠就在身边的外婆的脚心。

灯亮了,灯下是外婆圆满慈祥的脸和花白的头发。

这挠脚心的约定持续了多久呢?半个月还是一个月呢?我记不清了。后来我离开了小学去远处的县城读书,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借住外婆家,再少有机会为外婆将钞票归好。更别说在清晨的打铃声中去挠外婆的脚心了。父母早早的分离,两家人早已形同陌路。年龄稍长,我也渐渐意识到自己身份的特殊,不愿再在外婆身边停留。过年时,我也只是按照奶奶的吩咐骑着自行车带着礼物快速地往外婆家去,拿了红包便飞奔回家。外婆的外孙有很多,我知道,我是最尴尬的那一个,是最不应该出现的那一个。再也没在外婆家住过了,再也没有机会挠外婆的脚心了。

听姨妈说,外婆临终前,总是说着“回家回家”。她说的应该是她的小院吧?那个有着枣树槐树的小院。外婆去世的时候,我也回乡送行,很多年不见,外婆依然圆圆的脸。只是这圆脸阴冷,眼睛紧闭,整个外婆被关在水晶棺里。而外婆的院子,也早已不在。

婆,您还记得我这位外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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