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爷爷

南河的对岸不仅有一片甜瓜地，还有一大片桑林。桑林的最边上，生着一棵最古老的桑树。他就长在南河的河沿上。这棵桑树有多少年了呢？

“少说有100年了吧。”小威第一个回答，继续伸出手去抱老桑树的腰，可是他抱不住。

“谁跟你说的？”小青问。

小威绕到老桑树的另一面，吐着舌头笑了。那是他猜的。

老桑树半歪着腰，他的枝干叶子，就倒映在南河橘红的水波上。傍晚的风轻轻地吹来，吹落了老桑树的几片叶子。那些叶子就在河水上打着旋儿，往下游漂去了。

“你们说，马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呢？”小野问小青和小威。

“这谁知道呢？”小威回答。

“昨天村长还到马奶奶的破屋去，看看没人，摇摇头回去了。我觉得，马奶奶不回来也挺好。她不是说鱼奶奶对她很好吗？就让她在鱼奶奶家待着吧。”小青说。

小野看着南河的水出神。对面的那丛芦苇在夕阳下温暖着，老渔翁的船还没有回来。

太阳快要落山了，大家准备原路返回，绕过下游的白桥，回家去。

“小野，快走呀！”小威走出桑林，回头叫着。

“天黑了，小野。回家了。”小青也催促他。

“好，你们先走，我马上就来。”

小野想多在水边待会儿，他想再等一会儿，看看马奶奶或鱼童会不会出现。

“孩子，你是小野吗？”

小野的身后，发出了一句低沉的问话。

小野回头，老桑树立在那里。桑树林渐渐变黑。没有一个人。

“孩子，是我。我是老桑树。”

小野看看老桑树宽阔的腰身，再抬头看他硕大的树冠。小心翼翼地回答：“是，我是小野。”

“孩子，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妈遭了难了。”

妈妈遭了难？自从爸爸妈妈离了婚，小野都三年没有见过妈妈了。

“桑树爷爷，你怎么认识我的妈妈？怎么知道她遭了难？”

“孩子，你先回去吃晚饭。晚饭过后，再来这里找我，我好好地告诉你。”

白桥边，小威和小青远远地叫着小野。小野告别了桑树爷爷，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去。

自从出现了鱼童，大人们都不再让孩子晚上出门了。村子里很久以前就流传着人鱼的故事，老一辈的人也说人鱼曾是人类的好朋友。但为了安全起见，家家户户在晚上还是很早地关了门。至于还没有回来的马奶奶，大家也都希望她离开村子，别再受她儿子儿媳的折磨。

二姑也早早地关了门。等到大人们都睡着了，小野偷偷地下了床，出了门。

月亮依旧在天空中照着，接近大地的月光像是一层蓝雾，被晚风轻轻地吹着。小野借着月光过了白桥，朝老桑树走去。

“桑树爷爷，桑树爷爷。”小野走到老桑树身边，抬起头轻轻地唤着。

老桑树的叶子轻轻地抖擞了几下，说：“孩子，你来了。”

“爷爷，你快告诉我我妈妈的事情，好吗？”

老桑树低着头，小野抬着头。月光下，老桑树轻轻地讲着。

“孩子，我的叶子是有知觉的。那天晚上，我的一片落叶顺着南河往下游漂去。漂了大概二十里路的样子，停留在了一处浅水湾里。那天晚上月光也是这样地亮。我的落叶躺在温柔的水里打盹儿。刚要睡着，就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泣。她伏在水边的大石头上，嘴里喊着‘小野小野，我的孩子’，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水中，滴在我的叶子上。她不停地哭，边哭边向南河诉说她的委屈。她说自己改嫁到南河边的村子，可是这家的男人总是对她拳脚相加。她说她思念自己的孩子小野。”

听到这了，小野鼻子一酸，流下了泪。这不就是自己的妈妈吗。

“我还说小野是谁。那天你和你的朋友在桑林玩耍，我听到他们叫你的名字，我猜就是你。”

小野呜呜地哭了起来。

“桑树爷爷，谢谢你告诉我妈妈的事。”小野边哭边看向被月光笼罩的南河。老渔翁的船不在，如果在，他想要撑着船去下游找妈妈。

“桑树爷爷，我想去救妈妈。”

“孩子，你这么小，怎么去救你的妈妈呢？”

是呀，怎么去救妈妈呢？如果找到妈妈，那家人会不会也打他呢？他又该怎么把妈妈带走呢？

小野越想越伤心，蹲在了老桑树身边的草地上埋着头哭。呜呜的哭声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叫声，又像是南河冬天的北风，哭得桑树爷爷的叶子也滴下泪来。

“我的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妈妈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帮不上忙。”

“可是我好想好想妈妈，我好想好想去救妈妈。呜呜呜……”

小野好想和妈妈说句话呀，他好想抱抱妈妈，安慰安慰妈妈。

老桑树在月光中咳嗽了两声，也许是晚风太凉。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孩子，要不这样。我有两片叶子，可以给你做信纸。你可以写信给你妈妈。”

小野抬起头，擦擦眼泪看在月光中闪烁的老桑树。

“我有两片叶子，是子母叶。你在一片叶子上写好信，放在水中，我会将叶子送到你妈妈附近的浅水湾。如果你妈妈看到了这封信，就可以给你回信。她只要把叶子在水中好好清洗干净，就可以给你回信了。她的信，可以显示在你拿着的另一片叶子上。”

小野欣喜地看着老桑树，泪光在月光中闪烁。

这时，老桑树的枝叶间，落下两片叶子来。这两片叶子实在柔软，像是丝绸做的手绢一样。

“孩子，时间不早了，快点儿回去休息吧。信写好了，就来找我。”

“嗯！谢谢桑树爷爷！”小野轻轻地把子母叶叠好装在口袋里，站起身来。小野对着老桑树鞠了一躬，擦干眼泪，踩着月光往回走去。

小野爬上了床，打着手电筒，铺开一片柔软的桑叶，垫上他的课本，开始给妈妈写信。

“妈妈，我是小野。南河边的桑树爷爷告诉我，您正在受苦。我心里十分难过，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帮助妈妈。妈妈，我很想念您。妈妈，请您不要忘了我。难过的时候，就想想我，我长大了一定去把妈妈接走。您可以用这片叶子给我回信……”

小野写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他想起妈妈的笑脸还有声音，他不想妈妈再流泪。这样想着，小野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醒来，已经天光大亮。二姑正在厨房做早饭，香味顺着门缝飘到屋子里来。

小野眯着眼看看手边的桑树叶，一个激灵坐起来。他匆忙地穿好衣服，来不及洗脸刷牙，将桑树叶揣在口袋里就往外跑。

露水打湿了小野的鞋子，草叶贴在了他的裤子上。可是小野都不去理会，他心里现在只装着妈妈。

小野喘着气过了白桥，朝老桑树奔来。

“桑树爷爷，桑树爷爷！我的信写好了！”

他站在老桑树下，抬着头兴奋地喊起来。

“哦！孩子。你可真快。”

老桑树笑着，让小野把那片写好信的桑树叶放到水边。这时，清晨的风吹动老桑树的叶子。有几片叶子落下来，带着那片写了信的桑树叶，一起朝下游漂去。

看着写给妈妈的信离开了，小野心里充满了期待。

“妈妈，快点儿看到这封信吧。”小野想着，看着温柔的南河水出神。

“孩子，我的叶子到了秋天就会变黄落下，到时候这两片子母叶也会枯萎消失。但愿你的妈妈早一点儿脱离苦海。”老桑树轻轻地说着，打着哈欠摇着枝干。

一连三天，小野都守着另一片桑树叶，希望那上面会出现一行字，哪怕一个字一个笔画也好。可是三天过去了，这片桑树叶依然空空如也。

小野跑去问桑树爷爷，桑树爷爷说这几天都没有听到女人的哭泣。桑树爷爷安慰小野，说妈妈可能已经不再受苦了，所以就很少再去南河边了。

小野很失望，他多么希望妈妈能够看到自己的信呢。他心里同时也很欣慰，或许妈妈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第四天的晚上，小野刚要睡下，打开桑树叶又看了一眼。他惊喜地看到，那上面竟然开始出现一个个小字！

“小野，我的孩子。妈妈看到了你的信。妈妈很好，不要为妈妈担心。小野，你要照顾好自己，要吃饱穿暖……”

小野看着这一个个出现的字，泪水不住地流在枕头上。突然，字停住了。接着，桑树叶好像被人用手撕裂了，随后桑树叶开始发黄，好像是被人投到了火中，上面的字也消失不见了。

“妈妈，妈妈……”小野看着发黄的桑树叶，大哭起来。

“孩子，我没有子母叶了。我不知道多久才能长出两片子母叶。”第二天天刚亮，老桑树安慰南河边的小野。

“可是，我的妈妈不会出什么事吧？”小野难过地说。

老桑树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孩子，放心吧，你妈妈会没事的。”

小野看着安静的南河，呆呆地往回走去。

一转眼夏天走了，秋天来了。芦苇变黄了，老桑树也落尽了叶子。但小野思念妈妈的心，却从未改变。

这天晚上，两只南飞的鸟落在了老桑树的枝头。它们讨论着白天的见闻。

“你说那个背着包袱的女人为啥站在南河的浅水边发呆呢？”

“是呀，谁知道呢。一站就是一上午。”

“她后来过了桥往哪去了？”

“她走的不是通向南城的小路吗？”

“南城？听说南城可是个好地方。”

“是呀，你没看到她的脸上带着笑和希望。”

这话全给桑树爷爷听去了，他断定那个女人就是小野的妈妈。他要等小野再次来到他身边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