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在雨天出行,这个时候,四周都少有人。这个世界似乎就是我的了。单独属于我的。凉风或是冷风吹来,擦着我自由摇摆的手背。我执一把伞,安静地沿着小路或是巷子向山中或是不知名的地方走去。我很孤独,可是我很自在。我与自己对话,并和雨对话。雨是我的伙伴,它们亲密地陪伴着我。它们在我身边唱歌,歌声有时细腻有时狂躁。它们要拉我的手,我很享受雨水抚摸我手的感觉。我转一转脖子,让雨雾和风亲吻我的脖颈。我觉得凉爽极了。我很幸福,一种轻快的幸福感。
下雨的时候,世界都安静了。大街上走的人少了,连车水马龙也冷静许多。就算到了夜晚的灯红酒绿,有了雨的陪衬,一切狂躁都停息不少。这样实在太好。
雨夜出行别有一番滋味。所有人都在往回走,单独我自己是往外走的。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大义凛然。雨不能太大,太大会打湿鞋子。不大不小最好,雨淅淅沥沥地洗着雨伞,也洗着思绪。那不高的山上有亭子和松树的地方,应该没有人吧。好,我就到那里去。去做什么呢?就去感受雨雾、青松、风亭。去感受无人之境。
月夜出行比雨夜更自在,却少了一份清静,但多出一份暖意来。因为,你总会觉得,那头顶或是松边的圆月,一直在盯着你。渐渐地朝无人的地方走,嘈杂之音渐渐稀疏。似乎只有月亮陪着你。月亮正在关照大地,松树和其他的树都睡着了。你抬头看月,她也在看你。那明亮的圆盘,像是母亲的眼眸。远远的,但又感觉很近。月亮照得四下一片白,可是也衬出一层层的黑暗。这是月亮在提醒我吗?提醒我早早回家,黑暗之处或有危险。可是我偏要和月亮执拗,就是要朝着无人的地方走。走两步,回头,月亮还在身后。再两步,回头,月亮仍在身后。
“你不睡觉吗?月亮。”
“不,我不睡。我会跟着你。”
好吧,你愿意跟就跟喽。于是,我继续往前走。月亮,继续在我身后。
在古都开封的时候,一个冬天下午下了大雪,直到下班才渐渐停止。天暗了下来,深灰中透着一股蓝。我沿着街道返回,突然想要去繁塔看看。踩着厚雪,脚渐渐暖了起来。过了火车涵洞向南走,隔着影影绰绰的民居,远远地看到高台上的繁塔,像是一口钟一样立在冷风中。我并不是为了繁塔才来这里,我是为了塔北面的老槐树。这棵老槐树在繁塔建立以前便种下了,如果它也算是建筑,那应该是开封城最古老的地面建筑了。
我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老槐树面前。老槐树在一片清冷的暮色中斜倚着。苍朽的老干中伸出壮枝,没有一片叶子,指向繁塔和远空。风吹雪紧贴在老槐树的斜干上,像是老人的白胡子或硬白头顶。老槐树四周被钢铁支架保护着,那上面挂着一张张朝拜者的锦旗。北风吹着哨在枝丫间盘旋,锦旗们也呼呼啦啦地翻飞着。一片白中立着老槐树,它不说话。我在风中抬头看天,想象着从宋代以来无数的黄河水患盖过繁塔和老槐树的头顶。它们在水中窒息了吗?在水中呜咽了吗?现在雪来了,这是它们见过的第几场风雪呢?
天渐渐地阴沉下来,暴风雪怕是又要来了。我准备返回,回头看孤零零的老槐树。它是有生命的呀。它冷吗?要不要生起一堆火给它烤烤?风又紧了,吹动老槐树边上的一丛竹子,竹子的边上,供奉着一尊菩萨像,正对着繁塔。清冷的冬,我愿望它们都不要寒冷。
《雨月雪》首发于《东方散文》2021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