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位山东籍作家的《爬墙米豆》,这让我想起我故乡的梅豆。在我的故乡,米豆一直叫做梅豆。奶奶这么叫,二姑这么叫,我也这么叫。
我的三个姑妈家都种有梅豆。大姑家的在她的老院子的菜园里,去摘要走上一小会儿。大姑的正院子好像也种有梅豆,但好像细细长长的一根,孤零零地悬在红砖墙边上,看着怪可怜的。小姑家我去得不多,印象中也是孤单的几棵,不成规模。唯有二姑家的梅豆,是成片成海的,而且就长在二姑的老院和正院里。
夏天的风一吹呀,梅豆的叶子和触角就按捺不住了,爬呀爬,爬满了我二姑的院墙。其中有一株被二姑种在了老院堂屋的一侧。旁边是一把木梯,秋收的时候二姑姑父会沿着木梯把包谷、花生运上房顶晒太阳。夏天的夜晚我也曾和二表哥一起沿着木梯登上房顶纳凉。
二姑找来粗麻绳固定在房顶,垂到了那株梅豆的脚边。于是,那株梅豆开始了它的房顶之旅。星期天,我和奶奶造访二姑。我冲到老院去看那株梅豆。嚯!都爬满了麻绳,像是一条瀑布,从房顶泻了下来。绿油油的叶子密密麻麻,中间盛开着紫色和白黄色的花朵。风儿吹来,一股奇特的香气游走着。那种味道,还真说不上来。好像混合了香油,同时也有着一股山野之气。这从上到下的梅豆藤和花,让我想到宗璞的紫藤萝瀑布。
开吧开吧,它们嚷嚷;开吧开吧,它们欢唱。开吧开吧,你看它们声势浩大,要淹没一旁的木梯啦!
二姑要做午饭了,她问我:“娃儿,吃梅豆不?”吃!当然要吃。这长在嘴边的食物,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可是,梅豆在哪呢?“你去,好好找找。找到了你就吃,找不到就不吃。”奶奶说。说实在的,一开始,我还真没有看到梅豆,我的注意力全在那一片绿色的瀑布上呢!好吧,去找吧。我拿着浅篮子,站在二姑老院的前沿底下,抬起头来去找梅豆。哎呦呦,那阳光可真刺眼,我刚发现一串小梅豆,眼睛就赶紧闭上了。我揉揉眼睛,换个角度继续找。嘿!终于锁定了目标,我踮起脚尖伸长了手去够,拽得梅豆瀑布左摇右晃,梅豆最终到了我的手。嗨!摘梅豆可真累。梅豆梅豆,都在哪里?我不想摘了,沮丧地回过头,二姑奶奶正打趣地看我。
“娃儿,看看这是啥?”二姑端来一个浅篮子,那里面呀,全是梅豆。绿的梅豆,紫的梅豆,像月牙般,抹上了油彩,散发着一股油中带野的气味。餐桌上,二姑端来了一盘炒梅豆,这下好了,过了油,这梅豆愈发油嫩了。这梅豆是我点的,我自然吃了第一口。香是香,嫩是嫩,只是,这确切的味道,不好说。像啥呢?像野味。对!标新立异、不同流俗的味道,不比萝卜白菜土豆的味道,当然稀奇稀罕,当然就是野味喽。
夜晚,我和二哥准备到老院儿房顶过夜。我俩儿合作着把凉席和毛毯运上了木梯,又运上了房顶。那一丛在月下生长的梅豆,就在我和表哥身边。它们的叶子抚摸着我们,痒痒的。表哥着急上房顶,不想一丛叶子挡住了他的脸,表哥对着梅豆不耐烦地说:“哎呀,起开!”我在表哥后面偷偷地笑。表哥呀表哥,你在和谁说话呢?和梅豆吗?梅豆怎么会听得见呢?
我和表哥看着天上的月亮,看着一旁的梅豆藤和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我坐起来,看二姑院墙上的梅豆,枝枝蔓蔓,盖满了墙,盖满了墙头,爬过了墙,触角像小孩子的脚去探热汤,轻轻盈盈地,在夜风和月光中招摇。
夜间,二哥睡着了,我起来撒了尿,在月光下继续看那一株爬上房顶的梅豆,看二姑院里院外的梅豆。
《月光下的梅豆》首发于《东方散文》202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