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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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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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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岸

暮色四合着,像昏黄的蜂蜜,也像古画的色调,沾染上巷子外的槐树和远处阡陌杂草的墨影,温柔地飘向我。没有风,二姑烟囱里的炊烟安静地上了天。我看不清炊烟,它和暮色融为一体了。

我躲在二姑的房子里,等待父亲出现。父亲答应要给我买一个新书包和一本作文选,我要藏起來不露面,让父亲来找我。

突突的三轮车声在巷子里响起来,我的心开始颤抖。突突声中伴着一声声沉憨的“二姐”,我知道是父亲来了。父亲和朋友合伙做起猪饲料批发,趁着给二姑送打折饲料,把新书包和作文选也送来了。我不要出去,我要父亲亲自把礼物送到我手中。父亲忙着卸饲料,父亲不叫我的名字,只是喊着闯哥的名。闯哥苦着脸把礼物递到我跟前,躲到一边看我。

我望着新书包和作文选发呆,烟味儿、汗味儿和汽油味儿从我身后漫来。我惊喜极了,回身抬头,果是父亲。

父亲咧着嘴笑,问我:“中不?娃儿。”我撇着嘴笑,父亲又笑了。

三轮车响了,我站在二姑门外看暮色下的父亲,他正在和朋友收拾余事。我的心伴随着突突声继续颤抖。三轮车要开出巷子了,父亲的身影也要融入暮色了。我突然好害怕,哭着喊着父亲,朝昏黄的暮色和父亲追去。父亲高喊着“回去!回去!”声音中充满不容争辩的强权。我被二姑拉了回来,我泪眼模糊地看着父亲消失在暮色中。

汗味、烟味消失了,我陪同暮色一起陷入孤独。

父亲裸身躺在床上,我裸身坐在床头。电视机的蓝光和头顶的白光照着我们的身体。电风扇在头顶吹着,我一回头,看到风拂动的父亲的毛发,接着是他健壮的腿、腰和胸脯。再是那标志性的山岭般冷峻的颧骨。

父亲的眼神冷冷地越过颧骨,投射在我身上。

“过来!”父亲发话了。

我乖乖地半爬半走地来到父亲的躯体边。我围坐在那里,听父亲的下一步安排。

“上来。”父亲示意我躺在他的身上。

我以为父亲要让我躺在他身上睡觉,便听话地仰躺上去。父亲哼哼地笑了。又说:

“趴过来。”

这次我听明白了。我没有从父亲身上下来,直接用手按着父亲的肋骨和肚子翻身。肋骨生硬,肚子深沉。父亲挣扎着发出嘶嘶的声音,却没有阻止我。

我趴在了父亲的肚皮上,脸贴着他的胸膛,手自然地下垂。

父亲的肚子一起一伏,我跟着也一起一伏。浓重的雄性气味包围着我,很温暖。父亲的手拂过我的腰身,我熨帖极了。我抬起头看父亲的下巴颧骨,搜寻颧骨后的目光。我和父亲的目光对上了。我伸出手去摸父亲的下巴,像是要摸某个危险区域。父亲定定地看着我,等着我去摸他的下巴。下巴过后我的手还轻轻地掠过父亲的锁骨、手臂,那里也充满了力量。

我躺在了父亲的臂弯里,父亲把烟送到嘴里,拿出打火机给我,说:

“点上。”

我照做了,我觉得自己完成了一种庄严的任务。

深沉的夜,我枕着父亲的胳膊,看着他的侧脸。父亲的鼾声和体味像是波浪,荡漾着岸边的我。

《父亲的岸》首发于《东方散文》2022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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