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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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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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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竹林去

竹林在南河边上,一片连着一片,又绿又密。

黑蛋儿哥提议去竹林捉鸟。他说竹林中有一棵大杨树,杨树的枝头有一窝又一窝的鹤鸟。我们五六个小孩儿围圆了黑蛋儿哥,听他讲他的捉鸟经历。大家的眼睛都闪着光,光里全是对竹林的向往。黑蛋儿哥不愿意带我,他说我胆子小又腼腆,若是被竹林主人发现,第一个被逮到。他还说上次就有一个同伴被逮个正着,拴在竹林小屋边的树上哭爹喊娘。

我有些害怕了。可是大家都要去,唯独剩下我,我不愿意。我央求黑蛋儿哥带上我。一旁的小超也替我求情,说我肯定听话,而且还能为大家放风。黑蛋儿哥最终答应了。

我们避开了官道,顺着田间的阡陌往竹林去。路上,一个同伴偷摘了一颗小西瓜。那西瓜还未成熟,圆圆的小脑瓜明绿浅绿。小西瓜被同伴破开在了田埂的青石上,瓜瓤白嫩,洇出一股青味儿。同伴吃了一囗,又皱着眉吐了出来,接着把碎瓜朝瓜田扔去。瓜田一片青绿,瓜叶被风吹拂,一两颗亮色的小西瓜若隐若现。越陌度阡,我们鱼贯进入紧贴南河的小路。小路在南河边的短崖上,路上是萋萋荒草,中间被踩出一条细长的土黄,绵延又曲折地向前。短崖下,是一两棵浓绿的臭椿。臭椿托着一丛丛叶子向上生长,越过短崖,长到了我们的手边。一个同伴揪了一片臭椿,闻了一下又丢开,说:“臭椿臭椿,真难闻。”

一条宽沟挡住了去路。宽沟的对面是一条明黄土路,土路的对面,便是竹林了。宽沟内长满了杂草,绿的黄的老的嫩的,高高低低直直斜斜,散发着清新又杂乱的气味。不远处有个小路可以越过宽沟,可我们偏不走。我们一群小猴子下了沟,拨着杂草向前走。头上是蓝天,有蝴蝶飞过,一两株叫不上名的野花开了,红的黄的白的,碎碎地点缀着不起眼的沟。宽沟又不宽了,没一会儿我们就上了岸,身上头发上粘了碎花和草叶。

竹林是一堵墙,让人觉得遮天蔽日。还未进入,我就觉出了凉意。凉意是绿色的,好像是竹子的体温。我们从竹林的一角进入,这里错陈着枯树的杂枝,应该是竹林主人设置的屏障。悄悄越过屏障,我们踩在了竹子的枯叶上,枯叶沙沙地簌簌地响起来。此时光线也暗了些,暗色是清爽的绿。抬头,蓝天在竹叶上摇来晃去。天上的竹叶鲜绿,也是沙沙簌簌地响。

我抚着一棵棵粗长的竹子,跟着同伴左右绕着,来到了黑蛋儿哥口中的大杨树跟前。杨树周围少有竹子,光线也亮堂许多。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杨树,粗壮的枝干,繁茂的叶子,顶上蓝天。不同的是,这棵杨树像是正在练武的汉子,斜着身子立成了一尊雕塑。勇最勇敢,他光着脚便跃到杨树的斜干上。越往上坡度越陡,黑蛋儿哥指挥着勇往哪里爬最安全。我们也仰着头看勇,让他小心点。竹林很安静,我们虽然已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惊动了树梢的鹤鸟。它们洁白净灰的羽翼从绿融融的杨树叶中现出来,上下翻飞地叫着,叫声比鸭子要轻些细些。勇好像已经将手伸向了鸟巢,那一片片白灰色愈发激动。勇轻轻地下了树,沮丧着脸。

“有鸟儿不?”

“没有。”

勇两手空空,大家还是不甘心地询问。鸟儿都长大飞走了,只有两颗鸟蛋儿,被小勇揣在衣兜儿里带到地面。鸟儿蛋比鸡蛋略小,泛着淡淡的青。

黑蛋儿哥不想只收获两枚鸟儿蛋,于是唤我们去摇那一棵棵挺立的竹子。哪个竹梢上有鹤鸟飞出,哪棵竹子上就有一个巢。我们开始摇竹子,竹叶的沙沙声和簌簌声越发密集紧促。一个竹梢上飞出一片白,黑蛋儿哥忙唤我们过去。黑蛋儿哥个子最高,他攀起竹子将其往地面压伸,指挥我们一个挨一个地去攀竹子,好让竹梢离地面近些。长竹子离开天空,扑扑拉拉地掠过它的兄弟姐妹。梢头的鸟爸爸或鸟妈妈,早不见了踪影。我们几人攀着竹子,留勇去够已近垂到地面的鸟巢。勇蹦着跳着,在竹叶间翻找。鸟巢是用细枝筑的,结实又牢固。可是经不住我们的折腾,簌簌地落下来。勇宣布找到两枚鸟儿蛋,我们才将快与地面平行的竹子松了手,它颤抖着喘息着朝天空伸去。

狗的叫声在远处响起,一个男人开始咒骂,咒骂谁家的孬孙又来毁他的竹子。大家在竹林中慌了神,跟着黑蛋儿哥往外跑。亮堂的小路和绿绿的荒草就在眼前,被错综的竹子切成一块块长条儿。狗叫声和咒骂声还在身后,出了竹林我们继续跑。大路不能走,那里容易暴露。我们只好往荒草和杨树林中去。不料前路被一条不宽不窄的水沟拦截,黑蛋儿哥问我们敢不敢跳过去,可还没等我们回答,他已经一个飞影跃了过去。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同伴们相继跃了过去,唯独剩下我。

“你跳不跳?不跳可要被人家拴在这儿,等你奶来领你。”黑蛋儿哥提醒我。我跑得气喘吁吁,心也紧张得要跳出来。我感觉狼狗和竹林主人就要追上来了。我不想被拴在小树上,我更不想让奶奶来认领我。

我做出了一个天大决定似的,我甚至觉得是生死一搏了。我想着疯狂的狼狗、狰狞的竹林主人,还有脸色铁青的奶奶。我退后几步,飞了出去。我竟顺利地到达了对岸,心中一阵狂喜。竹林主人和狼狗并没有追来,他们或许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们。我们沿着陌生的路返回,最后看到了红墙白墙铁栏杆,那是官道旁的中学。我的心还在扑扑地跳,我坚定地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到竹林去了。

两年前,我再一次站在了竹林的外缘。此时距离上一次到竹林来至少已过十五年。正是严冬,北风吹着小路和秃杨树,吹着我的脸。我进入竹林,沿着铺满碎雪的小径去找小屋、黄狗,还有我的同伴。我看到了红砖砌的小屋,小屋的门半开着,没有人,也没有黄狗。我仰起头,越过白绿的竹叶去找大杨树、鹤鸟和鸟巢。杨树落光了叶子,鸟巢孤零零,没有鸟。也没有我的同伴。

唯独剩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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