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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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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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泌阳往事

如果您打开现在的南阳地图,在她的东侧有一个大缺口,这缺失的一块儿,就是泌阳。从古至今,泌阳都从属南阳,与她临近的唐河、社旗、桐柏是兄弟姊妹,山水相依。只不过后来,泌阳被划入了驻马店市。向别人介绍我自己,我会提到南阳、唐河,因为我的户籍在此,我生在此长在此。其实,说起家乡,泌阳也是我的家乡。

我的家乡涧岭店是宛东要冲,虽属唐河,但距离泌阳更近。因为距离上相对较近,我们当地的孩子都去泌阳读书。一说上城,那城指的就是泌阳城。而且,我家位于老北沟的地,就在唐河与泌阳的交界处,小时候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冬日上坟,都要路过界碑,绕到我家位于高处的田地里。我姨奶家离我家不远,属泌阳,从老北沟走到姨奶家,快一点也就15分钟。而我最亲爱的二姑家,亦在两县交界的泌阳境内。此外,很多亲戚朋友也都交叉在唐河泌阳之间,来往甚密。所以,从小我都觉得唐河与泌阳不甚分别,这不,刚才我还在唐河地界,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到了位于泌阳境内的我姨奶家或二姑家。那个界碑立在老北沟凹陷的角落里,风里来雨里去,不知道要分别些什么。

而今,我的曾祖父曾祖母、爷爷奶奶,都埋在泌阳地界我表叔家的田地里,那里风水好,父亲专门操持将祖先坟墓从唐河迁到泌阳地界。因此,向人介绍家乡时,有时候我会着重强调一下泌阳,以此证明我及我的亲友、祖先与她斩不断的关联。

南阳简称“宛”,意指如“碗”之盆地,泌阳位于碗之东沿,高山屏障,守护宛之安宁。故,我以为,缺之泌阳,宛不完全。

此外,发源于泌阳境内的泌水河,贯穿泌阳唐河,古时乘船可直达南阳汉水,南下武汉至江南。外加风俗人情极似,泌阳唐河,本为一家。

话说得好像有点远,但我既要写泌阳往事,那就肯定要说明我与泌阳的先天关系,这样才似乎更名正言顺。

一:说起泌阳,首先从脑子里蹦出来的,便是祥瑞学校。我是在小学四年级时被父亲送至祥瑞学校读书的。那时父亲对我学习十分上心,四处打听泌阳城哪所学校好,最终听一位在泌阳做生意的街坊建议——祥瑞学校,便将我送至了泌阳城。

我在祥瑞学校从小学四年级一直读到初中毕业,期间受多位优秀老师教导。我能很准确地叫出他们的名字,语文老师刘金占和朱红、美术老师苗劲草、历史老师王成斌、数学老师杜海洋,等等。我能写得了一两篇拙字,离不开语文老师的教导。能画得了几幅拙作并进入大学接受美术教育,离不开美术老师苗劲草的教导。另外我热爱历史,全拜王老师关照。虽然我的数学不好,但杜老师在作为我班主任期间,对我亦是关爱有加,对我人生之发展极其重要。等等还有很多老师,他们的面孔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祥瑞学校的名字,来自其创办人李祥瑞先生。刚开学,老师便向我们宣传关于李祥瑞先生的励志故事。他出身寒素,早早辍学,凭借一把泥瓦刀起家,最后开工厂又办学校,是本地有名的企业家。我们总能在校园里见到李祥瑞先生,都亲切地称他为老师。他肤色黝黑,总是西装革履地出现在校园里,抬头看他,我总想起老师口中的泥瓦匠。

晚上,宿舍熄灯了。天上的月亮照耀着我们的校园,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我们的床铺上。那个有着夜光手表的同学将他的手表举到月光下,想要继续吸收能量。四下里很安静,同学们都不说话,有的人睡着了,有的人在想心事。我睡在夜光手表的旁边,看着他腕上绿色的指针一动一动,也是极其安静,未发出一点声响。窗外的天空是蓝黑色的,不远处农村信用社高高的钟楼指针也是夜光的,也安静地移动着。突然,一阵规律的乐声从钟楼那里传来,接着一个女声开始播报:

“农村信用社提醒您:现在时刻,北京时间十点整。”

播报循环三次,四下里恢复寂静。同学睡着了,他的夜光手表继续在月光下行走。我盖好毛毯,也准备睡去。

二、郑磊、靳显明、鄂强、王书正、刘想……

这一个个鲜明的名字,是我祥瑞学校同学的名字。其中最遗憾的,是郑磊。

我同郑磊都是那种多才多艺且性格温顺的男生,也因此我们成为了朋友。郑磊的父母在泌阳工作,有两位姐姐及一位表弟也在祥瑞学校读书。

郑磊的家租住在学校附近通往泌水三中的巷子里。那家院子里种着一棵高大的樱桃树,夏天樱桃成熟的时候,我们会请假外出到郑磊家,去偷摘房东的樱桃。太阳光透过樱桃的果肉,樱桃红中透亮。我们沿着梯子上平房,站在平房上边摘边吃。其实那温厚的房东就在家中,等我们吃了半饱,才走出来抬起头说:“孩子,该上课了吧,下来吧。”

于是,我们红着脸下了梯子。

春风沉醉的夜晚,刚刚下过雨,正是晚自习第一节课课间。走在楼道里,各个班级的同学喧哗说笑,甚是安详。温柔湿润的春风吹来,带着些泥土的气息。

郑磊一家要离开泌阳城了,他也要转学去别的学校念书了。他站在楼道里,要来和我告别。只是,前段时间我们闹了矛盾,我还未原谅他。

我无视郑磊的存在,他的表弟站在一边难堪地看着我俩儿,眼神中请我说句和解的话。我性格倔强,自始至终没有说出口。

上课铃声响了,我转身回了教室。郑磊,呆呆地待在原地。他温柔的脸,至今印在我的脑海里。

那以后,我们再未见过面。

学校每两周放一次假,假期多为三天。放假时,通往各地的汽车开进校园,停在写有目的地的墙边。那些等线体大字是美术老师用油漆写上去的:

陈庄、高店、下二门、下碑寺、高邑、马谷田、春水、象河、涧岭店、焦竹园……

同学们都走了,接我回涧岭店的汽车还没来。我站在空旷的校园里,太阳下,继续对着墙默念着那一个个地名。同学们,你们此刻走到哪里了?出泌阳城了吗?

你们,想我了吗?

三、刘想是我在祥瑞小学的同学,他长得黑黑的,可能那时个头儿比较高,被老师安排在教室的后排。刘想的姐姐,是我后来的中专同学。我在祥瑞学校读完小学初中,来到泌阳县职业教育中心(现今的泌阳县中等职业学校)学习工艺美术,期间与刘想的姐姐刘盼成为同学。

刘盼虽为女子,但为人仗义洒脱,特立独行,被我们称为盼姐。盼姐的画风是内敛深沉的,她常用暗色调诠释事物,似乎也呈现了她深沉善于思考的内心。她总是戴着耳机画着自己的画,对于老师的点评不以为然,我行我素。盼姐的家在泌阳农村,结婚时,我们中专同学都去捧场。出嫁当日,盼姐好像依旧深沉着脸,不像其他女子出嫁般哭出来。盼姐和我的几位同学考入焦作大学,我和另外几位同学考入中州大学。读大学期间,我们偶有穿梭郑州、焦作相见,后来一次集体见面便是盼姐结婚。最后一次与盼姐见面是在南方的绍兴。那时我工作在杭州,与同在绍兴做餐饮生意的同学张东生见面,期间听说盼姐亦在绍兴,便与之联系且共游了安昌古镇。那时盼姐已经结婚且育有孩子,非拉着我和张东生去她家的出租屋下厨款待我们。她依然是读书时的神态,洒脱仗义,丝毫不顾忌她有些不乐意的丈夫。

泌阳县职业教育中心起初在城区内,后来搬迁到城外泌水河南岸的新校区。新校区所处位置有鱼塘和果园。果园里有栗子树、木瓜树等,还有一两方无水但有荷叶长出的池塘。高考前的那年春天,我从南方返回继续学业,那时校区外面的油菜花开得极其热烈,一片浓郁的绿上铺着一片暖心的黄。盼姐总说:“哎!咱们去油菜地照相吧。”大家不知道她在叫谁,但都知道是在叫自己。

李冬青说:“咦,热死了,照啥相。”

程宇秋附和着说:“谲诈哩不轻。”

盼姐撇撇嘴,继续画她的画。

可是到了高考前的一天晚上,我们画室所有人都跑出校门,站在鱼塘边那棵高大的果树下,看晚霞一点一点地落在山岗背后,还有一些落在鱼塘里。大家三三两两地间错开,欣赏着晚霞鱼塘图,似乎也在找自己的写生位置。

晚霞沉下去,沉下去。我们的心也沉下去,沉下去。夜间就要出发去开封河南大学参加美术类升学考试了,我们的未来似乎就要因此发生变化,我们都静默着,等待着又担忧着明天。

四、郭丽彩和郭丽霞是姐妹,两姐妹都生得漂亮。彩大眼睛,像演员赵雅芝和惠英红。霞清秀腼腆,但常在不经意间逗同学开心。冯爽是鹅蛋脸,她的眼睛生得比彩还要大,一眨一眨的让人心也跟着律动。

她们都是我中专时期的好同学。

那时候我们参加完美术类升学考试,成绩下来,男生们在宿舍通过手机接收美术老师带来的消息。我是372分,成为我们美术专业的第一名。隔着手机,我向美术老师反复确认结果,回答都是肯定的。我乐坏了,后来得知这好像也是我校历年美术成绩最高分。

我的希望在泌阳城的南隅热烈地燃烧起来。

大多数同学的美术成绩也都理想,似乎是为了庆祝,我和彩霞姐妹及冯爽商议,去校园后山的鱼塘写生。

那几天接连阴雨天,放晴时常有橘黄色的日光从灰白色的云层里透出来,整个环境沉浸在一种清冷的氛围里。也就在这时,我们四人决定外出写生。通往后山的路是土路,完全未开发,虽然雨后泥泞,但草叶树叶晶莹,水汽蒙昽,远处树木葱茏,背景是灰冷的天幕。倒也有着一派乡野萧瑟之气,适合写生。

风清凉、路橘黄,我们背起画具提着水桶,沿着斜坡上了后山。

杨树环抱了半边鱼塘,我们站在杨树下,支起画架便开始描绘鱼塘。刚下过雨,杨树叶子上的水被风吹动,滴落在我们的头上和画面上,画面也变得水汽蒙昽了。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写生不是目的,体验别致的自然风光和野趣才是重点。

在作品将要收尾的时候,雨又来了,扑扑啦啦地打在杨树叶子上,又落在我们的画面上。那些本来就蒙昽的画面这下越发模糊了,现实中的鱼塘被雨水打沸,画中的鱼塘被雨水模糊。我们的头上身上都是雨水。而我们在出发之前,一致拒绝带伞。

这一切,似乎是我们预料到的,也是我们想要体验的。

天公作美,完成了我们的心愿。

当我们满脚泥泞地下了斜坡来到教学楼前,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楼上一位二年级美术专业的女生看着楼下狼狈的我们,说:“神经病!”

我们并不生气,或者,我们要的就是这句“神经病”。试想,古今中外,哪个搞文艺的人没有一些神经质呢?有的甚至比神经质更甚。

我们自豪我们骄傲,我们是搞美术的艺术人士。

五、在泌阳城读书期间,那里最热闹的地方是中心岗楼和盘古商城。盘古商城有很多卖衣服的,在换季时,我常常自己去搭有凉棚的服装大排档那里选购喜欢的衣物。进门第一家是一位中年妇女开设的店铺,她总是笑着,招呼我去买她的衣服。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真是可笑,竟像个老江湖一样和店主周旋,讨价还价。

中心岗楼更加热闹,大型超市、品牌服装店、银行、邮局、书店、文具店等都在这里。我们常常三五同学结伴,来书店买教辅材料。读中专时,我们常常到附近的文具店买颜料等画具。

除了中心岗楼的书店,我们最常去的是泌水三中对面的书店。那时我还在祥瑞学校读小学。

鄂强是我的好同学,我俩儿学习都好,总是班里的前五名。我和他有默契,常在考试快结束时打暗语对答案,我们的答案常常一致,很少有不一致的时候。

祥瑞学校是私立寄宿学校,管理极严。想要出门,需要班主任亲自写假条。当班主任挥笔洋洋洒洒写下假条并签字,我们似乎拿到一道圣旨。

泌水三中对面是一整排的门面,书店、文具店和饭店间错开着,大多是一间房子一个店铺。书店为了摆放更多的书,用的是很高的书架,有时候找书要向老板借来高椅子才行。在这里,我第一次翻到了《哈利·波特》。那是一个傍晚,我站在书店老板的高椅子上眯着眼看一个个书脊,想要找些什么,又不知道找些什么。“哈利·波特”映入眼帘,我之前听过这个名字,印象与魔法有关,便拿了下来。是第三部“阿兹卡班的囚徒”,封面哈利骑着鹰头马身有翼兽的图画引人入胜。

问老板,两块钱。我爽快买下。这里多是盗版书,价格便宜,多为两元一本,成为我们小孩子的买书圣地。

鄂强喜欢看武侠小说,常常去找那本武侠杂志,好像是《美女江山一锅煮》。我则喜欢李凉的谐趣武侠,读了大概有五六本,其中书名及人物都已不记得,只是那些武功非常的俏皮主人公及江湖风景至今印在脑海。在这里,我基本找出一系列的《哈利·波特》,另外各种武侠及中外名著也读了不少。

五年级期末,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鄂强要转学了。

郑磊走了,鄂强也要走了。期间也有本班或别班的同学离开。看着鄂强的父亲带着他离开校园,我的心中满是伤感。

六、冯爽的家在泌阳县春水镇,她结婚的时候,我们多位中专同学前去。

一地有一地的风俗,当新娘的汽车行驶至村口,便要下车步行前往夫家。而新郎亦会出门迎接。大致各自走上一半路程便碰头了。此时新郎会背起新娘,往家中去。我们一行人也跟在身后,看着这位昔日的同学经历“大姑娘坐轿头一回”。

从娘家出门时,冯爽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几位同行的女同学也似有泪光。车队出发了。当时是冬日,麦苗墨绿,几棵秃杨树在路边站着。鞭炮声四围响着,衬得四周愈发安静。

到了夫家,待客、闹洞房,一片喧腾。冯爽衣着单薄,是汉服的改良版,大红色,很符合她的鹅蛋脸和大眼睛。院子里搭建的舞台上,演员们轮番上演,接着在油腔滑调的司仪的指引下,新郎新娘完成了结婚仪式。

喜糖撒着,大家伸出手接着。掉在地上的,小孩子去捡。

在郑州读大学时,冯爽、郭丽彩是我最要好的同学,我们倾吐心声,相互帮扶。现在,她们都结婚了,各有各忙,联系也越来越少。回想起那些往事,像电影桥段一般,似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庆幸的是,我们的同窗友谊仍在。偶有联系,谈起往事,内心都是暖暖的。

犹记得在冯爽婚礼当日下午,我们要返回了,冯爽带我们前往附近观赏景致。

前几日刚下过雨,四周还一片潮湿。灰冷的半天上有红和橘黄的霞光,以此为幕,我们的面前,是两株不很高的树木,疏朗的暗黑的枝节碎叶,静静地待着。

此地,位于南阳盆地东沿,毗邻楚长城,山林错综,风水靓丽。既有北方之硬朗干燥,又有南方之柔美湿润。

那幅冬霞疏木图,我已经画在了心里。

七、泌阳县祥瑞小学,开学第一课,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刘金占在黑板上写下伟人的一首诗,继而回过身面对同学意味深长地朗读起来:

孩儿立志出乡关,

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

人生无处不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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