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槐花知多少

二姑的老院儿出门左拐，巷子尽头原来有一棵洋槐树。春天里洋槐是嫩绿的叶子，暖洋洋的太阳照着，嫩绿中增加了更多的亮黄。叶子是椭圆形的，揪下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熟练的孩子能发出尖亮的响声。不得要领的，就只能听到噗噗的声音。槐花半开未开，散发着清香，吸引人们往树叶中去张望。

隔壁的奶奶带着孙女在够槐花，她拿着顶部绑了镰刀的竹竿伸向绿色树冠，将带着白花的槐树枝削下来。她喊着：“秀玲，秀玲。快来！看这槐花多强。”二姑携着浅篮子出门，我跟在身后。一丛丛碧绿的槐枝躺在地上，一串串嫩白的槐花在枝叶间晃动着。在春日的微风中，我们将槐花捋下来，投向篮子。

从二姑的多庄往北走，只要十分钟，便能抵达姨奶的孟庄。姨奶家在老北沟的高地上，坐北朝南，右侧是一条宽土路，土路的右侧是一条宽沟。宽沟内，生满了槐树。

那时姨奶的独子晓叔结婚，是夏天，房顶上放着一个大音响，循环播放着杨钰莹的《轻轻地告诉你》。杨钰莹声音甜美，院里院外充满了甜蜜的味道。甜蜜的歌声穿过土路，飘向宽沟，缠绕在那些密密的槐树的枝叶间。新娘子莲婶儿一身红衣坐在婚房内，新郎晓叔意气风发地招呼着来客。院子里搭了黑线编制的遮阴棚，阳光透过遮阴棚洒在蒸笼和蒸汽上。蒸汽中散发着馥郁的香气，被阳光照着，一片忽明忽暗的黄。

我则躲在角落里不愿见人，热闹的场景中我是孤独的唯一。父亲在忙，他吆喝二姑家的博哥和闯哥安慰我，两个哥哥蹦着跳着跑着来拉我。可是，我却要躲开这人群。麦秸垛后面我躲着，我的后面，是土路，土路的后面，便是槐林。我走到槐林的边缘，这里远离了人群和热闹，安静极了。

路边便是槐树，它们的根粗壮，深深地扎到泥土里。好像有风从槐林的深处吹来，很清爽。我沿着土路往下走，又上了坡走。我站在姨奶家的对岸高地上，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场景的右侧，还是宽沟里那层层叠叠的槐树。

春天的时候，这片槐林肯定挂满了槐花，风吹动的时候，槐花的香气肯定能飘得老远。夜来春雨的时候，槐花们会落下晶莹的泪吧。簌簌之春雨，柔柔之春风，孟庄将要沉沉地睡去。春雨还会洒在阡陌上，阡陌会散发湿润的香。

雨渐渐停了，会有人走在孟庄春夜的土路上吧。她们的脚步轻盈，发出沙沙的碎响。她们一左一右牵着一个孩童，静静地，悄悄地，走向那槐林的青与白中。

《梦里槐花知多少》首发于《东方散文》2023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