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东方散文》杂志社的编辑魏玉玲老师约定进行春花拍照比赛,看谁拍的花笑容更灿烂。这真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魏老师发来她及先生拍的美人梅、樱桃花、二月兰、海棠花、山桃花、旱莲花等。透过手机,这些花朵或绽放满了树冠,一丛散发着清香的白,看不见任何枝叶。或娇羞地立于地面或枝干,片片花瓣丝丝花蕊酷似笑脸。也有高调地迎在风中,一枝独秀。我也同魏老师分享着我的爱花养花经历。
魏老师和我说起她的某个朋友或同事只喜欢养些绿植和多肉。我们笑着说:“那些只喜欢养绿植和多肉的人呀,都是懒人。你看,绿植和多肉都不用多打理,且种植的人也没有期待花开的心。他们不懒,谁懒呢?”我们一个在齐鲁大地,一个在江南杭州,透过手机,分享着各自的花事。魏老师还说,小时候她家种了满院子的蚂蚱菜花(太阳花),走路都要踩着太阳花开出一条路来。缤纷的太阳花绽放的时候像是童话世界,置身其中,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花仙子。
太阳花是草本植物,只需要一根细长的茎,便能生根发芽。它的茎并不粗,像圆面条。叶子长度有松针的一小截,只不过更胖一些,但是绝不扎手。相反它很脆嫩,你只要拿指甲轻轻一掐,它的茎和叶子便能折断。折断的花茎和叶子会分泌出一些粘液,散发青草气味。说是可以治疗外伤出血。除了折茎来繁衍,太阳花还用种子繁衍。它们的种子像是磨碎的黑芝麻,被包在小花苞一样的壳里。秋天,轻轻一捏这些壳儿,手指肚上便布满了细碎的种子。种子轻轻散落到地上,后被雨水冲散。到了春天,房前屋后就都能看到太阳花的幼苗。
那年夏天,我也看到了满院子的太阳花。那时我在故乡上小学,中午和同学一同返家。走到大街中点,安超哥说带我们去一家不相熟的街坊家赏花。他大着胆子和那位妇女说话,妇女微笑着把我们让进不高的门楼。门楼上是层层的瓦,上面生着一株株的瓦松,在太阳下闪着光。
这家人并不富裕,那刚进的门楼便是当街几间瓦房的其中一间,好像还有茅草从某间屋顶垂到院子里。院子十分开阔,生满了五颜六色的太阳花。正是中午,太阳热烈极了。花们的色泽被照得愈发透亮。红的、黄的、紫的、白的,还有各色融汇到一起的色彩,淡淡浅浅,浅浅淡淡,像水彩一样亮眼。院子里的土路是极细的一条。或许之前稍宽,只不过蔓延的太阳花藤舒展过来,要将小路愈合。我们站在花海边,女主人站在我们身后微笑着看我们这些爱花的孩子。我们轻手轻脚地踩着细土路往前走,唯恐踩到女主人的花。路的尽头,是后院的侧门。走到侧门,我们礼貌地和女主人告别,各自回家去了。
我的太阳花有的是奶奶从其他奶奶那里寻来的,有的是我从某位街坊的院外偷来的。其实有时候说不清这院外的太阳花到底归谁。好像但凡家中有个花盆,都会种下易活的太阳花。种子流向屋外,倒也没写名字。发芽开花,被我采来,我觉得不算偷。
但我还是着急地飞奔回家,唯恐主人寻来。吃过午饭还要去官道西头的小学上课,时间短暂,没有时间将太阳花栽到花盆里。我担心地问奶奶怎么办。奶奶高高的身子站在厨房里,说:“好办!放到水缸边上就行。”水缸上大下小,上部是褐色的釉,下部是陶本身的土黄颜色。我蹲下来面对水缸的外壁,上面渗出水珠来,透着凉气。奶奶将太阳花放到水缸根部,嘱咐我认真上课,下午放学保证还新鲜如初。放学了,当我气喘吁吁地返回水缸边,那些太阳花的茎和叶依然挺立,红色的花苞和半开的花朵依然娇美。
老家外墙涂了水泥,是灰蓝色,和天空的蓝相互对比着。白云在蓝天下飘浮着,阳光透过白云照在墙上和墙根儿那一溜儿鸢尾花上。梵高画过这些鸢尾花,紫色的花瓣上透着些白,绿叶子有的微微弯曲,有的朝着天。紫色花朵中心部分对着天,外围的花瓣悠闲地垂下来,懒懒地晒着太阳。鸢尾花的根茎像姜,把根茎掰开便可实现移植。根茎有一种苦涩的味道。一次移植鸢尾花,我心血来潮竟张嘴咬了一口。涩味和土味蔓延在舌尖,我赶紧吐了出来。
我还种了很多仙人棒,像是微缩的沙漠景观。深绿的仙人棒被我种到了好几个花盆里去,春夏秋冬它们都静静地生长着。似是过了两三年,某一个夏天的早晨,我看到仙人棒的顶部冒出一颗颗尖尖的小花苞,花苞里透出火红色。我惊喜极了,连忙去叫奶奶。仙人棒花盆被放在已经空了的猪圈墙沿上,我和奶奶一个在猪圈外,一个在猪圈内。奶奶低下头看花苞,我平视着看花苞。我不停地和奶奶说着我刚起床便看到了这些花苞,真没想到它还会开花!奶奶喜悦地笑着,牙齿若隐若现。待到那些火红的花朵盛放,我仍旧和奶奶站在猪圈的一侧,看着花,说着,笑着。
菊花在秋天开始引人注意。菊花是父亲带我去泌阳城的花卉市场买的,起初是单株单花,紫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种过几年未去打理,渐渐野生开来,蔓延在门口。花朵也变小,但却潇洒自在很多,这边一朵那边一朵,零零碎碎到处都是。冬雪降临的时候,碎雪落在骄傲的菊花上,亦会发出沙沙声。雪落清菊,别样的美观。
一个春天,有人送给父亲一株百天红,也就是紫薇花。我和奶奶一起把紫薇栽在门口,夏天它开出紫红色的一簇簇喜人的花朵。下过雨后紫薇花含满雨水,更显沉甸甸之花团。风儿吹过,花团晃动,雨水和花瓣便簌簌地落下来。地上,生着菊花藤、太阳花、鸢尾花、鸡冠花。
鸡冠花开得火红燥热,花冠那里像绸子。它们的种子在绸子上,新苗像红苋菜。此外,我还种过白色的韭菜花和紫红的酢浆草。韭菜花的学名我不知道,它的叶子是圆长的,像粗线。花朵像兰花,总是含着开放,并不完全打开。酢浆草是我从母校泌阳县祥瑞小学采撷回家的。为了弥补采酢浆草的过失,我把自己种的韭菜花带到学校去,分给了同学,种在不用的饭盆里,一朵朵白色的兰花便盛开在教室窗前。
那些花儿都盛开在我的心间。
《那些花儿》首发于《东方散文》2023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