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伴着北风,从天上降落在教堂。奶奶正在教堂前院的厨房做晚饭,时间已是大年三十的傍晚。我则站在教堂的前沿下,看着模糊的细雪划过灰冷的墙壁和院子的杂物,落在水泥地上。
一声“姨”从教堂的门廊那边传来,暗黑的门廊外,走来一个高高的身影。她越来越近,细雪开始划过她的身影。隔着细雪,我分辨着她。她走到了院子的细雪中,我终于认出了她。“蕊姑!”我喜悦地叫起来。奶奶听到声音从厨房走出来。她和蕊姑共同沉浸在了细雪中。细雪飘着,模糊着她俩儿的身影。我跨出前沿,朝蕊姑和奶奶走去。
“姨!”蕊姑开始带着哭腔叫奶奶了。我走到蕊姑身边,抬起头看她委屈的脸。她白皙俊秀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只是蕊姑个子实在是高,奶奶要伸出手才能够到蕊姑的脸。奶奶左手拿锅铲,右手伸得老高,给蕊姑擦泪。奶奶坚定地说:“不哭!不哭!咋了?给姨说。”奶奶把蕊姑让进厨房。那晚,我和蕊姑、奶奶一起在教堂昏暗的厨房里吃了年饭。
蕊姑的脾性随姨奶,也随奶奶,都是倔强刚强。蕊姑是姨奶的长女,好像读到初中毕业,便南下重庆闯荡。凭着要强上进的性格,蕊姑在重庆开起了火锅店,做起了老板。后来回到家乡泌阳继续开店,起名“重庆朝天门火锅城”。一时间蕊姑的火锅店成了泌阳城内最具人气的饭店,几层楼房高高耸立,蕊姑秀颀的身形也高高伫立。蕊姑成了亲朋口中的光荣人物,成了姨奶的荣光,成了姨奶的王牌。
可是后来,蕊姑关了火锅店,走入新生活,做起了女人。从女商人到女人的转变,蕊姑似乎也十分果断。我佩服蕊姑。
那天晚上吃过年饭,奶奶带着蕊姑和我,锁了教堂的门,往家走去。本来,奶奶是要和我一起在教堂过春节的,蕊姑到来,我们便住进了父亲的院子。晚上,蕊姑和奶奶睡在东屋,我睡在西屋。初一早上,我还在睡梦中,蕊姑就在敲西屋的门了。她亲切地叫着:“娃儿!娃儿!”
蕊姑推开门,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她唤我坐起来,竟夹起饺子喂我。看我吃得不自在,蕊姑将饺子放在床头,唤我早点儿起来吃。她轻轻地出去,并轻轻地关上房门。外面已经有人开始放炮竹了,远远近近听不清楚。堂屋奶奶和蕊姑边吃饺子边闲谈,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温暖。
等到我起床吃过饺子,奶奶已经准备去教堂了。大年初一,教堂有联欢会要举办。蕊姑也和奶奶一起去了教堂,她们答应我中午回来一起吃饭。可是到了近中午的时候,蕊姑一人回来了。她抱歉地说:“娃儿,蕊姑走了。恁奶叫你去教堂找她。”
我央求蕊姑不要走,要她和我一起去教堂。可是蕊姑无奈,姨奶找到教堂,要她回孟庄娘家。蕊姑走了,我失望极了。我锁上父亲的院子,独自往教堂去找奶奶。
这是奶奶、蕊姑、我,三人一起的春节。也是唯一一次。
我忘不了奶奶和姨奶,她们俩儿极其相似。想到姨奶,我的脑海中立马跳出蕊姑,因为她和姨奶极似。她们总在某处亮着嗓门说话,谈笑风生,自信骄傲。就这样,奶奶、姨奶、蕊姑,被我联系在一起,无法忘怀。
《蕊姑》首发于《东方散文》2023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