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记

我常去他那里理发，每次30元。在杭州这座新一线城市，30元一次的收费并不高。他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自述来自温州。还说家乡离福建很近，老家本就不多的农田大多无人耕种，荒废了。他个子不高，挺着啤酒肚，常穿一双棕色的尖角皮鞋。皮鞋的形态很特别，总让我想起阿拉丁的神灯。他的头颅又圆又大，头发笔直冲天。看起来本不十分相称的打扮，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协调。似乎这些穿在他身上，是应该的。

他肤色较黑，脸色也不是很精神。他说他睡得比较晚，且常常去照顾近处一些风尘女的生意。他常常和我聊起一些国际局势或历史人物，发表一些个人浅显的看法。我总是捧他的场，处处托着他的话，好让我们本就短暂的相逢变得热闹一些。聊着聊着，他渐渐将话题转到风尘女的事情上。说着多久去一次，附近有几个风尘女。他说一次交易200元，这些女子多为结了婚有孩子的女子。我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话，说：“结了婚带孩子，还不好好生活，做这种买卖？”他绕开了话，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末了，他问我要不要去，好给我介绍。我否认，继续和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聊起来。他的手艺我很满意。

我每月大概去理两次头发，就这样大概持续了几个月，和他来往也算作朋友了，心中也把他的理发店当做唯一的理发去处了。又过了一阵子，我再去理发，穿过熙攘的路边，却找不到记忆中的他的理发店了。我纳闷儿，来回走了两趟，终于再次走到他的理发店门前。哦，原来是室内布置变了，以至于我走过它却没有发现。透过透明的玻璃门，我看到一个瘦气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待客。推开门，女人起身，友好地走到我面前，还没等她开口，我便问：“他不在了吗？”女子眉眼稍动，赶紧回答：“他是我表弟，回老家了。”我轻轻地“哦”了一声，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他离开了，将这间理发店抵给了眼前的女子。

我假装她就是他的表姐，客客气气地让她帮忙洗头。她边洗边轻声询问我：“你的发质比较硬呵。”我配合地说：“是呀。”她小心翼翼地洗，指肚轻轻拂过我的脖颈和额头。待我坐定，她谨慎地为我披上他之前常给客人用的皇袍般的披风，开始给我理发。她手法并不娴熟，剪出的造型也颇传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看着镜中小心翼翼又颇为自尊的她，我把不悦转化为体谅。剪好了，她开始用电吹风为我吹头，依然是指肚轻抚面颊，让人觉得温柔得过了头。

一切妥当，我起身付钱，站在她面前问：“多少钱？”她怯生生地背对着门看着我，说：“和他一样。”我付了30元，与她告别，离开了。她眉眼清秀，看起来是会打扮的女子。

我在心中犹豫了一阵子，到底下次还要不要去她那里理发。最终，我否决了。当我再次路过这家理发店，看到她正在给客人洗头，心中欣慰许多。当我从另一家理发店出来，再次走过她的门前，她也已经送走了客人，坐在椅子上，将腿伸直触地，自在地玩手机。她操着南方口音，虽听不出具体来自哪里，但不是浙江是肯定的。虽然注重发型的我不会再去她的理发店，但我在心中祈祷，希望更多的人去她那里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