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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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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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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就在我身后

爹发动了三轮车,低着嗓子喊我上车。我穿着一个开裆裤还是薄短裤,记不得了,歪歪扭扭地登上车,被爹抱到自己的裆前坐着。车子驶出巷子和土路,上了官道。爹加大了油门,车子猛地往前跳起来,我被惯性轻轻弹起向后,爹的身子正好像个安稳的靠山,护住了我。我的头顶到了爹的下巴,他“嘶”地一声,嘴中叼着的烟别到了一边。当我随惯性归位,正好坐在爹的阳具上。爹没有穿内裤,只在下身套了一件灰色的西裤,他的阳具滚烫、粗壮、坚硬,像是一个神奇的事物,让我心跳,也像一股炽热的暖流,带给我莫名的幸福感。三轮车跳动着往前走,爹的手臂是小麦色、健硕的,他的大手掌握着车把,身前是小小的我。三轮车跳动着,我时而坐到爹裆前的空位上,时而坐到他滚烫的阳具上。我抬头看爹,爹叼着烟低头看我,低沉地说:“坐好。”

再一次是在岭南,开平市赤坎镇。这时爹有了新媳妇,小弟也快出生。一切迹象表明,爹将不再是我的专属,这令我不仅沮丧,还很痛苦,甚至绝望。有一天,爹和继母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去工厂上班,我坐在爹的后座上。岭南的冬天天气温和,路边长着高大的椰子树,爹和继母有说有笑地往前行进,而忽略了后座上的我。我气急了,直接从后座上跳下来,趔趄了一下,直勾勾地往回走。爹无奈,让继母先行去上班,推着自行车跟在我的身后。爹意识到我的不满,一路上不停地道歉。可是我就是不满意,继续怄气向前。爹,一直跟在我身后。

路的右边有一丛香蕉树,香蕉树后面是一个个水泥砌成的方形池子,池子与池子之间正好可以容下一人通行。我大着胆子上前,等待爹来追我。不失所望,爹推着自行车来到香蕉树旁,焦虑地询问我:“娃儿,回来吧,中不?爹错了。”爹心里知道,我为他有了新家庭、将要迎来新儿子,将要或已经忽略我而生气。爹慈爱地看着我,继续说:“娃儿,爹错了,回来吧。你说你吃啥,爹给你买。”父亲越是这么说,我越是委屈,越想让他将这份慈爱继续下去,便继续倔强地往前走。

我小心翼翼地踩上池子与池子之间的窄道,迎着太阳往前走,池子的那一边,是一片农田。爹再次没有让我失望,他丢下自行车,来寻我了。我回头看着黄绿相间的香蕉树边的爹,穿着深色调的短衫和西裤,阳光洒在香蕉树的叶子上,洒在爹含有杀气的头颅和眉宇间。当那头颅和眉眼看向我的时候,没有一丁点杀气,是满世界的爱。温暖的阳光和父亲的爱融为了一体,朝我急切地奔来。

“娃儿,娃儿!别往前走了,前头就不好走了!”爹看着前面陌生的农田和野树,唤我回去。可我继续往前走着。离开池子,我上了农田。爹也穿过池子,站在池子边缘,无奈地说:“娃儿,回来吧。爹还得去上班呢,不上班,哪来的钱给你买好吃的?”

“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我带着哭腔质问爹。

“咋不要,爹要!”爹小心翼翼地即刻做出回应,以免伤了我的心。他的眉头继续紧皱着。为我紧皱,我很自豪,也很幸福。可是我心中也忧虑,我在影响爹的工作,未来也将影响爹的生活。于是,我决定狠一狠心,继续向前。这样,爹便可以狠心地撇下我,返回工作及新生活。我知道此处距离我们租住的村子很近,我应该可以顺利地回到住所。

于是我继续向前奔,爹此刻的耐心已被我耗尽,严厉地说:“你再往前走,我可真不管你了啊!”

“不管就不管!”我赌着气回答。

爹扭头走了,我的心落到了谷底。我,成了孤独的孩子。我沿着农田上坡,坡的高处种着几株桐树,还开着一些桐花,有着北方的萧索和空旷。我再细看,看到桐树下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墓碑,心中害怕起来,匆匆地下了坡地,走过另一条土路,上了熟悉的大街,独自回去了。

当成年的小弟一声声地说着“俺爸俺爸”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将我的爹抢走,在宣誓他对于爹的主权。我也不愿再回复说“俺爹俺爹”,因为我知道,每个孩子都想独享父亲或母亲的爱,这是天性。我不想再去和小弟争抢父亲,我知道那种遗失父亲的痛苦和绝望。

不管是初婚家庭,还是重组家庭;不管是同父同母,还是同父异母,每个孩子都在争抢父亲的爱,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单凭自己或借助外力。这种争抢会持续一生,就算未来父亲百年,还会持续。人们总说兄弟姐妹长大以后各过各的,甚至形同陌路、反目成仇是人间常事,我想这其中缘由是对于父爱的争抢,出发点是爱;随后因爱生恨,因为所有的父亲都不可能将自己所有的爱单单给予其中的一个孩子。而恨的根基,依然是爱,对于父亲的爱。爱恨交织着,我们一代又一代。另,争抢母爱也与争抢父爱同理。

童年的时候,我有过一段与父亲独处的时光,不管春夏秋冬,每到晚上,我躺在父亲的臂弯里,安详自在。我抬起头,叫一声;“爹!”爹低头,回答:“哎!”我朝爹满是胡茬的脸颊亲一口,爹“哎呦”一声别过了头,又回过头,说:“睡吧,娃儿。”我睡了。夜晚醒来,爹的鼾声雷动,我翻过身子,继续枕在爹的手臂上,背靠着爹,蜷缩着继续睡。爹,就在我身后。

我不想再抢爹了,曾经独自拥有过爹,我很满足了。我也惆怅,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不能与爹那么幸福地独处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像是独自去往了月球,在浩瀚的宇宙中回望地球,它硕大震撼。在地球上,爹像是一棵沧桑的树,就站在我的身后,这么近,又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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