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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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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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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坎镇往事(二)

清晨,天还未亮,爹便把我摇醒,说他去上白班,等会儿新太太下了夜班,带我去吃肠粉。我记着爹的话,不一会儿睡着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新太太下班回来了,她轻轻地开了门,听到响动我便醒了。我知道是她,很不好意思说话,便闭上眼睛装睡。她轻手轻脚地在房间里收拾着,或许,她也料到我已经醒了,却不确定要如何把我叫起来。终于是我行动了,我佯装醒了,转过头看她,鼓足了勇气叫了一声“妈”。她走到床头,笑着说:“醒了?等下一起去吃早餐,你想吃啥子?”我知道,这都是爹教她的,她很听爹的话。

我们一起出门了,蒙蒙亮的天色,我们要留意脚下和前路。出了村口,过了马路,正对面的并不笔直的巷子,应该就是赤坎镇的主街了。街道两侧是一些斑驳的骑楼,幽深地延长到远处,同时沉浸在在一片蓝色的天光中。巷子的尽头是一片蓝黑色。一层是各类商家,服装店、奶茶店、超市等,不过清早还未开门。我们往前走着,凉意从巷子尽头传来。再前面,几家早餐店开了门,一股股蒸汽飘出门外,往巷子上空升腾着。那里便是卖肠粉的地方。

站在肠粉店门口,老板娘边忙着手中的活儿,边喜爱地问我:“你读几年?”我不解,新太太解释:“五年。”她的眼神中有些许嫉妒和不耐烦,这让我想起爹的第二位太太——我的小梅继母。她挺着大肚子站在我身边,等着我们的肠粉出炉。

后来,新太太还带我去另一家卖煲仔饭的饭店吃饭。其实在去吃煲仔饭的前几日,她便征询着我的意见,说:“黎晓,带你去吃煲仔饭,中不?”她跟着爹学了家乡话,也这么和我说起来。她那位大人嘱咐我唤“小姨”的堂姐妹也在一旁说:“那家煲仔饭很好吃,让你妈妈带你去吃嘛。”看得出来,这位“小姨”也体谅自己的姐妹,试图拉近我们的距离,为姐妹未来的生活铺路。

傍晚的时候,新太太拉着我走过长长的主街,去吃煲仔饭。这是我第一次吃煲仔饭。一来我不喜欢吃米饭,二来煲仔饭中放着腊肉,我觉得腥,吃了两口,便不想再吃。新太太倒是吃得很开心,抬头看出我的无奈,便说:“不想吃就不吃了,等下我吃。”她吃完了自己的煲仔饭,又吃了些我剩下的,像个大姐姐一样,带我返回了。她去上夜班,我等待爹下白班回来。

新年一天天临近,小姑带我买了新衣服,大人们也张罗着年货。那一年好像是猴年,正好是我的本命年,爹带着新太太和我,买了卡通猴子挂画,让我贴在门上和屋子里。我们还和小姑小姑父一起去附近的照相馆照相,小姑和爹拉拢着我和新太太照相,我俩儿都不自在。为了缓和气氛,我挽着她的胳臂,头歪到她的身边,和她合了影。我们照了很多相片,另外还有早期爹与她共同照的婚纱照,后来一齐带回了老家。再后来,我们关系恶化,在我将要去郑州读书之前,便抱着断绝关系的想法烧掉了这些照片。看着爹和新太太的照片被烧毁,我心中痛快极了,我似乎断绝了她与爹的关系,这样爹可能就是我的专属了。其实在爹的第二任太太小梅离开后,我也烧掉了爹和小梅的照片,宣告着我对于爹的主权。只是,爹与第三任太太的关系,似乎比和小梅的关系更持久,而且我无法完全阻扰,我感到很无力。

照过相片,我和大人们沿着潭江漫步。潭江水很清,不过江底都是黑色的淤泥,有很明显的清理的痕迹。好像有些不大不小的货船行驶在水面上,由于水很清,站在桥上低头看货船,有种“空游无所依”的幻觉。清澈的水和乌黑的淤泥,给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不知是美,还是丑恶。桥那边走来一些人,衣着光鲜,有的架着摄影机,大人告诉我,这是剧组在拍电影或电视剧。

后来,爹和小姑父带着我来到附近的小学,找到了校长,询问插班上学事宜。校园里十分整洁,有些椰子树还是棕榈树长在校园主路两侧,此时放假,校园里空无一人。爹和小姑父非常老练地给校长递烟,校长儒雅地回绝了。接着便谈论着插班事宜。爹和小姑父不停地在校长面前说着我学习如何之好,又是如何之懂事,校长穿着西裤和白衬衣,束着腰带,客客气气地回复着。结论是:插班读书可以,但无法办理学籍,中高考还是要回原籍。校长操着广东普通话,一直礼貌地微笑着。爹和小姑父难免失落,为自己浪费口舌,也为我们外来务工子女与本地学子不对等的待遇。我们离开了,那位校长站在栅栏般的门内目送我们。

春节了,爹和新太太请工厂的班长吃火锅。这位班长好像是四川人,带着老婆,和我们坐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吃饭,边上便是我们简陋的床铺。爹和新太太殷勤地给班长夹菜,聊着些川渝是一家的客套话。这位班长则像个军官一样全程板着脸,话很少。她的老婆在一旁像个军官夫人,端着架子,不过也是客客气气地回应着。我想,新年期间,这位班长肯定没少参加此类宴请。

在春节之前,爹工作的摩托车配件厂的老板要聚餐,在偌大的空厂房里,摆下上百桌酒席。这位老板有两个太太,在员工带着孩子排队准备进入宴席时,这两个老婆先后带着各自的孩子从员工身边走过,大家都在讨论。爹指着其中一位太太身边和我年龄相仿的一个女孩儿,嬉笑着对我说:“娃儿,你看那个女孩咋样?和她拍拖怎么样?”看到这南方工厂的老总和太太,爹似乎忆起了左家曾经地主的辉煌,失落中伴着调侃,试图让他的孩子重振雄风。不过我要让爹失望了,我对女人无半点兴趣。

小姑和小姑父想要再生个儿子,便向爹借来了我,在一个晚上,躺在他们夫妻中间睡觉。那时我已经十二岁,早就到了害羞的年纪了。可是大人的旨意不敢违抗,同时也觉得参与了一件喜庆的事情,便十万分别扭地躺了下来,和小姑姑父安静地睡了一觉。后来,小姑怀孕了,并生下一个男孩,取名贾鹏。几年后,同样在赤坎镇,爹和小姑父的贾姓兄弟几人打了一架,爹一人抵挡数人,胳膊受了伤,从那时起和小姑一家断绝来往很多年。此次斗殴缘由已经无从考证,不过从我对于爹的了解或可猜出一二。左家在涧岭店,小姑父家在距离涧岭店半小时车程的臧洼,顾名思义此地为洼地,与官道重镇的涧岭店相比并不富裕。小姑和小姑父在广东打工相识并生下孩子,当时奶奶顶着社会舆论南下广东为女儿伺候月子。另外,听其他前去广东打工的乡亲传话,小姑在广东常常被小姑父殴打。在爹眼中,贾家作为庄户人家拐骗并欺负了曾为地主的左家的女儿,作为左家男丁,爹对于贾家从来怀有敌意。此次斗殴,爹或许是为了给左家找回尊严。爹虽纨绔,不过是一位家族意识极为强烈的人。

由于插班读书不成,我要回到老家继续学业。春节后,我跟随一位同在附近打工的赊湾镇的老乡坐火车回老家。临行前,新太太的堂姐妹,也就是前文提到的“小姨”,送给我一个玩具。这个玩具造型是一个半开的贝壳,贝壳内的平台上是会旋转的一丛莲花。打开开关,莲花散发出蓝色和紫色的光旋转,并伴着中英文夹杂的欢快的音乐。当时,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虽然稍显陈旧,但对于我来说十分新奇。

这位“小姨”,听说后来结婚也离了婚,孩子或是跟了男方或是放在老家由老人照看。后来她又结了婚,过年和男人各回各家。她的一只眼睛不太好,不过生着鹅蛋脸,性格开朗,给人的感觉不错。那时在赤坎镇,爹喝醉了酒,在新太太族亲的院子里和这位“小姨”开着玩笑,说些污言秽语。我听了,觉得不妙,便用眼睛狠狠地瞪着爹,拉着他回去。爹满身酒气地回到出租屋,新太太听闻十分生气,我也坚定地站在新太太一方孤立爹。那是我和新太太少有的站在一起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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