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访法华寺

近期总觉心绪不宁，遂决定再访法华寺。多年前我住在西湖群山中的杨家牌楼，法华寺就在杨家牌楼不远处，乘坐公交车，至多二十分钟便到达寺庙的山脚下。那时，我常去法华寺礼佛，把寺院当做我的一个福地。现今，我住在杭州滨江，乘坐公交车需要一个多小时到达法华寺，我想着一来可以排遣周末无聊，二来可以观赏沿途景致，最重要的是，想要寻求心中的答案，于是便前往了。

公交车首先要穿过浩渺的钱塘江，接着要穿过西湖西侧群山中的道路的，沿途风光秀美，动物园、虎跑公园、太子湾、浴鹄湾、花港观鱼、杨公堤等皆在身周掠过。转了一趟车，在到达目标站点老东岳的前一站，司机便停了下来，说不再往前走了。我下车，正是周末，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流，还有招徕乘客的电动车司机，听口音像我的家乡人。这里就在西湖群山西侧，有多条道路通向群山中的高峰，譬如飞来峰。然后顺着高峰东侧的山路走，便能到达西湖。这些山道还联系着灵隐寺、天下第一财神庙等著名景点，故游人颇多，招徕乘客的也颇多。这里属于西湖风景名胜区。

是日天气闷热，阳光浓烈，我撑着太阳伞，右肩上挂着装有开水及《地藏经》的布袋，迎着滚滚热浪，往去往法华寺的山脚走去。法华寺并不在半山腰或山上，沿着弯曲的柏油山道，穿过一片名叫王家坞的居民区，十来分钟便能到达法华寺。

沿途，不时见到招徕乘客的电动车司机穿来穿去，载游人上山。在上山的路口，有保安拦停了骑共享单车和电动车的游客，谁想不费力气上山，便只能乘坐收费的电动车。进了一个牌坊，便看到很多装在箱子里的矿泉水，无人看守，只放上扫码付款的告示及收款码。还有一位推着电动车卖烤肠的三十岁左右的姑娘。看人走近，她便说：“烤肠啊，谁要烤肠……”

我来到了法华寺的门前，法华寺立在层峦叠嶂间。山上多是香樟树，被太阳照着，翠绿油亮；蓝天白云，偶有乌云飘过，带着清冷气息。阳光明亮刺眼，从乌云中透出来。看来可能要下雨，不过我带的有伞。

法华寺是传统的宫殿式建筑，庄严肃穆。从上到下共分四层。门楼匾额“法华寺”由赵朴初题写。有楹联一对，但字迹狂放，我认不清。两侧似是两个护法天神，怒目圆睁，执有剑等法器。进入院子，这便是第一层了，右侧是钟楼，供奉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左侧是鼓楼， 供奉关公关老爷。地藏菩萨通体金色，宝相庄严，低头不语，看我恭敬地跪拜。返回时，我将随身携带的《地藏经》放在地藏菩萨脚下，又拜了几拜。关老爷披着披风、手执书卷，威武英朗，我依旧跪拜祈福。院内植有玉兰树，叶片正面油绿，背面呈现褐色，与禅衣色调匹配。枝叶间开着朵朵黄白玉兰，如莲花一般明净圣洁。

上第二层，这是天王殿。左右两侧有繁体楹联一对：我笑有因真可笑，你忙无甚为谁忙。

正面是笑口常开之弥勒佛，法容和善，人见人喜。其背后，是韦陀菩萨，英武非凡。左边立着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右边立着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姿态各异，手执法器，看着每一位走过的人。依旧是跪拜、跪拜。

上三层，便是大雄宝殿。左右繁体楹联为：佛法圆融智慧三千参妙谛；梵华寂照钟声百八涤尘心。

正面是释迦牟尼佛，其右侧立有迦叶尊者，左侧是谁，其脚边并无介绍。释迦牟尼佛左后方供奉南无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普贤菩萨，右后方供奉南无东方琉璃药师佛、文殊菩萨。记得文殊菩萨的脚下桌面上，还供奉着层层叠叠的长生禄位。

左右两侧分立十八罗汉。左侧分别是过江罗汉、喜庆罗汉、芭蕉罗汉、降龙罗汉、看门罗汉、静坐罗汉、挖耳罗汉、长眉罗汉、托塔罗汉；右侧分别是骑鹿罗汉、探手罗汉、举钵罗汉、笑狮罗汉、开心罗汉、伏虎罗汉、骑象罗汉、沉思罗汉、布袋罗汉。姿态万千、惟妙惟肖。释迦牟尼佛背面是观世音菩萨，左龙女，右善财童子。菩萨慈悲面容，脚踩憨态可掬之龙头，手执玉净瓶，瓶口朝下，水流潇洒涌向下处。观音菩萨背后是一面浮雕。画中是一轮红日，光芒弯曲着四射。画中似乎绘着观音的事迹。可见红毛的恶鬼、戴着官帽的文士、打坐的和尚等，另有一些风景。浮雕近看十分逼真，让人肃然起敬，双手合十，不敢怠慢，唯恐被菩萨责怪。整幅浮雕色彩温柔丰富，虽不及敦煌壁画之功力，但亦是色彩斑斓、故事生动、造型逼真，颇有宗教及绘画价值。我皆拜过每位佛像、敬过每位罗汉。

不管是天王殿还是大雄宝殿，一走进便阴凉无比，让人放松、心静。我知道佛像不容许拍照，只站在外面拍了些殿宇及楹联。至于罗汉及我叫不出名字来的佛像，都根据其脚下介绍做了笔记。

大雄宝殿正后方，也就是观音菩萨的正前方，是法华泉。泉水源自西湖山峰，泉水叮咚、凉气舒爽。我用绑着竹竿的瓢舀来法华泉水，拭脸，凉爽极了。正拭脸的间隙，我往左看，门内，便是观音菩萨。此时观音高高在上，头顶似有佛光照下，照得观音浑身散发橘黄光芒，似要飞升。四周安静极了，也凉爽极了。红色门窗安详，观音低头不语，依旧慈眉善目，但好像也有些严肃。

第四层便是藏经阁了，但当日未开放。往日前来，那里面也供奉着诸多佛像。

大雄宝殿东侧是法宝流通处，以供善男信女结缘。我进入，两对青年男女正在结缘。看着一个男士试着一串叫做“金刚”的珠子，我便问那位女居士：

“这个是菩提吗？”

“是的，这个也叫金刚，菩提的一种，菩提有几十种呢。”

“那是不是可以称作金刚菩提。”

“是的，可以叫做金刚菩提。”

善男信女结缘过法宝便写下祈福信息，譬如“平安顺利”“事业有成”“金榜题名”“一生平安”等。看着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开，我也走出法宝流通处。

大雄宝殿正门左侧植有一株更大的玉兰，远看，“大雄宝殿”匾额掩映其间，颇为有趣。方才结缘法宝的一对川渝口音的男女来到殿前供香，问我借火机无果后发现两人高的香鼎脚下放有火机，便拿着点香。可是这时风来了，如何也点不着。同时大香鼎右前方的小香鼎内的香灰被风吹起，朝着一个方向漫卷开去。我看到最前方的长形香炉深处有一支残蜡灭了，便说：

“倒不如把蜡烛点着，再引香……”

残蜡在香炉一角的深处，被山峦般的香灰护着，男士按我说的点着了蜡烛，也成功点燃了香，并插入香灰中。我们擦身而过，不语，各自离开了。我又围着大雄宝殿转了一圈，复进入宝殿瞻仰佛像，再出来，风越来越大，雨点也来了。法华寺和周遭的山峦变得清丽、润泽起来。

雨不是很大，我撑起伞漫步在雨中，看着大雄宝殿。我来到刚才供香的香炉，香都被雨滴滴灭了，唯有那残烛生动地生出火焰，被雨滴滴得刺啦刺啦地响。我稍后走开，不知道那残烛最后如何了。

要离开了，一位父亲带着他的儿子坐在天王殿的红门槛上，父子俩都是清瘦的长相，都戴着眼镜。下山走入居民区，路边多是本地人种的花木。如各色月季、绣球花、兰草、荷包牡丹等，形成一个篱笆，护佑每一户人家。我凑近鼻子去闻开得正艳的月季，清香淡雅。花丛的背后，一位老者正坐在门口，看我闻他家的月季。再往下走便是饭店、商店等各类商业场所了，热闹极了。

山上，是庄严佛光，山下，是世俗家常。

几个本地中年男子在门前的高台上闲聊，我看其中一位赤裸上身，面相饱满端正，眉宇俊秀。胸部和肚子圆满，像极了弥勒佛。我回头看他们，他们也看我，听他们说着听不懂的本地话，我渐行渐远。

我不要金刚怒目、青面獠牙，我不要做金刚罗汉，我不要做天王。我要慈眉善目，我要菩萨心肠，夸张地讲，我想要成佛。

我计划着，拜完了杭州的佛，我便要回故乡老家寻求答案了。我买好了车票，故乡，似乎才是我最该去拜的佛。

《又访法华寺》首发于《东方散文》202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