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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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世界粮食日”到了，市里照例转发了上级文件，要求各地一定要以文件精神为指针，以爱粮节粮为主题，充分利用各种宣传工具和宣传形式，大张旗鼓地搞好宣传教育活动，努力做到家喻户晓、深入人心，并要求既丰富多彩，又节俭实效。等等、等等。
一
文件到栖凤县粮食局时正凑得收发员秀秀的“红朋友”来了，这次还挺多，闹得浑身不舒坦，于是，秀秀便谎称感冒，请了几天假在家休息。邮递员每日来粮食局，看收发室的门老锁着，也不言声，便熟门熟道，将每天的文件、信件以及各类杂志、报纸卷成一团，从窗口被有意打破的一块玻璃窗中往进一塞，完事。秀秀来上班，打开门，看到满桌满地的文件、报纸，心里挺烦火，抿住嘴从鼻孔里喷出两股热气，便开始收拾起来。先收拾报纸，然后收拾信件，看看没自己的，遂把信逐个竖起来立在玻璃窗上，然后扯开文件，贴上“来文登记卡”逐个登记。 秀秀看见办公室干事小安走了进来，便把一份文件往他跟前一推，说，签字。小安在“文件登记簿”上签了字，然后拿起文件看了看不禁惊叫了一声，坏事了，迟了！人那“宣传周”已经开始三四天了，这几天电视上天天报道。又压低声音说，你干啥去了？一晃就是四五天。
小安不说还不要紧，小安一说，秀秀那脸便是一阵红一阵白，瞅瞅院里人，遂抬起指头在他的小鼻尖上狠戳了一下，轻声道，你个乱心肝的，还不是你的过！弄得老娘这月恁多，挺难受，你龟孙子也不说看看老娘，还敢说！小安一听，嘻嘻笑，再瞅瞅院里，没人，遂把门虚掩住，愣不防，将秀秀一把拽过来，藏在门后，在她脸上、嘴上亲了亲，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完了我保证给你买五斤绵红糖。秀秀却一把推开他，说，臭味，少抽烟。小安说，行，从今天开始，我坚持每天吃十块口香糖。小安说完，便拿起文件出了门去找老吕。（这时侯，正凑得局长老邱不在，市里统一组织到山东考察、解放思想去了，暂时由副局长老吕主持全面工作。）
小安走进老吕的办公室，门开着，没人。他便小跑步地拐进办公楼后面的家属院，老吕家里去找老吕。屋里乌烟瘴气的，烟雾中，小安看见老吕正在打麻将，也不敢打搅，便悄悄坐在老吕身后看他的牌。这把牌，煞好，齐刷刷，清一色条子，直把人看得花了眼。小安就轻轻问，停了？老吕扭头看了看小安，停了。小安，成几张？老吕挽了挽袖子，海着哩，不自摸不成！一边说着一边掀起一张牌，一看是三条，也不考虑，便打了下去。刚打了三条，对面城关粮站的站长老乔就打下了个八条。老吕一看，眼一亮，说，和（胡），二、五、八条。推了牌，大家看，老乔说，吕局长，三条是你打的？老吕，是。咋？老乔看了看他的牌说，不咋，不咋。
大家又开始撂牌，小安便凑空把文件递给老吕看。老吕一边叠钱往口袋里装，一边看文件。粗粗看了看，小安递过笔，老吕签上：按此文件办，办公室存。小安说，吕局长，今儿个是20号，这"宣传周"已经开始好几天了，市里也有文件，人家还让出动宣传车、宣传队洒传单，副科级以上干部还需挂彩带上街呢。老吕有些烦火，边捋牌边说，你看着去办，到文化服务站联系联系，印些传单，弄些彩带。再到县中学跑一趟，让学生娃的洋鼓洋号队给咱转一圈，咱出钱，赶明儿个咱组织些人上街走走就是了。小安说，行。遂出门着手去办。
晚上，老吕坐在家里品茶、看电视，看到那新闻节目里大多是说的各地开展“宣传周”活动的事，还有兄弟县几个他熟识的局长、副局长身上披着彩带在街上走。前面是宣传车，后面是锣鼓队；再后面则跟着长长一溜人，手里皆举着小旗，小旗上写着“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或着“爱惜粮食光荣，浪费粮食可耻”等等标语；周围人山人海的，挺威风，心里不禁羡滋滋的。遂暗下想，这老邱不在，让咱临时负几天责，这工作也不能平平常常，别让人家回来说咱没本事。虽不敢想那上电视的大馒头吃，至少也得上上市级报刊风光风光。私下想定，老吕很高兴，整整一晚，坐在电视机前直看到荧光屏上露出七色彩条。
第二天一上班，老吕便给县委通讯组小石打电话。老吕把意思告诉了小石。小石说，没问题，别说市报，最次也给上个省级报刊。老吕刚放下电话，小石又把电话打过来说，我差点忘了，市电视台正在县里拍“严打”，取镜头，现在公安局，再最后补个会议镜头就齐了。要不要让电视台的记者顺便过去搞个专访？老吕一听，心下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说，上电视？那馒头也太大了吧，咱能行吗？小石说，没问题，有我在，你怕啥？老吕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说，那好吧，这事要是弄成了，叔可得好好谢谢你。小石说，不用谢我。等着啊，一个小时后到。又说，你是老江湖，游戏规则你肯定懂得。老吕忙说，放心，你叔我又不是缺心眼。说完忙撂下电话，站在门口大声喊小安和秀秀，令其打扫会议室和办公室，赶快准备茶水、香烟和水果，马上有贵客要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