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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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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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鳖(原创长篇小说连载)第二十一章连载

陈超的汽车行驶在省城宽阔繁华的迎宾大街上。一路上司机小安开得飞快,平时五个小时的路程,他只用了四个小时。刘振邦已经通过手机和陈超取得了联系,汽车径直开进了帝豪大厦,江苏李总的下榻处。陈超没见过这位李总,上次签合同对方来的只是一位副总。陈超走进房间,刘振邦赶忙介绍。俩人握过手,李总说:“没想到陈总这么年轻啊。”陈超笑笑:“也不小了。”李总又看着赵云卿:“这位美女是?”刘振邦赶忙回答:“陈总的女朋友。”赵云卿看了看刘振邦,冲着李总点头笑了笑。大家坐定开始谈工作、合作的事。李总说,铁的事情没有问题,随后他让副总来签合同,合作继续。他这次来,主要是考察风力发电和太阳能发电的事,看有没有合适的,适宜这方面要求的地形、山脉。李总看了看刘振邦和陈超,继续说:“形势变的快得很,上面对原生资源,生态环保,越来越重视。告诉你们,新能源这块蛋糕,谁下手快,谁沾光。得转产喽。”刘振邦说:“南方人的思维的确超前啊,动作就是比我们这边人快呵。”又说,“先去我们那里考察一下吧,看能不能达到你们的要求。我们那里地处太行山脉的腰部,那风大着呢。”李总点了点头说:“我带工程师了,先让他们去测测,数据出来再说吧。”

他们又开始谈目前的经济形势:发展走向,东西结合,南北互补,越说越大;继而话题就出了国门,从美国到德国,从亚洲到欧州,从金融危机到股市波动……

赵云卿趁机离开房间,叫上司机小安下了楼。坐在车里,她才给陈超打电话。

“你不一起吃饭了?”陈超问。

“吃呢,我先回家一趟,你给我准备几个位子。”

“谁么?”

“暂时保密,一会你就知道了。”赵云卿笑了笑,“待会我直接去酒店,那位置我大概知道。小安和我一起走了,你坐刘县长的车吧。”

“神神密密的。好吧。”陈超挂了电话。

赵云卿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家中,内心的激动自不必说。当她决定带父亲参加今晚饭局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无比的神圣,又是如此的坦然。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她苦苦寻觅的真爱,她生命的另一半竟然隐匿在遥隔千里的大山之中,而这一切竟然是父亲无意间促成的,当初她扭扭捏捏,满心委屈,还不愿下去呢。世间万物虽有定数,自有法则,却往往成型于有意于无意之间。可怜那小梅的罹难,竟阴差阳错,鬼使神差般成全了她的一生姻缘,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难道这是天意吗?难道这是上苍安排命中注定的吗?她又羞怯地想,偿若小梅没有出事会是怎样的结局呢?她还会爱上他吗?然而这样的想法仅是一闪而过。她不愿细想,也不敢细想,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赵云卿进到妈妈的房间,一头扑在妈妈的床头,她说:“妈,我回来了。你还好吗?”妈妈依然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她知道母亲的神智是清醒的,她说什么母亲也一定能够听到的。她继续说,“妈,我找男朋友了。我真找了个农村的,你可别生气啊!当时我给爸爸说,假如我找个农村青年呢?爸爸都说没有问题的。我相信爸爸能够尊重我的选择的。什么官二代,富二代人家不喜欢嘛。对了妈。”赵云卿把母亲的枕头稍往高垫了垫,接着说,“苏小琪和叶红梅在电话里告诉我,俩丫头都在闹离婚呢。具体的我还不清楚,不过我们晚上约了一起吃饭,很快就知道了。你看看,这些人不牢靠,是吧。超子肯定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的。妈——”她拿过毛巾给母亲擦脸,却看到母亲两颊静静地淌下两行泪珠。她一把抱住母亲也跟着哭了。

赵云卿出了妈妈的房间,她问吴妈,知道父亲还没回来。她不加思索地拿起电话:“爸爸,你怎么没在家呢,我回来了,你快点回来。”还是不等对方说话,她就把电话挂了,然后走进自己的卧室。她今天要刻意打扮自己一番。这段时间以来,她可以说没怎么上妆,素颜淡衣,就连高跟鞋都没有穿,全然一副小梅的样子,整日周旋于陈超左右,来往于村厂之间;再加上她和梅姐颇为相似,难怪人们把她当做梅子还生,灵魂附体。无论说什么,她才不在乎;不但不在乎,而且还沾沾自喜。陈超看着她,不止一次地说,听见了吗,人家都快把你当梅子了。她努着嘴说,当就当呗,我就是梅子姐的化身。陈超抱着她的肩头,仔细瞅着她,连他自己仿佛都将信将疑,糊里糊涂了。

赵云卿在衣柜里翻腾,衣服扔了一床,她对着穿衣镜一件一件地试穿。试好衣服,然后洗澡,上妆,打扮。她摘下了眼镜,换上了博士伦。她今天要给陈超一个惊喜,让他看一个不一样的赵云卿。

一切准备好,她从冰箱里取出一听饮料,坐在沙发上,等待父亲赵天铭回来。

 “事情已经基本上清楚了。”王勇和赵天铭散步回到了王勇的家里。王勇拿出那个粗布包裹,摆在茶几上,“现在可以确定,你家卿儿和那死去的小梅果真是亲生姐妹。”

赵天铭慢慢拿起那银镯子,对了对,按丝合缝,顿时思绪万千,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一片。他希望这一切是真的,又不希望是真的,然而,面对现实,他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拿起梁三狗为小梅写的那篇祭文,慢慢看,不知不觉地竟流出了眼泪。他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是被小梅的生平事迹所感动,还是因为自己养育快三十年的女儿找到了亲人,而且就要即将离他而去而伤感。

王勇为他递过纸巾,他擦了擦眼说:“没想到卿儿这姐姐还这么善良,这么优秀。”

王勇叹了口气说:“是啊,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就连大拿都被感动了。”王勇慢慢在客厅里踱步,“那个陈超也了解了,没有任何背景,同那小梅是一个村里,他们是前后邻居。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又相继失去了双亲,然后出去打工。那陈超当过窑工,开过三轮、四轮、大车,反正车开得越换越大,跑了几年运输也顺便当矿贩子,攒了些钱,上山开矿,正赶上了市场行情。他的第一桶金就是在那时积攒下来的。后来开了炼铁厂。小伙子人品很好,带领那个村的人一起发家致富,由他出资修建了村里的公路,盖起了养老院和幼儿园。是个很能干的,有前途,有作为的好小伙。没有发现什么不良习气。那个县的县长听说也很能干,和那小伙子私交不错,平时走动的也比较近。”

赵天铭认真听着,慢慢点头。这时电话响起,他接起电话,却一句话也没说。

王勇问:“谁的电话?”

赵天铭:“还能有谁,卿儿的。这孩子,还没等我说话就把电话给挂了。”他呷了一口茶,“八成是和那小子一起来了,要和我摊牌了。”

王勇:“你怎么知道?”

赵天铭:“知子莫过父啊,她那点小花花肠子,还能瞒住我?”

王勇:“你准备怎么办?”

赵天铭慢慢站起身说:“记得她奶奶时常念叨,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拽不来。沈虹清醒的时候,我们也不止一次地谈起过此事,如果那镯子对上了,就告诉孩子,如果没有,就烂在肚子里。当初卿儿下去体验生活,原本人家让她留在省城,是我硬做工作,让她下去的。唉,真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啊!”

“那你准备告诉孩子了?”

“长痛不如短痛,迟早的事,告诉她吧,免得心里憋闷。”

王勇点了点头:“真是千古奇缘啊。这可以拍一部电影,写一部动人的小说了。”王勇拍了一下手,“对了,就让卿儿写,我前几天去北京还和一位电影导演一起吃饭呢。名导演嘞。”

赵天铭摆摆手苦笑了一下:“她写我不反对,她不写我也不强迫。随她。”

王勇背起手说:“”也好,也好。我相信孩子会理解你,更不会影响你们父女的感情。”

赵天铭拿起那包裹,向自己家那栋小楼走去。不能不说他也是有私心的。记得云卿重返桃园村,参加她姐姐小梅葬礼的时候,他在电话里曾经下意识地问过女儿:那小梅现在还有什么亲人。当他得知小梅的父母皆已不在人世时,心里反而顿感安慰。他爱自己的这双儿女。自打公路上把云卿捡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把她当外人,疼女儿甚至超过了疼儿子。当时他自觉不自觉地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发生了,而那小梅的双亲尚在人世;那么接下来他告诉不告诉云卿,尚未可知。

因为他着实不愿意有人分享女儿对他的爱。

现在一切都弄清楚了,他不必再担心什么了,女儿没有选择的余地。告诉她,自然有一场悲怆伤感,痛哭涕零。但那只是短暂的,幸福的日子源远流长。他心里积压多年的一块石头即将落地,慷慨与释怀,定会换来女儿更深切的爱。那陈超对小梅的情,那小梅对陈超的爱,竟然奇迹般地落在了她妹妹的身上;而这一切却源于他坚持让女儿下基层促成的。冥冥之中,似乎鬼使神差般把赵云卿送到了生育她的那块土地,她亲人的身边。“缘生缘起原如梦,絮言絮语续半生”,实可谓造化弄人,上苍赐予啊。

赵天铭走进家里,一缕清香扑鼻而来。只见女儿端坐在沙发上,浓妆淡抹,宛若天仙。云卿见他回来,遂一头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爸,做什么去了,让你在家等呢。”

“在你王伯那喝茶呢。”赵天铭抚摸着女儿的头说。

“快去洗把脸,换下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我们去吃饭,今天你不是省领导,你得归我领导,”

“别急,孩子。”赵天铭走进妻子沈虹的房间,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

“爸爸,这是什么?”赵云卿跟了进来,打开那包裹,顿然一惊,“银镯子,这不是小梅姐的那镯子么,我给了耿伯伯了,怎么会在你手里,怎么多了半只?”然后,她拿起那镯子对了对,又拿起遗弃书和祭文看了看,满心一团迷惑,直眼盯着赵天铭。忽然又一喜,“爸爸,那耿伯伯问银镯子的事,还是我说的呢,陈超都忘了。是不是你指示耿伯伯调查此事的,那你肯定知道小梅姐那妹妹的下落了?”

“是的,我知道。”

“是吗?”云卿眼一亮,“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在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云卿以为自己听错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这下赵云卿彻底听清楚了。她不由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爸爸,什么意思么?”

“是的,孩子。”赵天铭站起身,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就是那小梅的亲妹妹。”

“什么?”赵云卿的心砰砰乱跳,“这怎么可能,爸爸,你别逗我了,我怕。”她把头一下埋在赵天铭的怀里。她不相信这一切,满脑子即刻一片空白。

赵天铭慢慢扶起她的头,深深地,含着微笑看着她:“孩子,这是好事啊。”他把女儿慢慢扶到沙发上,“其实,告不告诉你都一样,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小棉袄。我最亲,最乖的好孩子。”

“爸爸……”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赵云卿思想上没有丝毫准备,身体软软地瘫坐在沙发上,用祈求的目光瞅着赵天铭,不断地摇头,又扑到沈虹的床前,“妈妈,你醒醒,快醒醒。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霎时间,她感到头脑发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

赵天铭慢慢拍着女儿的肩膀,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强装平淡:“孩子,别哭,看把你化的妆弄糊了。”

赵云卿抬头看着父亲,脑子里无论无何也转不过弯来。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怎么会是这样。眼前这位养育自己这么多年,对自己关爱备至,视自己为掌上明珠的人,竟然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躺在床上温柔善良的妈妈,竟然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自己当下深恋着的爱人,竟然是自己亲姐姐的未婚夫,这又是多么得荒唐可笑。她接过父亲递给她的毛巾,揩了揩眼泪,又用力满脸擦了一把,让一丝冰凉快些沁入心脾,渗透到脑海,使自己快些清醒过来,反应过来,接受这样的事实。

“爸爸。”她目光呆滞地看着茶几上摆放着的那被掰开的银镯子,“那么,我就是那个被遗弃的婴儿了?”

赵天铭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你就是当年捡我的那个年轻人了?”

赵天铭又微笑着点了点头。

“爸爸……”赵云卿再也抑制不住,“哇……”地失声痛哭起来,她此时的心境用词语难于表达。她抱住父亲的肩膀,耸动着身体,抽搐了许久。

赵天铭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泪也禁不住流了下来,但那是幸福的眼泪,圆满的眼泪,释怀的眼泪。那泪水中,含着心酸却带着微笑。

这时,云卿的手机响了起来。赵天铭慢慢推开女儿:“别哭了孩子,这是好事情,爸爸替你高兴。快接电话,准是那陈超打来的吧,爸爸支持你们。不要让人家等,走,爸爸今天归你领导,陪你去吃饭。”

赵云卿挂断电话,呆呆地坐在那里:

“爸爸,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说给你听,我们有的是时间。今天老爸破个例,陪你去赴宴。你快去再补一下妆,看你那满脸的泪道道,哪像我副省长的女儿。”

赵天铭进屋换了身衣服。赵云卿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却站在那里不肯出门。她倏然觉得无法面对陈超。刚才神采奕奕,兴高采烈的神情早已没了踪影;刚才是她催父亲快点,现在是父亲催她快点:“走啊,孩子,高兴点,这本来就是件高兴的事嘛!记住,卿儿,不要把忧虑和不高兴挂在脸上,带到饭桌上。”

父女俩慢慢走出房间,司机小安早已等在门口。车子驶出省政府家属院,直奔鱉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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