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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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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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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树下你和我(一)连载

2011年的七八月间,热浪席卷了渭北高原,黄灿灿的麦浪夹着徐徐的风头在天地间翻滚着。就要收麦子了,日头己经没落,眼看着渭北高原的忙天即将接近,但那真正凉爽的天气还远远没有到来。 在这样酷暑难耐的日子里,为了及时抢收小麦,男人们总要戴着草帽穿梭在麦浪中间,和麻雀一起,一把一把地尝着麦子。偶尔会走过来几个为自家男人送水的婆娘,汗渍渍的相互打趣着。天蓝的像水洗过一般。 此刻,苏智仁正从乡初中看完了中考成绩正兴奋的骑着母亲给他买的二手自行车往家赶。

因为天气太热,路上基本没什么行人,因此他一路都是骑的很快。刚拐进自家的巷道,智仁猛地刹住车子。

他突然看见了比他小三岁的李勇盘,嘴里吐着烟圈,赶忙问:“哎,你个货弄啥去了?嘴张那么大的得是吸风呢?”

“我刚看完成绩,急的回去,你列开,操心我车把你轧了?”

“哈呀,你娃厉害,你娃再是你爸生的就往我腿上来,来下,,,,”

“对了,跟你耍呢,赶紧列开,我急回去呢。”

智仁一只脚踏在车蹬子上,一只脚立在地上以保持平衡,笑着说。

“对,那你急你就回,闲了咱可谝噢”勇盘笑着说。

智仁一边上车子一边喊“好!”说罢骑着车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提起勇盘,智仁并不陌生。勇盘父亲是个包工头,从小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以致身高是全村之最身体也很壮实,白皙地脸上镶着两道剑眉,目光如炬,论相貌,在整个蓝伯村都是数一数二的。 在智仁很小的时候,勇盘就和他很要好,两人常常摸黑上学,一起挨老师的打,一起去偷杏,到冬天了一起点沟里的荒草,有一年连咸阳的卫星都惊动了。在刚上初中的时候,智仁胆小,懦弱,怕事。有一次同铺的捣蛋鬼,给智仁的保温瓶里尿尿,他不敢言传,一直忍着,等勇盘知道后就开始要收拾这个捣蛋鬼。按照当时的规矩,,捣蛋们要是想打架的话就约到偏僻的空旷地或者厕所,双方挑出来两个人进行决斗,然后再进行群架。但如果双方约定好一架定胜负,那么输的一方就要交出那个惹事的捣蛋鬼,任凭胜利的一方处置。勇盘于是将对方约到厕所,准备替智仁出气。那天一整天都在下雨,正当智仁庆幸可以免于一场干戈的时候,厚厚的云层里透出了一丝光亮。当全校师生都在安静的睡午觉的时候,一场大战即将到来。那个捣蛋鬼竟然纠集了十个人来摆平此事,其中一个人还拿着自行车锁(这是个打人的利器,锁子链用钢丝缆绳的,锁头是铁的,如果打在人头上那可是要命的事)。反观这边,智仁一个人来迎战,完全是有点心虚了。是啊!谁遇到这场景还不胆怯,好虎还架不住一群狼呢。

“你们谁跟我打??”那个捣蛋鬼先打破了沉默,挑衅地说。

“我来!”勇盘用坚定的语气应答着。

智仁用力拽了拽勇盘的衣角,说:“要么算了,对方人太多了,万一………”

勇盘立即白了智仁一眼,智仁便不说话了,慢慢地走到边上的茅坑上屙屎去了。

起先那个捣蛋鬼先用拳头砸过来,勇盘用右手握住拳头,将拳头压倒,左手一个勾拳打的捣蛋鬼分不清方向,紧接着用右腿掏他的裆,前后不到三分钟,捣蛋鬼应声倒地,开始痛苦的呻吟。其他的人一看这个架势,便乱了阵脚,也就忘了先前制定的策略,张牙舞爪的打了起来。此时勇盘吓了一跳,退后一步说:“唉,你们怎的不按套路来?哎,,,,”随后,勇盘被那十个人七手八脚地打了一顿,也倒了。其中看起来像老大的那个似乎太兴奋了,忘乎所以的往厕所门口走去。怪就怪农村初中的条件太差,用砖铺的地历经岁月的沉淀已经不那么平整了,老大没看地面,一下子就趴到了厕所的尿池旁边,稍微一抬眼就能看见里面的蛆在艰难的蠕动着。

由于刚下过雨,尿池里的液体异常的复杂,极其的多,仿佛多一滴都会溢出来。 此刻,蹲到旁边的智仁正张着嘴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闻不到弥漫在整个建筑的刺激气体。智仁赶忙提起裤子,扶起了倒地的勇,一边拍土一边说:“给你说叫你别打,别打。就不听,看,着祸了吧!人家是个人哩,你就是个公牛,也熬不住一群牛犊招呼吧?!………………………………”

勇盘才缓过来,说:“滚你妈的* ,我是为你了,你还在这装好人呢,挨逑的,还指教开我了??!!”勇盘一边骂着一边扶着智仁,走出了厕所。

智仁虽说嘴上不说,但从心里感谢勇盘,毕竟现在的人都不爱惹事,能为自己打架的人更不好找。勇盘也是,毕竟是一个村的,嘴上骂着,也还是为了兄弟能再挨一顿打。何况在农村,骂人就像太阳和地球的关系一样,离不开。熟人都是用骂声打招呼的,大家也都就习惯了,不像现在,嘴上尊敬的赞扬你哩,心里早都把你祖宗八代问候一遍了。

此刻,智仁已经回到了家中。他的家在村里是唯一的,在别的人家已经住起了砖瓦房的时候,他们家还是土窑洞呢。他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的喊:“妈,成绩出来了,妈,,,。,” 直到听见里面的应答,智仁才接着说:“妈,成绩出来了,按这个成绩,上高中肯定是没问题了!”

他妈听完很高兴的说:“嗯,那就好,那就好。”她很乐意挺儿子带回来的这些消息,这会使她觉得她做的一切都还值得。

“我爸呢?”智仁扫视了窑里一周后问。 “你爸去地里了,看麦去了,走了有一程了。”

智仁蛮高兴的,他终于可以上高中了,想起了以前的那些事,那都是值得了,毕竟这个村里能上高中的并不多,这也是他唯一能比得上别人的地方了。每想到这儿,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 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打闹着,智仁踏在塄坎上,望着远方的天际,风吹得他那洗的发白的衣角一闪一闪的,远方的日头早已和麦浪融为一体。趁着这来之不易的微风,麦场里的男人已经用木锨将碾过的麦粒在空中撒成了瀑布,风则将夹杂在麦粒里的杂物吹到另外一边,一时间泾渭分明。几千年来,一代代的劳动者和风这样配合,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此时他对高中生活已经非常向往了,虽然县二中已经非常确定的要录取他了,但他还觉得这像一场梦,梦醒了,还是梦。其实我们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梦境中,在长期的实践中,我们不止一次的将梦境变成现实,将现实变成梦境。

时间过得既漫长又飞快,转眼间就到了金秋时节。忙天自然已经过完, 然而这是渭北高原又一段难熬的时光,秋老虎渐渐的接近了,人们似乎没有穿上秋衣秋裤的打算,仍然赤膊在街道上穿梭者。这个季节充当着多种角色,自然是一个最繁忙的时刻,中小学这时候均已开学。

此时此刻,苏智仁正式作为一名高中生站在了县二中的门口,望着那几个硕大地毛笔字,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了一种考上大学的自豪感。不错,他已经进入县城了。

在整个颇有生机的渭北高原,作为一个县历史最久远的高中,可以算是本县的最高学府吧。但硬件设施依旧拿不出手,唯独厕所盖的别致,是一栋两层的楼房,一楼为男厕二楼是女厕。紧挨着厕所的是学校的实验楼,由于晚上草坪里的灯光投射到楼上,是一种渗人的蓝青色,学生们也戏称为“青楼”!虽说是实验楼,由于近两年的学生扩招,学校已经把这里变成了教学教室了,和实验楼紧挨着是两幢别致的二层小楼房,这是学校的行政楼。门口是学校在校庆时修筑的广场,名为博学广场,正中立着校庆纪念碑。历经岁月的洗礼,纪念碑颇有一份沧桑之感。纪念碑的左侧是首任校长张润泉先生的汉白玉雕像,他已经在这里注视了两年了。在校庆纪念碑的前方是中楼,为四层教学楼,以红色为主色调的墙面使这座楼颇具些青春气息。中楼的正后方是一座明代的建筑——城隍庙,被学校辟为了会议室,城隍庙已经迁到城西。学校的餐厅挨着土操场,里面经营的种类更是惨败,筷子经常湿淋淋的,好在大家都不喜欢在餐厅吃。

不过有浓重的求学气氛,良好的学习氛围让他还感到欣慰。不过学校的条件在他看来已经很好了,他已经很兴奋了! 在最初的那几天,由于不适应繁重的学习任务,他几度产生了辍学的念头,精神已经严重萎靡了,他害怕去上课,害怕见到老师。一切似乎都在模模糊糊的进行着。虽然他和开朗的表哥住在一起,但表哥无法使他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一种强大的不适应感阻扰着他的学习生活,他急需要有一个精神支柱来拯救他,来撑起他即将倒塌的世界,即使是一缕清风,让他清醒一下,那都是极有用处的。

在微风的轻拂中我们盼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而这光明对智仁来说是如此的迟,如此的缠绕,还没有和太阳聊完天就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天公不作美,惹的云彩又哭了,像大多数孩子一样,他的脸是善变的。 不知那一天,他去教务处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孩,他们是一个班的,彼此之间其实没怎么说过话,在这陌生而威严的地方遇到一位自己班的,毕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当然,起先的时候他和她自然都是毫不相干的,各自拿了自己的报告就离开了。他大概也就知道她的名字叫汪盈吧。由于有相同的经历,她每次走过来得时候,看了他一眼,对她笑了一下,尽管没说话,但其实是说了。人们在生活中总喜欢用一种不是语言的语言。从此以后,他们的这种眼神的交流就逐渐的增多了。这种年龄的小伙子,刚刚来到县城,又刚刚感觉到自己还有一点优越感,往往喜欢和女生聊天。尤其是各个乡镇初中上来的毛头小子,高中的女子就像是田晓霞一样的人物。当然,处于这个时期的男子女子还说不上是板上钉钉的谈恋爱,但他们已经肤浅的懂了这种事,并悄悄的接近这个神秘的东西。正因为刚刚懂得,所以他们有巨大的热情来了解。在这个躁动不安的年纪,异性之间情感小小的波动都足以在他心里引发惊涛骇浪! 在他们用这种不是需要的语言交流了一段时间之后。

在一个午饭后的下午,日头在云里一藏一隐的,汪盈走过来说:“唉,老师后晌要排座位,是这么个,咱两个要不坐到一搭。我觉得你上课还认真的不行,我政治课有点不怎么好,但我数学还可以。我们还能互相帮帮忙,看得行?”

“能成么,你看咱啥时换呢?”他几乎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用接近80年代播音员的激情回答着。

“不急,等老师排的时候我给一说。说定了喔。”她用手捂着自己的嘴说到,说完就迈着小步蹦蹦跳跳的走了。

他发现她的头型是个短发头型,齐齐的刘海儿刚好遮住额头,圆圆的脸型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穿的衣服不算时尚,也不落后,给人一种嗲嗲的感觉。说话的时候仿佛给人灌了蜜糖一样让人沉醉。

“你说是全国人大高还是中共中央高?”

“那肯定是中共中央,中共可是执政党!”他用真理般的语气坚定的说道。

“不是说人民才是国家的主人么,这么来推的怎么能是中共中央呢。应该是全国人大啊!”

“哎呀,这个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我反正知道是中共中央,你不信咱看答案!”

“看就看,我还不信了。,,,,怎么会呢?为啥?” “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他得瑟的说道。这个胜利给了他极大地自豪感,他似乎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老教授一样在回答自己的学生。

从此以后,他努力的学习文科类的科目,弄懂每一个知识点,每天早晨认真的背诵。这一切的动力仅仅来自她的一个赞许的声音。是啊!哪个青年在听到异性的赞许不心生涟漪?他的动力也就来源于这些涟漪,这时候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获得异性的亲睐更幸福的事了! 在接近五一节的时候,全班一致决定去乾陵踏青,一块儿玩一玩。俗话说:金疙瘩,银疙瘩,不如咸阳塬上的土疙瘩。乾陵是唐高宗李治与大周皇帝武则天的合葬陵寝,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座同时葬有两位皇帝的陵寝。远处望去,乾陵就像是一位沉睡的女子仰卧在渭北高原,给这颇具生气的渭北高原增加了无尽的诗意。一千多年来,无数的文人骚客在这里留下了众多的诗篇,这里也被看成是这个古老县城的标志。县城里的许多人都喜欢在夏季带上亲戚朋友去乾陵玩玩,这个班的同学无疑在践行着多年来的习俗。 虽然距离乾陵很近,但孩子们很显然不经常来,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既亲切又新奇,到处转着看着。

而这时苏智仁的心情却不在这,他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数码相机,他多想和汪盈照一张合影,但农村脾气的他又不好意思主动大气地说,几次的想等她一个人的时候去和她照相。但是她的旁边总是围着一群人和她聊天。最后,她还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她主动地提出:“咱两个也照个?!”他“被动” 的接受了。这个时候他的“主动”显然战胜了他的“被动”,他如愿以偿的拿到了他迄今为止唯一的一张与异性的合影。他感到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他现在心情很舒坦,连飞舞地黄土都那么的富有诗意。 当他走过乳峰阙楼的时候,他看见了不敢相信的一幕。她竟然和另外一位男生靠在一起,随行的小伙伴们已经开始起哄了,她也向每一位都羞涩的笑着,然而他这时候的心情已经跌到了冰点。和汪盈在一起的男生叫李超,他的穿着显然比苏智仁有品位了许多,面庞清秀,举止潇洒,言谈风趣,就像金秀贤一样有风度。和出众的李超相比,苏智仁显然已经黯淡了许多,汪盈心中的天平早已倒向了李超。相反,汪盈已经不太和他说话了。当知识和风度比起来,哪个怀春的少女不选择风度呢?毕竟知识是看不出来的,在少女的心中,颜值才是真理,而苏智仁这时无疑已经沦为拥有知识的屌丝了。不久,汪盈也调离了这个座位,去和那个金秀贤一起谈笑风生了。

苏智仁想:她怎么能这样?哎,对呀,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她啊!我一个农村小子怎么去喜欢她。在怨恨在他的脑子里持续不到一分钟的时候,他已经转为理解了。他的心里就像被人抽去一根很重要的支柱一般轰然倒塌了。他独自站在窗边,窗外的风把国旗弄得呼呼作响,行人渐渐变少了,他并不知道他的脸颊已经流出了两行热泪——我们暂且认为是黄土进了他的眼睛吧。 在他背后,同学们依然互相打闹着准备上晚自习。此刻,谁也不知道此时这个青年的心里已经大雨滂沱了!原谅他吧,我们在那个时候谁没有类似暗恋的经历呢!这个年纪是人生中起风的年纪,波浪阵阵,稍不留意,一个极小的波浪都能吞噬他人生的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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