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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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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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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母(附作家李子红文评)

我的祖母的身高大概不低于一米六五(我没测量过),鸭蛋型脸,高鼻梁,鼻翼右侧有一颗很惹眼的黑痣。如果看看她以前的像片,很像影视演员奚美娟。不同的是,祖母有一双缠过的小脚,嘴上随时咬着一根半尺长的铜锅竹管旱烟袋。看上去,更像古装戏里的媒婆。

祖母脚虽小,但直到七十多岁,走起路来还身板挺直,大步流星,踏得地皮扑通扑通地颤响。其势如挟风携雷,威风八面。不过口碑甚众的还得数她那副大嗓门。比方说,吃饭时家里谁还没回来,祖母既不打听,也不四处去找,而是站在自家门前吆喝:波儿啦~!回家吃饭啦~!每句后面都带个“啦”字,而且腔拖得很长,余音袅袅的。只要没出方圆三里以内的村庄,一准听得清清楚楚。我们村的村长曾对祖母开玩笑说:“老嫂子,干脆这村长你来干吧!这样咱村就省下买喇叭的钱了”。

祖母吆喝她的子孙一律用小名,弄得四乡八舍没有不知道我们的小名的。记得有一次,祖母到县化肥厂找我伯父(我伯父是厂党总支书记)。门卫见她是个乡下老太太,而且不问三七二十一硬往里闯,还以为出了什么缠夹不清的事,便拦住不让她进。谁知祖母一把将他搡了个趔趄,怒目而斥:“俺来找俺儿,碍你什么事”。接着就亮开嗓门,提着伯父的小名吆喝。不一会儿,年近半百的伯父就一路小跑着来了,边跑边笑着说:“俺的个老娘,你怎么不叫大号(学名)呐!你这一吆喝可好了,全厂都知道我的小名了”。祖母虎起脸道:“怎么着,我给你起的小名我还不能叫?谁爱知道谁知道去”。伯父立刻陪着小心说:“好好好,俺亲娘,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哎,这还差不离儿”。祖母说完便嘎嘎地大笑起来。

祖母不仅性情豪爽,力气之大也令人咋舌。大集体时,生产队里杀高梁。祖母左边裤腰里掖着两个高梁面饼子,右边裤腰里别着旱烟袋,甩开膀子,小镢头抡得跟风车似的,任谁也赶不上她。田间小憩,青壮年小伙子常进行摔跤比赛,祖母特爱去凑热闹。要是赢家是个咋咋唬唬、趾高气扬的角儿,她便按捺不住,将袖子一撸说:“来来来,我跟你摔”。她不摔则已,每摔必胜。村里上些年纪的人都说:“这老太太年轻时真厉害,合庄上人没有摔赢她的”。祖母的大力气,跟她生长的家庭环境不无关系。她娘家祖辈都杀猪卖肉,祖母是独苗,从十几岁起就一直跟着她父亲杀猪打帮手。天长日久,练就了一副好身板。她曾不屑地对她的手下败将说:“别说你这小样儿的,二三百斤沉的大猪,俺提着腿就甩到案子上去了”。那神态,活脱脱一个孙二娘转世。

有句俗话说:“老婆看着人家的好,孩子看着自己的强。”祖母对别人大胆泼辣,对自己的子女却十二分的呵护。她常有人前无人后地夸自己的子女:“俺的孩子才听话呢!一点错都不犯,俺从没舍得动哪个孩子一根手指头”。因此,自己的孩子既便犯错,她也会说犯得有理。如果她的子女同人打架(主要指成年人),那一定是别人的不是。即便证据确凿错在自己的子女,且打架得了便宜,祖母也要千方百计寻出人家的纰漏,然后以先声夺人之势向人发难。要是她的子女吃了亏,那无异于捅破了天。管你有理没理,祖母必定咬牙切齿地赶将去,叉开“铁耙”般的双手,左右开弓,直到将人家打趴下还余恨难消。但祖母是个不记仇的人,心里不藏事,头天跟人打完架,第二天见了面就又是他二婶长又是他四叔短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对了,祖母称呼别人从来不用“我、俺”等字眼,而是一律用“他”。比如见到她娘家二哥,她不叫二哥,而是叫“他二舅”。“他二舅来了?快上屋哈(喝)水……”赶集碰到她大姐,她也这样问候:“他大姨,您也来赶集?今晌午上俺家吃饭去吧……”在我的记忆中,大概除了她爹娘,祖母一辈子没以自己的名义叫过别人。

我对祖母最不满的,是她对儿媳的态度。退回去二十几年,只要她的儿媳妇一不小心惹怒了她,祖母出手便打。她常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打着骂着才听使唤”。但我母亲却没挨她打过。原因是我母亲不仅人老实,而且手也巧,特别是她的针线活,祖母顶喜欢不过的。而我母亲也很有心眼,常常让我父亲在一边端着煤油灯,提前将祖母每季的换季衣服做好、送去。但应付祖母这样“无理也要占三分”的人,滴水不漏是不可能的。有一次我母亲还是惹她大发其火。那是一九八三年初春,我母亲因为买了一双六块钱的布鞋,而父亲没买,被祖母知道了,怒气冲冲地来到我家,张口就骂。意思是她的儿子都没舍得买新鞋,你个媳妇家有什么资格买新鞋呢?我母亲躲在屋里,关着房门不出来,由她骂。祖母找不着发泄处,便将院子里晾晒的足值十双鞋钱的大白菜,噼哩啪啦地摔了个稀巴烂才悻悻离去。我那时才上中学,对长辈的事不敢有半句言语,但我当时是非常仇视祖母的。如果我能够,真想冲上去,将这个糊涂老太婆结结实实地揍一顿。不过自那以后,祖母随着年纪的增长,锐气钝减,渐渐变得寡言少语起来,很少甚至竟不再过问子女的事了。

祖母真的衰老了。

今年春节,我回到阔别数载的故乡,一看见年近九十高龄的祖母,心中便陡然生出一丝同情和伤感。她已完全换了一个人,佝偻着身子,长满老年斑的脸上沟壑纵横,眉毛褪尽了,牙齿也掉光了,两腮深深地凹陷进去,像个瘪了气的皮球。不过精神还算好。在风雪连天的夜晚,我和祖母坐在暖烘烘的火炉前,跟她提起她过去的种种轶事,她依然张开没有牙的嘴,笑得很爽朗。

本文首发于《中国国土资源报》2017年12月11日副刊头题,入选《万水千山总是情——山东省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优秀作品选》

大地娘亲

——读王玮散文《我的祖母》

李子红

她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带响的女人,走路响,嗓门大,村庄大街小巷都有她的响声,最赋乡土气息的敞亮女人,用她的精神支撑小村天空的一朵铿锵玫瑰。

就是她,祖母,有着大气磅礴的性格,活力四射,英姿华发,喊出凤城深邃的诗的意境。村庄深处随处可见她的声音与身影,构成了乡村一道独特靓丽的风景线。

读罢散文《我的祖母》,一种莫名的疼隐隐搅动着我这颗易碎的心,对于文中“祖母”这个人物,我不知是悲还是喜,是觉醒还是反叛,各种滋味涌上心头。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哦,贫穷裹住祖母的小脚,却没有裹住祖母的心灵,一颗坚韧的心匍匐在广阔的黑土地上,自由、奔放,勇往直前。

本文里,作者不温不火的语言,在读者面前像芭蕾一样风风火火的跳跃,他笔下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祖母,口无遮拦而又张狂,犹如火山紧迫挤压喷发的震撼力,却也道出亲情的伟大内涵。感觉这就是胶东半岛每个人的祖母。祖母的形象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在读者心中挺拔傲然。

这是去年末,我从《中国国土资源报》副刊头题读了一则文章《我的祖母》,一看作者是王玮,莫非就是同城的王玮?一打听果然是。

在本文里,祖母的呼喊,穿越半个世纪,让作者刻骨铭心。文章仅仅叙述了三两个事,一条鲜活的生命冲破丛丛障碍向你走来,让你为之动容,那催人泪下的感伤,夹杂着一丝窃喜,还包含着一条铮铮汉子对亲人满怀深情的特殊追思。

作者用朴实的语言,以一声“呼喊”作为焦点,刻画了祖母对儿女的手足之情,血脉相连,凸显个性,张扬人性的本真,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心灵表现手法,犹如神庙里的那尊千年老钟撞击着读者的胸口,余音悠长,回味无穷。

祖母脚虽小,但直到七十多岁,走起路来还仍然身板挺直,大步流星,踏得地皮扑通扑通地颤响。其势如挟风携雷,威风八面。不过口碑甚众的还得数她那副大嗓门。比方说,吃饭时家里谁还没回来,祖母既不打听,也不四处去找,而是站在自家门前吆喝:波儿啦——!回家吃饭啦——!每句后面都带个“啦”字,而且腔拖得很长,余音袅袅的。只要没出方圆三里以内的村庄,一准听得清清楚楚。

祖母吆喝她的子孙一律用小名,弄得四乡八舍没有不知道她子孙的小名的。记得有一次,祖母到县化肥厂找她的大儿子,也就是作者的伯父,伯父是厂党总支书记。门卫见她是个乡下老太太,而且不问三七二十一硬往里闯,还以为出了什么缠夹不清的事,便拦住不让她进。谁知祖母一把将他搡了个趔趄,怒目而斥:“俺来找俺儿,碍你什么事”。接着就亮开嗓门,提着伯父的小名吆喝。不一会儿,年近半百的伯父就一路小跑着来了,边跑边笑着说:“俺的个老娘,你怎么不叫大号呐!你这一吆喝可好了,全厂都知道我的小名了”。祖母虎起脸道:“怎么着,我给你起的小名我还不能叫?谁爱知道谁知道去”。

在悠长的文字里,作者思念祖母,通过现实与回忆,年代交替背景,选题明确,让读者整体感知故事全境。当时祖母体壮,去生产队里干活,不仅性情豪爽,力气之大也令人咋舌。大集体时,生产队里杀高粱。祖母左边裤腰里掖着两个高粱面饼子,右边裤腰里别着旱烟袋,甩开膀子,小镢头抡得跟风车似的,任谁也赶不上她。田间小憩,青壮年小伙子常进行摔跤比赛,祖母特爱去凑热闹。要是赢家是个咋咋唬唬、趾高气扬的角儿,她便按捺不住,将袖子一撸说:“来来来,我跟你摔”。她不摔则已,每摔必胜。

用她特有的交际方式向外人释放她的内心世界,也让她在田间地头的阳光下一展女性风采,在高密百姓心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当然,山东女人好似一朵向日葵,不仅自己灿烂,也照耀别人亮堂。给人以内心的幸福感,一种尊严,生命的高度。

有句俗话说:“老婆看着人家的好,孩子看着自己的强。”祖母对别人大胆泼辣,对自己的子女却十二分的呵护。她常有人前无人后地夸自己的子女:“俺的孩子才听话呢!一点错都不犯,俺从没舍得动哪个孩子一根手指头”。因此,自己的孩子即便犯错,她也会说犯得有理。如果她的子女同人打架,那一定是别人的不是。即便证据确凿错在自己的子女,且打架得了便宜,祖母也要千方百计寻出人家的纰漏,然后以先声夺人之势向人发难。要是她的子女吃了亏,那无异于捅破了天。管你有理没理,祖母必定咬牙切齿地赶将去,叉开“铁耙”般的双手,左右开弓,直到将人家打趴下还余恨难消。

这让人想起鲁迅的“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在本文演绎的淋漓尽致。祖母的表情、眼神及内心描述,无不流露对亲人那种发自肺腑的袒护,呈现出祖母对家人别样的关怀和爱护,以及自己有自己的活法。

祖母对儿媳的态度,只要她的儿媳妇一不小心惹怒了她,出手便打。她常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打着骂着才听使唤”。母亲因为买了一双六块钱的布鞋,而父亲没买,被祖母知道了,怒气冲冲地来到父亲的家,张口就骂。意思是她的儿子都没舍得买新鞋,你个媳妇家有什么资格买新鞋呢?母亲躲在屋里,关着房门不出来,由她骂。祖母找不着发泄处,便将院子里晾晒的足值十双鞋钱的大白菜,噼哩啪啦地摔了个稀巴烂才悻悻离去。

历史把祖母锻炼成一个女霸王的生物,苦日子积压了她,有事不能忍,性格太过强势,往往无所顾忌身边人的感受。

朴素的语言,平凡的故事,从祖母的无理取闹中,彰显人间母亲对自己亲生子女之大爱,在困苦的日子给他们以阳光。据文中说这是作者对祖母最不满的一件事,尽管这样的事情时而不时的发生,但在祖母眼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经历千辛万苦,才懂得生活,才懂得关爱家人,才会去关爱别人,去感恩这个社会。

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是不会感知生活的艰辛。

对亲人的心境是一样的,容易引起共鸣,作者生动的文字深深打动了我。

开篇寄思,回忆往事。作者以记叙文的形式宛然写出祖母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一位普通的中国乡村女人,一个善良的小脚女人,对子女的大爱,对家人的牵挂,对家的照顾,对邻里的硬气。无论是处在怎样的境地,都要活出自信。

结尾是怀念,首尾呼应,作者开始铺开祖母那声大嗓门,仿佛现在仍然在耳边袅袅回旋。结尾“回到阔别数载的故乡,一看见年近九十高龄的祖母,心中便陡然生出一丝同情和伤感。她已完全换了一个人,佝偻着身子,长满老年斑的脸上沟壑纵横,眉毛褪尽了,牙齿也掉光了,两腮深深地凹陷进去,像个瘪了气的皮球。”触景生情,不由陷入回忆。光阴似箭,一晃几十多年过去了,作者从一个天真活泼的大男孩,变成了一个青壮年,跟当年祖母在生产队干活时一样的年纪,也真的实现了从一名军人到一名作家的梦想,同时早已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然而,许多年来,隔些日子作者都要以追忆当年祖母那种生活,感受苦日子在生命的阳处,随时会因真性情而爆发出生命的呐喊的日子。

作者想念“祖母”,正是想念家乡的匍匐在大地的娘亲。我想作者现在呈现在读者的文字,一定在里面加了许多料,那里面肯定加了日常生活中的油盐酱醋,还有酸甜苦辣,这些料搅拌在一起,文章就呈现出一道光亮,让天下读者豁然开朗。

作者写祖母,其实是最彻底的、无所顾忌的拷问自己的灵魂与良知的整合过程,他以炼狱般的文字来探讨救赎生命的意义。

一个具有担当的情怀女人,具有天地之大美。最爱她的子女,传递的是一个丰盈女子的万千思绪,这里面包裹着的可是一个智慧而温婉的女儿心。

文字从开头到结尾,祖母的呼喊,一直回旋在作者心灵深处……

哦,我们共同的祖母,大地的娘亲。

本文获“书香自然·智慧人生”首届全国自然资源系统读书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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