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远地自偏

在我初次踏足镇远古城的那一刻，它便如一位优雅高贵的古韵佳人，静静地伫立在时光的洪流中，让我一眼千年，从此再难忘怀。

镇远，这座位于黔东南的中国历史文化名城，自秦昭王三十年设县算起，至今已承载了2200多年的厚重历史，见证了无数历史风云和世事变幻。

如今的镇远古城，一眼望去，民居鳞次栉比，参差十万人家，古朴与现代和谐交融。那错落有致的吊脚楼、马头墙，那曲径通幽的古街古巷，那光滑整洁的青石板路，那静默不语的古码头，还有河两岸那轻舞的杨柳及在河中穿梭的游船，都让人恍如置身江南水乡。而不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和奔腾不息的㵲阳河水，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满街的叫卖声，又让人顿时从梦幻般的温柔恬静回到了活力满满的现实中。

“也曾㵲阳泛轻舟，青山妩媚人温柔；照影时见凤摆尾，临波又是龙抬头。”这是著名词作家乔羽先生所写的《㵲阳河泛舟》，诗中那世外桃源之美，令无数人为之向往。㵲阳河自古就是古城镇远的魂魄，它自西向东呈“S”形蜿蜒贯通全城，像一条绿色飘带深情地挽着两岸的府城和卫城，一路踏歌而行，形成了“九山抱一水，一水分两城”、山水城浑然一体、天人合一的独特太极古城风貌，因而镇远也被誉为“东方威尼斯”。站在高处俯视古城，但见船在水中走、人在水中游、家家枕水眠，水的柔睸让古城多了一份灵性与韵味。这动与静、快与慢的平衡，真是神妙！

白天的古城洗尽铅华，不施粉黛，清新朴素；夜晚的古城在两岸灯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妩媚妖娆，美轮美奂。古城如百变女郎，充满魅惑。无论是白天的清新还是夜晚的妩媚，都让人为之倾倒。

连绵高耸的石屏山像一道天然屏障，将古城紧紧环绕，给人满满的安全感。尽管镇远古城地势狭长，且被群山河流阻挡，但地理空间的限制并未束缚人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人们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因地制宜，用智慧和汗水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了无数人间奇迹。有“古建筑博物馆”美誉的镇远古城有着众多的古迹遗存，在古城景区、在青龙洞及石屏山景区，古色古香、精美绝伦的古建筑群随处可见，它们或凌空挂于悬崖峭壁之上，或静静肃立于㵲阳河两岸，或悄悄隐藏在长街古巷中，儒释道文化与神怪传说相互交织，两千多年的文脉在这些古建筑中缓缓流淌。镇远古城的灵魂就藏在这里，兼容并包，一脉相承，不曾褪色。

古城的房屋皆沿河依山而建，层层叠叠，挤挤挨挨，曲折回环，形成了独特的景观。沿着古巷用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一路爬坡过坎，前行的路仿佛不见尽头。巷道曲里拐弯，却又巷中有巷，巷巷相通，曲径通幽，别有洞天。民居“歪门斜道”的创意设计让人觉得十分有趣却又蕴含着独特的东方美学意蕴。镇远革命史馆、博物馆、手工非遗产品、各种百年老店、茶楼酒肆、豪宅大院等都深隐在老街和古巷中，给人一步一惊喜的感觉。

在镇远，还流传着许多市井百姓的故事。那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僧人道人，那靠一根扁担重振家业并富甲一方的桐油大王、那以打银传家的工匠、以刺绣闻名的绣娘，以及各类手艺人和小商小贩、文旅达人等都扎根在这里，他们用执着如一的初心默默书写着各自的人生传奇。二十多个民族在这座古城汇聚，多元文化在这里和谐交融，共同构成了镇远古城独特的文化魅力。

镇远人有着浓浓的家国情怀。在动荡岁月，他们主动为国分忧，慷慨捐赠，共赴国难；在和平年代，他们选择一份偏远中的宁静，静享低调中的奢华。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同时在这里用心打造各自的一方精神故土，寄托一份深沉的乡思。真是满城烟火满城乡愁满城爱！

乘船游览㵲阳河，或徒步穿越古城的拱桥巷陌，或在热闹的街头漫步，仿佛都在历史的长河中徜徉。正值初夏，镇江阁附近满树洁白的玉兰花和火红的石榴花，府城大街枝叶纷披的梧桐树，祝圣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长街古巷中袅袅婷婷的美女，都让人眼前一亮，心神为之一振，恍惚间竟不知今夕何夕，只知道自己的足迹已留在了这千年古城，便心满意足了。

镇远的繁华主要看府城。府城曾是镇远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卫城则是军事中心。正是因为有卫城的坚定守护，才有了府城的持续稳定与繁荣。在当地有句老话，很形象地说明了镇远府城当年的盛况：“头牌一枝花，二牌赛过她；三牌金锞铺，四牌油炸耙；五牌开马店，六牌烂豆渣。”牌相当于现在的街巷。头牌至今仍是政治商贸双中心；二牌集中了达官显贵及富商豪绅的府坻家宅；三牌是主要的杂货交易地；四牌主营小手工业和餐饮，故以当地小吃油炸粑代称；五牌滇缅矿产多在此入关上船，因而多开设客栈；六牌因水质较好，形成多处豆腐作坊，故戏称烂豆渣。一至六牌自东向西依序排列，牌坊间泾渭分明，生动地展现了古城井然有序的街巷布局和繁华景象，活脱脱一幅现实版的“清明上河图”。千百年来两岸同胞隔河不隔心，他们守望相助，共御风雨，共享美好。

随着交通的发达，两岸逐渐变得畅通无阻。人们通过河上大桥、河中船只、河底隧道可以十分便捷地抵达对岸，府城、卫城更是形成了一体化的发展格局。桥上是车水马龙，桥下是游船如梭，河两岸是美食及酒吧一条街，白天游人如织，夜晚灯火璀璨，延续着千年的热闹与繁华。府城和卫城都商家众多，店铺林立，且成行成市。处处是人间烟火，空气中弥漫着酸汤鱼的味道，热闹但不喧嚣，繁华却不商业，没有躁动不安，只有从容淡定。不管是本地老板，还是外地来此寻梦的创业者，他们为人都很善良厚道，做生意的原则是“恶的不怕，善的不欺，诚信为本”。一直以来，商家都坚持不管多晚，只要有客人就不打烊。这让我想起曾经威震四方的镇远镖局，不管多难多险，他们都一诺千金，使命必达。这种侠义、诚信的精神内核始终流淌在镇远人的血脉里，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有所改变。

山好水好人更好。作为广东对口帮扶地区，贵州所有景点对广东游客一律免收门票费，这让作为珠海来客的我分外感动。我在镇远整整待了五天，从民宿老板到游船船工，从商铺经营者到旅拍摄影师，从出租车司机到小店服务员，从当地导游到路遇的女大学生，他们都质朴温和，热情豪爽，感恩惜福，让我对这座古城更添了一份好感和敬意。山的坚韧、水的柔和，全写进了镇远人的骨子里，而一种满足和幸福则刻在了每个镇远人灿烂的笑脸上。

镇远不远。如今，随着湘黔滇公路、铁路的通车，镇远更是迈上了发展的快车道，但古城的魅力和文化价值却历久弥新。这座古城犹如一幅流动的画卷，历经千年风霜，依旧保持着那份古朴宁静和低调中的奢华。

心远地自偏。镇远，梦里的家园，心中的向往……

 《心远地自偏》，首发于《珠海特区报》“湾韵”副刊2024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