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枫叶红

“妈妈，这学期枫叶红时您到南京栖霞寺观赏，顺便来看看我呗。”这是儿子在大二开学时我送他去机场的路上，他向我发出的盛情邀约。

“春牛首（山），秋栖霞（山）”，这是南京两个非常著名的景点。牛首山我已看过，的确是踏青礼佛的圣地，而栖霞山一直像梦一样萦绕在我心头，每每想到满山红叶，我便有几分沉醉与神往。

没错，我爱枫叶，由来已久。

枫叶，一直刻在我的记忆深处，连同一段美好的青春往事……

记得当年有一个特别优秀的男同学，从初中到高中，我俩一直同班，曾有一段时间，我们还成了同桌。

同学期间，总是他当班长，我当学习委员。我俩还有一个共同的特长：热爱写作。从初中到高中，我俩的作文常常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诵读。

但我们之间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更别谈交往了。受当时环境的影响，我们刻意保持着男女同学之间的距离，连话也很少说。

直到高三那年元旦，我收到他悄悄塞在我抽屉里的一封信，我才知道他一直暗暗喜欢着我。我那时非常慌乱，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趁人不注意，我赶紧将那封信撕碎了，生怕被老师发现遭到批评。我断定自己对他是有好感的，但少女的羞怯让我将这份感情深深地压抑着，没有回应他。从此我连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高考他发挥得很好，进了中国最好的高等学府。我却失利了。从此，我们便天各一方。我想这就是命运吧。

他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学后，通过其他同学又联系上了我。那时通信不发达，我们与外界的联系主要靠写信。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年北京香山枫叶红的时候，他都会随信寄一沓红叶给我。大学四年，他从未间断过。当然，红叶都是他周末上山精心挑选的，风干后才寄出。有的红叶上面有他用蝇头小楷题写的诗句，有的画上了精美的插图，都非常别致。他诗书画俱佳，才情也是一流，对这份特别的礼物我自然是十分珍爱。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珍藏着他给我写的每一封信，连同片片红叶。每每捧读和观赏，往事便历历在目，心里别是一番滋味。

用枫叶写信，这一生，也只有他为我做了这件事。片片枫叶片片情，那似霞似蝶的枫叶，曾在我心海里荡起了层层涟漪。

枫叶，像极了一颗跳动的心，热烈奔放，青春洋溢，绚烂至极。

他好几次邀我在国庆期间去北京香山共赏红叶，但都被我婉拒了。个中原因，我也说不清楚，我想应该是有意回避他吧。我觉得我们从此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至少他将来应该比我有更好的前途，我不应该把幻想留给对方，拖了人家后腿。那时，青春的迷茫与困惑常常笼罩着我。

我能感受到多次被拒绝后，他的沮丧与伤心。这些，从他来信的字里行间都能读到。他也渐渐从狂热归于平静。

但是，我们之间这种淡淡的友情，却一直持续着，纯得不掺半点沙子。

只是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没有勇气上北京香山，看香山红叶。

如今，他在北京已成家立业，一切安好。多次出差去北京，我也从未找过他，我不想打扰他现在的生活。

虽有联系，但不见面。我想：就让这段青春往事，尘封于记忆深处吧！“相见不如怀念”自有它的道理。

这段往事如陈年老酒，每每开启，都浓香扑鼻——和着青春的气息。

如今正值深秋，又到枫叶正红的季节，按照与儿子的约定，我选择去南京的栖霞山观赏。转眼年近半百，也是我人生的秋天，我不禁慨叹岁月的匆匆。

栖霞山上万头攒动，热闹非凡，看来爱枫叶的人远不止我一个。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枫叶，看到漫山遍野那一树树粉得似霞、黄得似金、红得似血的枫叶，我被她们的奔放与壮美惊呆了。她们像无数个挂在树上的小精灵，展翅欲飞；又似一群调皮的舞者，跳着秋天的芭蕾；更像阅尽人间沧桑的老者，竭尽全力吐露着生命最后的芳华。

枫叶，多么朴实无华多么博大无私！她一生经历风雨寒霜，以自己即将落叶飘零的残息，向世人倾诉着身世的凄凉，同时将最美的自己奉献给人们。

如此盛大而完美的谢幕，真让人震撼！

那漫山遍野、层林尽染的壮观，原来都是生命的绝唱！

可是，有多少人理解她的心思？又有多少人能读懂她茂密的情感呢？！

枫叶，是爱的使者。

当看着那满山、满树的红艳，我们难道不应该高声礼赞生命的伟大吗？

“妈妈，我捡到了一片好漂亮的枫叶，送给您！”儿子手举一片红叶高声欢呼着。

手中的枫叶，心中的枫叶，都是爱的表达。

望着儿子那张生气勃勃、青春洋溢的脸，我释怀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枫叶，飘在生命里，舞在魂梦中！

此文首发于《珠江晚报》2017年12月23日文学副刊

于2017年9月入选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个人散文集《云淡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