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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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我到南方工作已有23年时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从没有在清明时节返乡，总是在遥远的地方为亲人祈福。清明祭祖，慎终追远，在这令人感伤的时节，我不想成为欲断魂的路人之一。但每次在春节、国庆或中秋这样的假期回老家时，我都会买些香烛、纸钱之类的祭品为故去多年的奶奶和父亲上坟，寄托一份深沉的哀思。
最近几年，由于受新冠疫情的影响，我无法返乡，母亲对儿女的思念在每一次通话中都通过电波异常强烈地传递了出来。2023年的春节，我与母亲视频电话拜年，她竟然忍不住落下了眼泪，这令我十分难过，我知道她是思女心切，便安慰她说：“我一定尽快回家。”
2023年的清明前夕，我驱车直奔湖北老家。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十多小时的劳顿，尽管人已疲惫不堪，但内心却是欢欣雀跃的。不管走多远，故乡是永远的牵挂，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是快乐老家。
物换景移，车窗外一派嫩绿和金黄扑面而来，让人赏心悦目。故乡正是麦苗儿绿、菜花儿黄的时节，满眼姹紫嫣红，处处莺歌燕舞，真是无限春光惹人醉！
我在最诗意的季节回到了故乡。久未谋面的母亲见到我，皱纹密布的脸瞬间绽成了一朵花，无边的欢喜尽写在了眉眼之间。她开始到厨房忙碌着准备饭菜，我和弟弟则到集市买了祭祀用品，给长眠于田野的奶奶和父亲上坟。走在乡间小路上，但见花花绿绿的清明吊子在风中飞扬，在油菜地特别是小麦地里非常耀眼。我不禁感慨：静静地长眠于花丛中或麦地里，也算是一件幸事。这样想着时，心里的悲伤不免减少了几分。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可能是经历了太多人生的波波折折，母亲显得有些感伤，不如从前那么开朗乐观了，人也苍老了不少。疫情三年，母亲曾两次手术，被新冠肺炎病毒感染后症状也不轻，但她硬是咬牙挺了过来，我惊诧于母亲生命力的顽强。
母亲说同村一位杜姓老人，跟她年龄差不多，儿女们都在省城武汉打工，发了财后在村里盖了很气派的三层小洋楼给父亲住，并在全屋安装了摄像头，以掌握父亲的生活起居及身体状况。但没想到杜老人家在自家屋后摔了一跤便撒手人寰，直到第二天才被邻居发现。“远程监控有什么用啊？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也是鞭长莫及。”母亲深有感触地说，“人终归都会有这一天的，坦然面对就好。”是呀，子女常回家看看或有空多陪伴对老人才是最大的安慰。
我们坐在院子里拉家常，时不时有调皮的小麻雀飞到院中觅食，猫狗静静地趴在门前的树荫下打盹，一切都如此祥和，三年的疫情仿佛一场噩梦般，早已随风而逝。
村庄和农舍被一望无垠的油菜花和正抽穗的青青麦苗包围着，似华丽的锦缎将万物轻轻缠绕，美如仙境。听弟弟讲农村的很多土地都被一些种田能手承包或租赁了，这样便于机械化耕种，又解放了劳动力。还有种大棚果蔬的，产品基本不愁销路。留守老人靠土地租金过活，只留了一块菜园给自己打发时光，同时满足日常生活所需，这样他们在家也能安享晚年了。随母亲走进菜园，蜜蜂嗡嗡地在蚕豆花间飞舞，正抽薹的大蒜长势喜人，小青菜水灵鲜嫩，这是对母亲辛勤劳作的最好馈赠。母亲的脸上挂满了笑意，有人分享这份成就她很知足，甚至还有几分自豪。
一切都在向阳而生，村头路边那一串串的紫藤花、紫荆花，果园里那一树树雪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都在春风中舞弄着娇柔，如梦似幻，人便真如走进了画中的世界，惬意而舒畅。
春在荆楚大地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肆意地拔节、奔跑，一路向上向前……
回乡数日，见了好几位十多年或二十多年未曾谋面的亲戚，大家见面的第一话都是“老了，岁月不饶人啊！”感叹唏嘘全写在了表情里。彼此将对方打量，渐渐从眉眼里和举手投足间找寻到昔日的印记，但也只是“依稀旧模样”。是啊，只有时间是最公平公正的，不论贫穷富贵，走向衰老是每个人的必然归宿。
围桌吃饭，一杯杯烧酒下肚，气氛便逐渐热烈了起来。叙旧、拉家常、谈人生，在农村，有酒才有故事。于是家长里短、酸甜苦辣的日子便在此起彼伏的推杯换盏中流淌开来，充满了俗世的烟火气，却又道尽了人生的真谛。
得益于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如今村民们的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他们不再清贫，而是在相对安逸中开启了慢节奏的生活。最令人欣喜的是村中不少在外务工的年轻人选择了将孩子带在身边，让他们从小能与城里孩子一样享受义务教育。有父母在身边陪伴与呵护，乡下孩子们的童年便少了孤单、落寞，多了一份温暖和关爱。辛苦打拼，是为了让下一代有更好的成长环境，未来有更好的发展前景，年轻的村民们明白了这些道理，正躬身践行。
乡村振兴工作在内地正有力推进，特别是在硬件建设上，如道路的村村通、厕所革命、自来水进村入户等，都是一年一个样，日新月异，让老百姓的获得感与幸福感逐年增强。有了自来水，不少村民便在自家庭前屋后栽花种树，美化庭院，闲暇时节也能像城里人一样赏花观景，自得其乐。
我走访了村中两个低保户，他们都是因病致贫或返贫的，现在有了政府的兜底保障，他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看样子，政府相关部门接下来要重点关注和推进的，除了乡村教育和村民就业，关键是老百姓的大病保障，否则，贫困难以从根本上消除。如果内地农村也像沿海一些城市一样推行“大爱无疆附加补充医疗保险”这类商业险，相信老百姓心里就会更踏实一些，安全感也会更强一些。
回乡的那几日，我每晚都睡得十分踏实。每天清晨在鸡鸣鸟叫中醒来，站在家门口远眺那黄绿相间、生机勃勃的田野，一种富足和殷实感荡胸而生，元气满满的新一天就这样开启。也难怪高寿老人多在农村，大自然有神奇的疗愈功能哩。
我每天去散发着浓浓油菜花香的田野里拍平原乡村的美景，去农村集市看南来北往的村民讨价还价进行农产品交易，去老街的早餐店吃热气腾腾的水煎包，各种谈笑声、买卖的吆喝声把平淡的日子搅得活色生香，幸福感如氤氲的雾气在街头萦绕、弥漫。
新农村，新气象。站在这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我真希望自己变身一位新农人，融入这真实而火热的生活中……
此文首发于《珠海特区报》2023年8月2日“湾韵”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