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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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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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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真的梦

也许是受家族遗传因素的影响,夜晚睡觉我总爱做梦。这些年,我做过许许多多稀奇古怪、光怪陆离的梦,有欢喜的,有悲伤的,有美梦,也有噩梦,更多的是平平淡淡的梦。有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为工作,或为情感及生活,梦仿佛是白天思想的延续。待一觉醒来,梦便烟消云散,不留任何痕迹。

然而,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梦,却一直深深烙在我的心里,不曾因时间的流逝而忘却。

那是1995年的夏天,我被借调到省城工作一段时间,负责《改革潮》系列丛书的采访及编辑工作,在全省各地跑,没有固定工作地点。由于任务重,时间紧,我已有好几个月没回老家了。有一晚,我竟然梦见去世多年的奶奶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求我多关心一下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那情景是如此凄凉而真实,我从噩梦中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很奇怪,自己这些天从未去想过奶奶,她竟然悄悄入梦来。奶奶生前是最疼爱我的人,也是最疼爱父亲的人。她一定是在暗示我什么,莫非父亲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麻烦?我开始胡思乱想,从梦中醒来,我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神思也有些恍惚,更有几分对家人疏于关心的愧疚感。

那时候由于通信不发达,平时有事也只能写信。我想,等采访工作结束后,即启程回一趟老家看望父母。

想一想,这不过是一个梦,不禁笑自己的“愚”。过了两天我就放下了,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父亲才四十多岁,正值人生壮年,他身体一向很好,健康应无大碍。父亲办事严谨认真,有时会得罪人,但也不至于招来麻烦。我向同事们说起这个梦,他们笑说我这段时间工作太大,神经绷得太紧,应该放松一下了。

我便将这梦彻底放在一边了。

然而,一个月后,我却接到了弟弟发来的电报:父病重,速归。仅仅五个字,却字字锥心。接到电报的那一刻,我愕然了,我猛然想起一个月前那个让我惶恐不安的梦,这次是真的应验了。

我急忙向单位告假,跌跌撞撞赶回老家。原来,父亲在两个月前就身体不适,在县城治疗了一段时间却没有见效,后来到省城权威医院被检查出是淋巴癌中晚期。医生说,如果早一个月发现,对治疗会更有利。我真的很痛恨自己没有在奶奶托梦的第二天即赶回家,我不禁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

面对仅仅几个月不见竟变得瘦弱不堪的父亲,我泪如雨下,痛悔之情无以言表。

我悄悄在心里向远在天堂的奶奶忏悔,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没有尽到为女的孝顺,实在是罪莫大焉。

奶奶爱她的儿子,这一点,是从生前她在我面前讲起父亲时的神态与语气中真切感受到的。

奶奶命苦,她一生生养了九个孩子,却只有两个孩子存活下来,那就是我父亲和姑妈。爷爷是个赌鬼,又爱酗酒,家产全败在他手里了。奶奶在爷爷毫不顾家的情况下,顶着极大的压力,含辛茹苦供我父亲念书,让他成了村里最有学问的人。父亲是奶奶一生最大的骄傲。

记忆中,奶奶与我不善言辞的父亲间交流很少,但那种牢不可破的亲情却一眼就能睇透。

小脚奶奶尽管做事很慢,但她从早到晚几乎没有停歇过。用心打理菜园,做饭、洗衣、喂猪等,她都抢着干,尽力为我母亲分担家务,让在外面工作的父亲能安心。

父亲虽然话语不多,但每年春节,父亲都会叮嘱母亲为奶奶置办一身新衣,有时还会给患有慢性肺结核病的奶奶买回一些特效药和她最爱吃的软糯杮饼。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没在家。听说奶奶生病时不愿意让我父母操心花钱,拒绝去医院治疗,而是在家中坦然迎接死亡。奶奶去世那年刚过完九十大寿,按农村的话说,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从此每逢春节,父亲都会带着我和弟妹们去奶奶坟前焚香祭拜,寄托哀思。培一锹土,不让地下的奶奶被风吹雨淋;点一盏长明灯,照亮奶奶回家的路。此时无声胜有声,这都是爱的表达。这是血脉相连的母子间的深厚情感……

如今,父亲重病,奶奶托梦给我,作为长女和最为崇拜与敬重父亲的人,我的经济条件在姊妹三人中是最好的,这本是最正确的选择,而我,却只是将它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梦。

父亲在患病的第五年便撒手人寰,这终天遗憾将伴随我一生!

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待。实在让人痛心!

冥冥中,奶奶一直在关注着她唯一的儿子——这个世界上最让她牵挂的人。这看似不可思议,却真实地发生了。即使远在天国,却仍在护佑着她已人到中年的儿子,这是何等伟大的母爱!

这跨越生死的母爱,一次次震撼着我的内心……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梦却清晰如昨。这是最真实的梦,也是最让我痛苦的梦。如今回想,也是最让我感动的梦……


  此文于2020年5月入选由团结出版社出版的个人散文集《云水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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