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宴

丧 宴

魏永贵

老木那天从牌场回家已经天快亮了。就是那种叫鱼肚白的光景。那时候村子里静的连平时水沟里叽叽呱呱谈情说爱的蛤蟆也懒得叫了。

老木那天把兜里的钱输了个底朝天，还欠了店家两包烟钱。输光钱了最好的感觉就是浑身轻飘飘的。所以老木就轻飘飘地往家走。就还有几十步隔着几个门的时候，老木被吓了一个踉跄。

跟自己并排的老肖家门槛上，坐着个一头白发的人。

老木啊是我你肖大妈你以为我是鬼啊。坐门槛上的人先说话了。

老木揉揉眼睛这才看见的确就是肖大妈肖老太太。老木说肖大妈这都大半夜的你咋就不睡呢。在打了一夜牌没睡觉的老木看来这个时间还是晚上。肖大妈说天都快亮了再说我也睡不着我想看看这村子呢。

老木说村子你都看了八九十年有啥好看的。老木知道这肖大妈一直一个人独居，隔几天女儿来一趟陪着说说话再拎一兜菜回城里去。老木继续说肖大妈快回屋吧外面凉你接着睡吧我也回家了。

肖大妈就轻轻叹息了一声。肖大妈说你回去睡吧我知道你打了一晚上的牌。肖大妈又说老木啊打牌输钱又熬夜还伤身体，你别忘了还有个90岁的老爹等着你伺候啊。

老木嗯呐了两句就回家倒头睡了。

老木再次醒来是他正在做一个梦的时候。梦里他赢了一堆的钱正拼命往衣兜里塞，偏偏这时候谁砰砰拍门了。老木很恼火靸了鞋开门，迎头看到的是一头烫发的肖妹。也就是肖大妈的城里闺女。肖妹说老木哥快快快。

老木说这大清早的你一惊一乍的咋啦。肖妹来不及搭茬拽着老木三步两步到了自家老房子门前。肖妹说今天我妈过生我和兄弟商量好了接她去城里，你看看这门咋就开不了。老木推了几下。老木说是啊这咋回事我半夜还看到你妈坐门槛上我俩还唠嗑了呢。

肖妹说你说是真的不是眼睛看花了吧你快想想办法把门打开。老木没有多想扒着墙头就翻了进去。就喊了一声哎呀。后来老木立即从里面拉开门栓。后来肖妹就看见穿着齐整90多岁的母亲半躺在廊檐下的旧沙发上，头发也梳理得纹丝不乱。只是没了呼吸。只是脖子上有一根不粗的绳，一头悬在墙上那个她经常挂草帽的木桩上。

肖妹妈呀一声哭出来了。老木木头一样立在院子里。

后来肖妹不哭了。她请老木把肖大妈一起抬进了屋子的床上。后来肖妹拿出了一叠钱。肖妹说老木哥谢谢你帮我，这点钱没别的意思就是表示一份感谢。

老木说都乡里乡亲的举手之劳咋能收你钱呢。老木就要往外走。

肖妹就拽住了老木。肖妹说求求你木哥你收了吧其实我还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不要说出今天你看到的我妈的光景，你懂我的意思。

老木愣了一下有些生气了。老木说你就是拿钱堵我的嘴呗，你这么说我更不能收你的钱。老木坚持着要走。肖妹突然就抱着了老木。肖妹说木哥求求你只要你答应你把我咋的都行我记得你从前是一直喜欢我的。

老木这回彻底生气了。老木推开肖妹说你说的是人话么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是那种见钱忘义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不德不仁的人么。看来我不收钱我今天还走不出这个院子了。

老木就一把抓过来钱就逃也似的出了门。

老木后来拿着这一摞钱去了牌场。老木先把欠的烟钱还了，然后又在烟雾缭绕的麻将桌子边稳稳当当坐下来了。

老木天黑回家的时候兜里又空了。不过这一次他一点也不心疼。

老木这一次再不能顺当地走回家，因为门前这一溜地方摆满了花圈桌椅，村子里的人都拿了份子钱被肖家请了喝酒。肖家的两个儿子和女儿女婿穿着孝袍忙前忙后敬酒撒烟。搁以前村里这样的丧礼老木是一回也不落的。

隔壁的二蛋看见老木说老木啊你又去打牌了估计你又输光了。二蛋那时候喝了不少酒。二蛋继续说老木啊你赌博五百六百的输的眼睛也不眨，眼下肖大妈走了你连一毛钱的份子钱也不舍得出你真不是个东西。

老木没有理二蛋。老木绕过这白喜事的酒席回了家。一晚上老木没睡。

第二天老木洗了一个澡就进了城。老木直接去了县城最大的医院。折腾了半个上午老木揣着卖血的八百块钱直接回村了。

肖大妈的丧宴上，老木当着村里人的面把钱递到了肖妹手里。钱数就是早晨肖妹塞给的六百加另外二百的份子钱。肖妹一边挤着眼色一遍推诿高低不收。老木低声说你不收这钱你就不怕我说什么么。肖妹立马住了手。

老木高声大嗓说二蛋狗日的你快跟老子倒满酒，喝了酒有力气咱们回头要把肖大妈热热闹闹送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