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听流水

凌晨醒来，看见月光，听见流水。夜晚，我喜欢敞着一尺见宽的窗帘，为月光流水留个缝。静幽幽的寒夜，月影婆娑，流水潺潺，是天然的白噪音，催眠效果极佳。

我住二楼，一楼的户主在后院做了个假山水池，刚好临近我的卧室。白日喧嚣，流水似乎急急切切地追着人们的脚步，暗哑的水声被人声，犬吠，音响里的流行歌曲，淹没得没有存在感。

冬日的夜，极为安静。没有虫鸣，亦少了熬夜嘈杂的夜生活，寒夜早早地把棉被盖上，催人入眠。这时的流水，清脆地滑过假山，攀爬到二楼，大摇大摆地顺着窗棂，借着月光，溜进我的卧室。它可不是一个人，它带了一群小姐妹，笑盈盈地来到床头捉弄我，脆生生地轻敲我的身体，让我在朦胧睡意中，感受温柔缱绻的按摩。

倘若耳朵不小心被它敲醒了，它便缠着我不得安生。耳鬓厮磨地与我缠绵，娇滴滴地详述身世，慢悠悠地撒娇，或抱怨白日的嘈杂，或感叹寒夜的孤寂，贪婪地独享这份偷来的午夜时分。我百无聊奈地躺着，任由这缓缓的流水声，细腻地滑过身体的每个毛孔。这声音十分熟悉，似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穿林打叶，料峭寒风中。

月光褪去，晨曦四起，水声渐弱。一觉醒来，窗外微微泛白，我忍不住拉开纱帘，找寻夜间的流水。它在晨光里，静若处子，宛如一道薄烟笼罩在假山上。细听水声，却无昨夜的灵动娇媚，像是在窃窃私语，嘲笑这清早犯傻的人儿。它静静地淌，细细地流，似乎真的忘了夜晚的亲密无间。果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次日，夜深人静，它又故伎重演，拨弄着我早已寒凉的心。摇曳着月光，甚至带来树影伴舞，开始自顾自怜的演奏。我恼羞成怒，使劲拉紧了窗帘，蒙头大睡。但不知为何，越是这样，却越是清醒。听见它隔着窗帘，依旧不知疲倦地敲打窗户。那熟悉的脆生生的流水声，搅乱了我的心绪。我便干脆起床，站在窗边，悄悄拉开窗帘，偷瞄一眼，夜晚的它是不是也如白天一般无情。

刚拉开一道缝，我便瞥见了那道流水。它在清冷的月光下，晶莹剔透，快活地穿过假山上的每一块石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我不由地拉开全部的窗帘，霎那间，月光洒满床，床下雾气缭绕，树影落满地，地上疏影横斜。流水呢，款款而来，步步生莲，竟流进了我的心里。

夜晚的流水总是这般多情。一改白日的清冷孤傲，像一位红颜知己，独抱琵琶半遮面，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那晶莹的水光如含情脉脉的眼波，让人望一眼便沉溺其中。那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撩人心弦，愈发觉得漫漫长夜难熬。它似乎深谙人心，一改前日的活泼俏皮，故作矜持，浅吟低唱，让人心生怜惜，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还是回床睡觉吧！夜晚本就是用来休眠的，这样无休无止地与水声纠缠，只会让自己患得患失，越发疲惫。其实，流水声昼夜始终如一，从未改变，不同的是我的心境。夜晚总是让人变得多愁善感，夜的思索总是那般浪漫和不切实际。然而生活之花光明正大地开在白昼，时时提醒人们勿要沉迷寒夜，勿被流水所缠。

寒夜，可以听听流水，静静相思，聊以慰藉；白日，则应怀抱人间烟火，以梦为马，不负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