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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西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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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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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诗人

1、某诗人的日常

 

在这一篇文章里,我将写一个个体:某诗人。他的故事很多,且都让人觉得有趣,你听了,或许会笑出泪来的。我这就开讲啦,先告诉大家他的日常:谈恋爱,高歌,挽住路人的胳膊,大笑,眷恋着山水,在风中露出白白的牙齿,当然他也写光明的诗。狂饮,神经质,在人群里故意显得与众不同,当然他也写疯狂的诗。在白墙上画下黑太阳,在空无一人的荒野上仰天长啸,在静寂的巷道里撒尿,当然他也写叛逆的诗。把啤酒瓶砸在别人头上,也被别人狠揍,昏倒在大街上,从110里被保释出来,当然他也写失败的诗。他说:“当一个人在鲜花丛中比鲜花还耀眼,那他肯定是诗人无疑。”他还说:“当一个人在别人的巴掌下像个耗子,躲进某个角落死活不出来,那他肯定也是诗人。”有一次,他患了重病,在病房里呆坐,不理前来看望他的人,只活在他的想象里。有人解释说:“他是诗人中的诗人,所以才成了这个样子。”

 

2、野 兽

 

想起一个场景:二十年前,甘南羚城开了几家酒吧,晚上十二点左右,喝得醉醺醺的青年男女,会从酒吧里涌出来,他们左顾右盼,寻衅闹事,像极了凶猛的野兽。记得他们的服饰都比较怪异:男孩子,有的夹克衫配马靴马裤,有的风衣配西装领带,女孩子则是短夹克配牛仔裤,清一色的高腰靴,裹着正在发育的精瘦干硬的身体。他们给羚城人带来了躁动不安又狂热危险的情绪。某诗人就是他们中的一个,当时还不喜欢写作,只崇尚武力,相信噬血的刀子。有人说:“很奇怪,他是在莫名的仇恨里长大的,至今,我还不知道他的仇恨来自哪里!”后来,某诗人迷上了写诗,也许是诗歌的力量吧,他脱离了他的团伙。再后来,他结婚了,生育了子女,也在快速流逝的岁月中,掌握了如何安静而诚实的生活的能力。有人又说:“现在,他把侵害别人的利爪收起来了,看起来,还像个人的样子。”

 

3、生者和死者

 

此生中,我们总会见证或亲历身边的人的死亡。比如说吧,小我七岁的扎西吉,她出生之前,她的父亲倾尽家产买了辆摩托车,一有空就在草地上窜来窜去。有一天,他骑着那黑乎乎的铁家伙,闯进洮河的一处深渊,再也没有出来。而我出生之前,我的兄长为了一个女人,和别人打了一架,当那人一瘸一拐地离开后,他也在冬天冰冷的砂石路上昏迷过去,再也没有醒来。我女儿五岁那年的腊月初八,她的叔叔把磨好的长刀交给满脸横肉的屠夫,那只与她形影不离的小羊羔的生父,就去了另一个世界。现在,生者们继续在我们陌生的天幕下活着。死者,常常在我们耳边大声地叫喊,但大家都不曾听见他们的声音。常醉酒的某诗人说:无奈之下,死者们只好回到他们早已熟悉的那个世界,召开圆桌会议,继续商讨有没有必要在人世逗留的事。我女儿追问某诗人:那他们到底回来不?某诗人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外走,一边伸长脖子大声宣布:他们也许还会回来,变成悬崖上的树,银河里的鱼,壁画中的野兽,但笨拙愚蠢的我们,就是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

 

4、某诗人在飞机上

 

某诗人要从甘南到云南,因为道路过于遥远,就只能乘坐飞机。返程后,他专门写了这段坐飞机的经历:“出发前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使你的心情不是那么美好。你坐到靠窗的位置,感受到飞机渐渐爬高,心脏紧缩成一团,胸闷气短,到平流层时,终于恢复到在地面时的状态。窗外的景致,仿佛积雪皑皑广阔无极的南极,雪地上有规律地铺满雪橇滑行过的痕迹。整个雪原空无一人,看起来是那么空旷,让你感受到的是无边的寂寞。幸亏机舱里还有三百多名和你一样沉默又乏味的乘客,这种由寂寞生发的孤独感,才不会那么强烈。等飞机终于抵达云南上空,雪原渐变成棉花堆后,棉花群之间的空隙里,终于漏出了蓝天,也漏出隐约可见的地面上的景色:山像红铜,林木和绿地是龌龊的铜锈,房舍堆砌在沟沟叉叉里,像极了孩子随意搭建的积木。你看不到炊烟,也听不到嘈杂的红尘的声息。这时,你突然就诞生出对人间慈悲怜悯的佛祖般的情怀,等飞机按下云头落到云南大地,你终于混迹在行色匆匆的人流中。这时,你的这种一生中极其罕见的情怀,就倏地消失不见了。你又成为被声色犬马所迷惑的俗人中的一个,甚至俗到不了忍受的程度,连你自己的肉体,也开始了对你的灵魂的鄙夷。

 

5、旧 的

 

某夜,和某诗人喝酒聊天,谈起那些在二十世纪初死去的人。某诗人说:“一百年前的阶级,无论是资产阶级、农民阶级,还是工人阶级,我们都认为是旧的。一百年前的人,无论是政客、商人、舞女还是佃户,我们也认为是旧的。一百年前的事,无论是政事、商务还是民众的世俗生活,都是过去了的,是旧的。物也一样,那时的电车、胡同、旅馆、舞厅、火柴、雨伞……更是旧的,旧的不能太旧了,快成古董了。”真的是这样吗?我反驳说:“不是的,在他们的时代,他们和他们的事,显然都是新的。那时,他们从不猜测现在的我们过着怎样的样子,也从不担心我们穿什么,用什么,怎么生存,因为他们自有对未来人的想象。他们每时每刻经历的人、事、景、物,都是新的,是典型的现在式。”某诗人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认为我说的有点道理。联系到我们自身的处境,他又提出了新的看法:“当我们说到他们、旧事和纪念物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们开始落伍了,开始怀旧了,开始把自己当过去的人来看了。”他说的是事实,我不反驳,也接着他的思路往下说:“我们的新时代,三十年或五十年之后,对于后人而言,就成旧的了。对此我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朋友背叛、情人离弃,眼睁睁地看着万物在无情的时光里化为尘埃。”在对同代人的担忧中,我们都喝醉了。第二天,等我们醒过来,都已忘记了昨夜的话题。

 

6、被替换的人

 

有一天,我们说起了各自的祖辈。某诗人说:“借这个机会,请让我吹个牛,反正吹牛不用上税。”我们都笑起来。某诗人说:“我的太爷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只有一想什么,身边就会发生什么,他能让河水倒流,岩石开花,樱桃树上结出硕大的苹果,严冬时节陡现鲜花、绿草、碧树和汹涌的河流。人们都惊羡于他的这种能力,但他却陷入无穷无尽的烦恼:他能带给别人巨大的惊喜,而自己的生活,却像一潭死水,无法产生令他惊喜万分的波澜。有一天,当他为自己乏味的生活深感懊恼时,来了个和他长得非常相似的客人,在闲谈过程中,这人像磁铁那样悄悄地吸摄去了他的想象和创造的能力。客人离开时,我的太爷就变成了平庸的人。从此,他的生活里处处都是惊讶,时时都有匪夷所思。他终于觉得生活开始变得很有意思了。然而,他就在这凡人才有的生活里突然消失了——那客人悄悄替换了他,并坐上了他的位置。”某诗人讲太爷的故事,种遗憾挂在脸上,是完全能够看得见的。我们听故事的人,却把这种遗憾都种在了各自的心里。

 

7、爱女作家甚于女诗人

 

某诗人对我说:“看到有些女诗人津津有味地写自己的吃喝拉撒,我恨不得夺了她的笔,封了她的口。”我问:“为啥?”他说:“你注意到没有?在她的诗中,她就是世界的中心,她的看,她的知,她的情感,她的理解,无处不在。所以她的诗歌,太自我了,很是让我反感。”我问:“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诗人?”他说:“我喜欢女作家。你看那些写《金锁记》《长恨歌》《群山之巅》的女作家们,她们在小说里写人间的吃喝拉撒,显现世界但不解释世界,关注自身,但更愿意关注别人。她们带领我登上高山,让我居高临下,安静地观察滚滚红尘,让我对这人间充满理解和悲悯。”我问:“就是说,你不喜欢女诗人,对不?”他说:“我通过阅读的方式,和女诗人在一起,当她固执又狂妄地唯我独尊时,我势必要像踢皮球一样踢她,以便让她尽快从独裁者的王国里爬出来。和女作家在一起,那当然是和流浪者、过来人、演说家、传道徒在一起,你可以倾听,也可以讨论,或者呼呼大睡,睡醒后也可以进入她们创造的世界,扮演不同的角色,深味活着的幸与不幸。”我说:“这就是说,你爱女作家要胜过爱女诗人了。”某诗人仿佛在自言自语:“爱女作家要甚于女诗人?也许真的是这样,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或许也是。”

 

8、没人在意石头

 

很多外地来的诗人、艺术家,匆匆走过甘南,强烈感慨一阵,留下一些文字,就走了。这都是因为来的时间太短的原因。来得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事实不是他们作品中写的那个样子的。他们诗歌中写到的石头,也不是像他们想象得那样寂寞又孤独的。某诗人说:“在甘南,石头有五个意义:一、成为风景的一部分;二、成为房屋基地的一部分;三、成为矿产的一部分;四、成为信仰的一部分;五、成为农牧民休憩时垫屁股的一部分。”说完了,他又说:“天上飞的咕噜噜雁,石头上蹲下的孤单。”这句话显然不是说石头的,但我听后,感觉心里像石头一样沉,一样冷。某诗人又说:“我们甘南人,从不在意石头的寂寞和孤独。”某诗人这么说了,我就想:“石头自己是不是真有寂寞孤独呢?也许就是某诗人想当然的吧!”后来发现,在甘南生活得久了,就发现它和别处,没什么本质的区别。甘南诗人阿信诗中的甘南,也许还不是完全的甘南,是骨子里都有诗性的甘南。另一个诗人李志勇诗中的甘南,无限接近真实的甘南,正因为想无限接近,结果也产生了被异化的甘南。

 

9、作家和某诗人

 

甘南的某个新锐作家,野心勃勃地想重新解释这个世界。他像小龙女那样,在一根绳子上睡觉,掌控着别人看起来又危险又奇怪的生活。某诗人路过,看到作家的状态,笑了。某诗人认为真正的世界不在一根绳索上,而是在蜻蜓的翅膀上,雄鹰的眼睛里,或者在雪山的神光中。这作家和这某诗人的分歧,就在于此:一个务实,一个务虚。某个本土评论家赶忙站出来协调,指挥作家和某诗人重新选择:先拥有蜻蜓的翅膀、雄鹰的眼睛和雪山的神光,然后在一根绳子上睡觉、写作、创造自己的世界。某诗人和作家听了,都有醍醐灌顶的感觉。但是,听归听,写归写,能否写出像《红楼梦》《百年孤独》《白鹿原》和《丰乳肥臀》这样的作品,倒是个很悬的事呢!

 

10、不惹尘埃

 

某诗人失恋了,但又不愿死去,就决定出家。“我不想再惹尘埃了!”他对人宣告说。我对他说:“尘埃是啥?是情欲、贪念、嗔怪、痴迷,是家庭矛盾、情场仇杀、商业机密、政界漩涡,是无处不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空。你说的尘埃,无处不在!”另一作家替我帮腔,其实也在劝解失恋者:“不惹尘埃,不在于惹不惹,而在于容不容。”他说的对极了,想想吧,活在这荒凉的人世,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短暂的。就在这短暂的有限的生命里,我们还要为生计四方奔波,为利益万般探求,为情欲苦苦挣扎。所以感觉活得太苦、太累。某诗人原以为只他一人活得不像人,一听我们的说辞,才明白别人也活得不怎么样。他裂开大嘴笑起来。我赶紧加了一把火:“你再想想吧,我们一直追求的幸福,就像闪电,那么耀眼,但也是那么短暂。唯有温暖,在我们的外部世界,也在我们的内心,它,才是长久的。”帮腔者说:“对对的,我深信我们的宗教,会给我们带来幸福,也会带来温暖。”某诗人站起来,举起拳头,宣誓一样说道:“我选择的文学,应该就是宗教之光中耀眼的一束。这束光,在照亮黑暗的同时,也给时间万物带来了温暖。女人给我带来的寒冷算得了什么!”看看吧,我们挽救了他。在挽救他的同时,我们自身也明白了一个事实:既然文学是这样,那么艺术和哲学也一样,在替我们带来温暖的同时,也照亮了尘埃,而且,还扫除着这人世间的尘埃。

 

11、夫妻生活

 

显然,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夫妻生活,牵扯到锅碗瓢盆和絮絮叨叨,其意思不用说,大家一清二楚。狭义的夫妻生活,因为拿了证书放了鞭炮在先,有鲁迅所说的做广告之嫌,其意思更不用说,连动物都知道。某诗人弱弱地问老诗人:“老师,夫妻生活能不能入诗?”老诗人大笑起来:“你不知道所谓诗人就靠暴露隐私成名立万的吗?国外的巴勃罗•聂鲁达、扬尼斯•里索斯、君特格•拉斯,国内的李商隐、李清照、徐志摩他们,都是这样做的,他们用诗歌做了实证。”那么,夫妻生活能不能当资源使用?“怎么不能呢?政党的竞争,明星的上位,票房的飙升,饭后的谈资……无不把这种私密的生活公开到极致。”这样的话,夫妻生活能不能写入历史?“必须啊!据不完全统计,历史上百分之三十的重大事件,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造成的。只要看看某个朝代的王室的野史,就会发现那么多形迹可疑的女人的身影。”那么,尊敬的老师,夫妻关系有什么不能做的吗?“有!它其实不能像你我这样严肃地交谈,因为一旦我们深入讨论它,它就会失去自身的神秘。”

 

12、过家家

 

某诗人来看我,讲起他小时候经历的事:九岁那年,他和一个八岁的女孩说好了,要玩过家家的游戏,做一回两口子。当她叫他“嗳”,算是喊他。当他说出“嗯”,算是应答。他给她耕地,种田,背来粮食和蔬菜。她给他做饭,填炕,在冬天暖好被窝。按照游戏规则,她必须跟他过日子,生下一窝娃娃。当他压在她身上时,她哭了。当他要亲她的脸蛋时,她挣扎起来。他生气了,扇了她一耳光:“听话!”旁边的小伙伴们都大笑起来。如果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那肯定没啥意思,所以诗友说出了故事的下半截:后来她嫁给了别人,做饭,填炕,生下一窝娃娃。当她的娃娃们想玩过家家游戏时,她逐个扇了他们的耳光。

 

13、家 教

 

某诗人有了孩子,就以另一个身份——父亲——来教育孩子。可是孩子不听话,揍孩子,就成了他写诗之外的另一件要事。国家出台了有关虐童罪的法律后,某诗人不再揍孩子,只帮着某校园丁把绿化带里低矮的树,修剪得整整齐齐,也和建筑师一起,把错落有致的楼房,建造得恍若仙境。但他还是不快乐!对于孩子,既然国家规定不能揍,就只好看着孩子由着性子成长,折腾,变成某诗人不希望的样子,成为他的苦恼、心病和遗恨。对此某诗人毫无任何办法,回到家里,找到中国史,翻到封建社会那一章,发一会儿愣,又深陷在黑暗里。

 

14、家长会

 

开家长会时,因为孩子的不作为,某诗人不得不接受老师们善意的批评。光是这些还不够,他还得反思孩子为什么如此?一旦孩子从此偏离学校和大人们既定的道路,滑向堕落的深渊,自己能不能力挽狂澜?当某诗人痛心疾首地从教室里出来,穿过马路,就忘掉了家长会,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可是,作为父亲,他还是感觉到了失败。这失败是一种病,扎根在他的心上,隐蔽在最阴暗处,结出愤怒、怨恨、仇视等果子。一旦孩子冒犯到他,他会立刻作出选择:把这些果子劈头盖脸地砸在孩子的身上。

 

15、山居生活

 

某诗人被老婆甩了,在城里不想待,就去了某村落。在那里,他热衷于拿起猎枪去狩猎。他看见积雪像刚剪下来的羊毛,松松地堆在西山。山顶的信息发射架上缠着经幡,经幡上的文字像睁着的眼睛。灌木丛低伏着身躯,它们的枝桠还未被北风吹干。始终看不见北风的形体,只是当它掠过灌木时,他能听到它的声音,和可以想象的犀利的身影。听说只有雪豹,在森林深处仍保持着绅士风度。听说这位雪豹家族的第五十六代猛士,常常巡视着自己的疆域,间或停下来舔食积雪。如果它看见他,也许只会露出君王审视臣子的神色。他放下猎枪,拿起诗歌,知道雪已经悄然进入到自己的心灵。天幕降下来,他回到家里。屋子里,光线开始变得暗淡,沉闷地洒在床面上,炕桌上,和一把空空的椅子上。偌大的房间只他一人,静寂的黄昏后,他得开始生火,把隔夜的剩饭加热,关上门窗,把北风堵在外面。没有什么再也危及到某诗人的山居生活啦。

 

16、当了一回导师

 

在某村落里,有了空闲的某诗人,突然开始反思: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回忆了他的过去:出生,哭闹,吃;成长,傻笑,大哭,继续吃;念书,做作业,挨老师批评,换着花样吃;盖房,娶媳妇,生孩子,有时不想吃;工作,吵架,耍脾气,看到下一代开始重复自己经历的生活,气得不想吃。终于发现生活方式不如飞禽自由,也不如野兽简单,明白活着真的没意思。于是他安静地坐下来,开始思考,一不小心竟成了哲学家,像模像样地指导村名如何生活。指导得多了,发现了矛盾定律,有一天想不开,就跳了河,谁料竟没死成,被人救了。生还了的某诗人,即使是大白天,也像极了梦游症患者。没有某诗人的指导,村民们的生活就显得有点迷茫。于是一个羊倌站出来,充当了新的启蒙者,培养出了更多的羊倌来参与村子的管理。这座村庄里的村民,终于安心地活下去,感觉到吃吃喝喝打打闹闹的日子还是挺有意思的。

 

17、开颅手术

 

某诗人去参加活动,反应总比被人慢几拍:听人讲笑话,等大家笑够了,散伙了,他才独自笑起来。因为把笑话完全想透了,所以他笑的时间格外长,要笑老半天。他想:“这可能是我的脑袋缺了颗螺丝的原因。”但他也有待人接物反应特别快的时候,和平时大不一样,像变了个人,显得另类,写出来的诗歌,也隐藏着深渊般的玄机。他判断说:“这时我的脑袋里,肯定比别人多了颗螺丝。”他甚至觉得自己和先知、巫师和算命先生,是走在一条道上的。他有点后怕,决定把自己修理成普通人。长相酷似巫师的大夫说:“这需要打开你的天灵盖,取出或添加一颗螺丝就成。”因这手术花费的功夫太大,操作过程过于复杂,结果还是出了问题:这个想改变自己的某诗人,在还未开启颅盖之前无法承受手术“万一失败了”的担心,彻底终结了自己的智慧——他变傻了。他的诗歌,也被邻居家热爱占卜的儿子拿去占卜吉凶了。

 

18、死的某诗人

 

不知什么原因,某诗人自杀了。他躺在湖边,头朝湖水,脚朝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验尸官喃喃地说:“他的脑组织都溅到了草上。”埋葬他时,我和其他五人抬着棺木,朝挖好的墓穴一步一步地挪去。天色阴沉,柏木棺材也比以前抬过的要重得多。当一堆湿土形成山峰的样子,那桑烟也升入了天幕。我们回来,洗净了手,开始吃羊肉泡馍,但他已经吃不了了。我们抽烟喝酒,但他已经不是高声喧哗中的一个了。我们熄了灯,搂着妻子睡觉,但他已经和家人永远分开了。他留在世上的,还有什么呢……衣服?被烧了。书籍?也被烧了。房子?成了别人的了。他溅在草地上的脑组织?那会被蚂蚁分食,成为人类完全忽视的粪便。只他的诗歌,还被人们记着,但在不久,若不进入历史,也会被一一忘掉。那么,在这人世上,他什么也不会留下,除了那些化为腐土的他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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