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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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集长篇电视连续剧《疯狂树圣》 编剧 张荣恒
第十二集
12-1 牛大山家中 日内
马花子躺在炕上，憔悴的面孔上一双深陷的大眼在急切期待着，不时向窗外张望，几个儿女守候在身旁问长问短。
牛铜林急匆匆进门，大哭。
一家人大惊。
牛铜林爬在妈妈身边，边哭边说。
几个人慌成一团。
牛铜林：别等爹了，快去请医生吧。
马花子少气无力地：唉，谁叫妈命不好，从小嫁给你爹这不开窍的东西，人命关天还要栽树，你们如果有个好老子，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本来妈不该在你们面前臭骂你爹，这样会有损于他在你们心目中的形象，同时也会减弱你们对他的骨肉之情，可是他这种人，叫人实在没好口说他。
银林赶忙出了门。
铜林擦去妈的泪水：妈，你快跟我爹离了婚吧，跟这种人生活有什么意思呀，人家前村的刘大娘前几天不是跟张大爷离了婚，你咋就不能离？我们儿女们都同意。
马花子用手抚摸着铜林的脸，泪如雨下：林林，你真孝顺妈妈，亲死妈妈了．你人小知道妈妈的甘苦．话能这么说，可事不能这么做，妈丢不下你们，妈怕外人笑话，这么老了还离婚？
银林同医生进了门。
12-2 公社医院病房 夜内
马花子躺在床上，白色的液体一点一滴注入她的血脉里，马花子
安祥地睡着。
几个儿女依然守候旁边。
门开了，牛大山进来：你咋病哩？
马花子依然紧闭双目。
几个儿女不吭一声，用不满的目光瞅他。
牛大山低声下气道：你不要记究我，我栽树把你的病给忘了，天黑了才想起来，来晚了都怪我不好，怪我没这个家，怪我害上了栽树病……。
金成：爹，你别打扰妈好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你心里没她还唠叨什么？栽树重要，你再去栽树吧，没你我们照样要给妈治病。
l2-3 病房里 晨内
黎明前的晨光悄悄爬在窗户上，黑暗的房里有了一线光明。
牛大山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牛大山走到马花子身旁瞅了几眼，目光在儿女们脸上扫射着：你们几个要照看好你妈，输液打针别误了，再给弄的吃点东西，我还得去栽树。
铁林难受地：爹，今天你就别去了，等妈病好了再去吧，误两天栽树没啥大不了的。
牛大山执意地：我不去也没用，我又不是医生，守下也治不了你妈的病，还是让我去吧，要不今天就白白误了。
银林：爹，你怎么老说不是医生，那我们也不是医生，我们都走，谁来照看妈妈？
牛大山无言，只是推门走了。
马花子睁开眼向门外望去：
12-4 病房 日内
医生从马花子身上取出体温表仔细看着，后又甩了两下：体温这么高．38度，怪不得昏迷不醒，看来病情有所增加。今天是第三天了，高烧为什么不退，反而还在增加？
银林：那该咋办呀？用不用转院？
医生：暂时不用，先输液再打针。
液水从皮管里一点一滴注入。
马花子从昏迷中醒过来，她环顾四周，儿女们都守候着，眼睁睁地望着她，妈你醒了我们都在。
马花子：你爹还没来？大概他不会不知道吧，妈病成这个样子，他不能不来呀。
马花子闭上痛苦的眼晴。
金成：妈，我已经给人捎话了，爹可能下午就来，要不让铜林再去找一趟吧。
马花子摇着痛苦的头，泪珠飞快滚到枕头上：不用了，来不来由他吧，妈全当没他，只要你们几个在，妈觉得比谁在也高兴，都有用。 金成，你能告诉妈到底得了一种什么病？
金成坐到妈身边：妈，你别担心，听医生说内火大受了凉，是一种重感冒，过几天就会好的。
马花子摇摇头：你别骗妈了，重感冒三天了还不过，妈觉得这次病的可厉害哩，与前几次感冒大不一样啊。
金成：是不一样，这次确实要比前几次严重得多，输上药再吃上药很快就会好的。
马花子又闭上双目。
金成同银林出了院。
金成：银林，你去再叫一下爹，让他快回来呀，妈妈病成这个样子，捎去话他也不回来，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家？
银林：算了吧，他又不是不知道，来也行不来也行，有他和没他一样，去与不去一个样。
金成像似下令：叫你去你就去，妈在病中想见他，毕竟一辈的夫
妻。
银林：我请不动，上次铜林还请不回来，要不你去请吧，看你请动请不动？
金成：我不信，栽树也不看个时候睐，都什么时候了还栽树？这一回他要不回来，拉也得拉回他来，你们就照看好妈妈，我走了。
12-5 老爷庙树地里 日外
大风一吹，绿潮涌动。
牛金成喘气爬上山顶。
远处牛大山赤背栽树，依然忘我地。
牛金成高喊：爹，我妈的病还没好，你咋栽上树没完，叫了你几次你咋不回去，他在病中还问到你。
牛大山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金成，又在栽树：我又不是医生，有你们几个，我去了有什么用？和不去不是一样的，节省下点时间还能多栽几棵树。
牛金成：爹，你咋还是这句话，你不是医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人在病中想亲人哩，你不去叫妈心上也不好受，成天价栽树造林，那有什么用？
牛大山气粗了：你这后生说什么话，栽树是头等大事，美国又和朝鲜打仗，一旦要打到咱中国来，我这树又有用了，打不回来将来也能改善生态环境，还能发财。
牛金成厌烦地：这些话你不知说了几十遍几万遍了，每次回到家里，除了栽树长栽树短外，再什么也不说，好也栽树歹也栽树，死也栽树活也栽树，你保准是害上栽树病了。快走吧，我专来叫你。
牛大山思量：要是病的不厉害，我就不去了，这几天墒情好，你看不见我在抢墒。
金成心里暗暗在说，这老人，看来真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儿个我要想些办法，吓唬他回去。
牛金成：爹，我妈她……他不行……，要是不厉害我不来叫你，你快走吧，我们为你怕，先前一直没敢跟你说实话，你要再不去，迟了就见不到妈了。
牛大山睁大了眼：真的？
牛金成：谁还编你哩？
牛大山：要是这样，那我走，你要骗了我，没你的好。
12-6 病房里 日内
马花子苍白的脸上阴云密布，室内的空气显得特别沉重。
牛大山急促进门，步伐飞快。银林紧随其后：妈，你快醒醒我爹来了
马花子紧闭的双目，没有做出丝毫的表示。
牛大山木然地站着。
马花子慢慢睁开眼，又很快合上把脸扭向一边。
牛大山慢慢走开，蹲在地上。
银林当着牛大山的面故意：大哥，你有没有钱，给妈看病花了几十元，这到哪儿弄去呀。
牛金成会意地：我手头没有一分，你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好好看病，我明天就到外面去借，咱们欠不下医院。
牛大山木然地蹲着，急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衣兜，心里在说：唉，咋糊涂成这样，钱早就压在毡下面了。
金成看出爹的动作：爹，是不是你还有钱？拿出来付药费。
牛大山急了：谁说的我哪有钱？有钱我不早就拿出来了，还用你问，真没有啊！
牛金成：爹，有你就拿出来吧，这几天不是我们要花，是要给妈看病。
牛大山装模作样：你们咋就不相信我呀？我成天钻在山林里上哪儿闹钱？那次讨吃要的二十来块早买了槐树籽，我又不会造钱。
12-7 病房 日内
牛大山站在院内：金成，你出来，出院来。
牛金成走出院，牛大山把他叫到一边。
牛大山埋怨地：你还敢骗老子，你妈原来是感冒了，吃点药发散发散不就好了，我也经常感冒谁管我，热上一身水不就好了，你把老子骗来，误了这么长时间，误了栽几十棵树，你为啥要编我？
牛金成心里暗笑：我不骗你，你还真不会来，所以我必须的骗你．我只有骗你你才来、妈病了请你比三请诸葛亮还难哩
牛大山：你说的倒好听，诸葛亮不干活，可我有我的活干．你浪费了我的时间，等你妈病好了，你去跟我补栽树，把误了的树补起来。
牛金成：我现在没有时间，等以后有了空，再和你去栽树。
牛大山：你又在骗人．老子栽树这么多年，你去了几次．嘴上说
的好听。我要把铁林也培养成个栽树能手，让他将来继承我的事业，咱们要象愚公一样，子子孙孙一代一代栽下去。
牛大山直直朝老爷庙走去。
12-8 老爷庙 日 内
牛大山巴嗒巴嗒抽烟，自言自语道：我这三十块钱大概是让他们知道了，如果我不买成个东西，儿女们还会来向我要，还不如早点买上些树籽，眼下正需要买些树籽，买把铁锹，就这么买吧花了也省心。
牛大山从毡下面取出钱来，出了门。
12-9 乡村路上 日 外
王医生独自一人走在返乡的路上。王医生向前方眺望。
远处牛大山背着口袋独行。
两人碰了个面。
王医生停住脚步：咦，这不是老牛吗？是不是去医院看老伴了？
牛大山惊慌失措：不是，我没去。
王医生：那你背的是些什么东西？
牛大山：槐树籽。
王医生用手一摸：你还有钱买这东西？又去种树呀？
牛大山：哎，不瞒王医生说，咱这人除了种树什么也不会做，也不爱做，只有种树才是我最爱做的事，我这把骨头闲不住呀。
王医生：那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牛大山结巴：是我以前存下的。不，不，是我借的。
牛大山心里骂自己：咦，我咋这么笨呢，王医生是给老伴看病的大夫，现在还欠人家药费没有给了，我这是说什么了？哎呀好糊涂呀。
王医生一针见血：老牛你别捣鬼了，老伴住院没有钱，还不了医药费，可你买了这东西，人当紧还是栽树当紧？老夫老妻还能闹成这个样？你已经栽起那么多树来，可上面没有人过问，那能当饭吃？还是老伴重要啊？
牛大山乞求地：王医生王医生我求求你，这事你回去千万不能对我那几个孩子还有老婆子说，你一说出去他们对我意见更大，不能呀，说成个啥也不能，你要不答应我就给你跪下了。
牛大山扑通跪在地上，双目露出乞求的目光。
王医生赶紧扶起：你这叫干什么？起来快起来，新社会可不兴这一套。
王医生朝乡医院走去。
牛大山望着王医生远去的背影骂道：我咋这么不顺气，这么死心眼，王医生肯定会给老婆子和儿女们说的。
12-10 病房 日 内
马花子坐起来无精打彩，几个儿女面带愁容依偎在身旁。王医生推门进来。
儿女们站起身来。
王医生测体温，打针。
王医生：牛大山背着槐树籽回了老爷庙，没来你们这儿？
马花子惊诧：没来呀，什么时候？
王医生：刚才我在路上碰见，背了那么多树籽，我看少说也得花几十元吧。
马花子：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人家宁要树也不要我这个老婆子，看来我是真的没用了。好你个牛大山，祖娘娘好歹和你三十多年，给你生下儿和女七八个，你还不把祖娘娘当个人看待，等祖娘娘病好了再和你算帐。你……
马花子气昏了。
牛金成两眼发呆，陷入了病苦之中。心里在说：爹呀，你就那么不顾家，在对待母亲上，一辈子就那么吝啬，特别是独自栽树后，对于家里的事你从不过问，你就这种人连自己也舍不得吃，何况于别人！
12-11 老爷庙 日内
牛大山躺在炕上自问：这几天儿女们一个也没来向自己要钱？难道王医生真的按自己说的做了？
牛大山眨着眼自答：王医生不会不说的，他明明亲眼看到能不说？不对肯定会说的。这几天我干脆不回家，等老伴的心情好些了，病情也彻底好起来我再回去，要不还要受一顿气。
牛大山起身又向山坡走去。
12-12 牛大山家 夜 内
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牛大山进了门，一家人没有吭声。牛大山不好意思地拿起碗和勺子动手盛饭。
马花子一把夺下勺子：你还想吃饭？没有你的，你啃槐树籽去吧。
牛大山木然地圪蹴在地上。
马花子火不打一处来：你回家干啥来啦。既然你没有这个家就干脆别回来了，有你我全当没你看待，你走吧我花子宁愿守活寡。
马花子使劲推牛大山出门。牛大山干脆坐在地上不动。
牛大山少气无力：你不要这样，我知道对你不好还不行；其实我内心不是没有这个家的，也有你哩，只是迷了栽树这一窍，栽树比命还当紧。
马花子索性大怒：放你娘的狗屁，你心上有我，我病了你还不来，我知道你心里有你那树爷爷。
牛大山抽着一锅烟，不动声色地：你不要骂人那顶啥用，五六十岁的人了，让外人听见多难听哩，你就是说好话我也不会多住些日子，你就说好听话吧。
马花子啜泣地：骂死才好哩，像你这种人非骂不可。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我是不是你老婆？你说，你有钱不拿出来看病，反而却买了树籽你还成个人，牲口也不是个好牲口。
牛金成急忙进屋：你们这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老夫老妻几十年的生活，谁还不知谁的脾气，将就点算啦，至于说看病花下的钱，我全部出了，你们不要为这钱的事吵了。
马花子停止啜泣：咱今天当着几个儿女，我要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马花子打起衣袖擦去泪痕：看你到底管不管我，管不管这个家，要管是怎么个管法？
牛大山慢慢咧咧地：我又没说不管你，我管，我都管这个家，谁叫我是你的男人哩。
马花子：要管你得说下个一、二、三，不能这样马马虎虎，你说你管，那你把我看病花下那二三十块的医药费全部还了，不要再叫金成贴了。
牛金成：这不用了我已经给了，别为这事说个没完没了。
牛大山：金成说他给了，我现在手头没钱，等以后有了再给他，要不你先把那东西拿出来花了。
马花子：你才说的好听哩，有钱买树籽，就没钱打医药费？我不花。
牛大山无可奈何：我真的没钱，你不是要我的命？把那东西给我我要买树籽。
牛金成用制止的口气：算咧算咧不提这些了，我给了还提干啥？妈你听我说我爹就那么个人，一辈子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去，今后你再不要管他了，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我是长子我管。
马花子：你管，现在还不到时候，你爹将来死了，留下妈不说也得你管，现在他还活着我不能连累你们。
牛金成：甭说这些了，我是你们的长子，不管父亲在世不在世，我都可以管。
12-13 树林地 日 外
茂盛的树林，枝头遍地，树茬累累。
鸟儿叽叽喳喳在空中乱飞。
牛大山哼着走西口小调朝树林地走去。
齐刷刷的钻天杨倒在地上横七竖八，树屹茬一个挨着一个，树枝一堆一堆放着。
老远，牛大山停住歌声，加快步伐。
牛大山扑倒在一棵躺下的大杨树上大喊：哎呀，我的妈呀，这些树咋成了这个样。
牛大山泪珠扑漱漱掉下来，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每一个树茬，泪珠飞快地滚到树茬上：咦，哪个龙抓火烧鬼砍了这么多树，我要叫他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牛大山按住隐隐作痛的心口走进树地中间，树枝堵住了他的去路。他腑下身嚎啕着：天哪我的天，是哪个小短寿鬼给我把树砍了，这比砍了我的左膀右臂还心疼，我非找他们算帐不可。
12-14 林沟村中心 日 外
大人小孩将他围成团。
牛大山指手划脚：谁给我砍了刘九沟子的树，我非找他们算帐不可，定弄个水落石出。
人们哄堂大笑。
青年人：你这死老汉算什么帐，那是公社架电杆砍了的，林子是属于国家的与你何相干？不说是砍几棵树，就是要你这脑袋，我看你也得给。
牛大山拍着大腿：要脑袋我给，偷砍树可不行呀，那是牛大山亲手栽起来的，为啥气也不吭一声就砍了，公社就可以乱砍滥伐？不行我要找公社的领导，看他管不管，还要找县里的领导。当年我在省里开劳模会时，省里的领导还挺关心哩，说不仅要多栽树栽好树，还要管好树护好树，光栽不管等于没栽。
（闪回）
12-15 太原火车站 日 外
人流如潮。
站台上人们排队上车。
几十名胸戴大红花的劳动模范整整齐齐站成一行队。
牛大山胸戴红花站在中间。
省委书记刘正义等省委省政府的几位领导人从站台上缓缓走来。
掌声响起来，劳模使劲拍着巴掌。
刘正义等领导人与劳模们一一握手。
刘正义紧紧握住牛大山的大手叮咛：老人家你是栽树模范，好好栽吧，你们那里水土流失严重，生态环境恶化，栽起树来可以保持水土，改造生态环境，还可以增加粮食产量。全部栽起树来，全省人民会向你学习的，你们那里现在缺粮，等修通公路以后，你们往出运木料，国家给你们送大米白面……
牛大山激动万分：刘书记，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栽一辈子树栽到死，生也栽树死也栽树，树在我在树亡我亡。
列车徐徐启动，刘正义等领导站在站台上挥手送别。
坐在车厢里的牛大山，兴奋的泪珠滚出。
（闪回完）
12-16 村中心 日 外
牛大山滔滔不绝。
青年人：你敢去告公社？
牛大山：我敢，我就敢去算帐。
青年乙：算帐，你还不是在找死，公社领导你，还是你领导公社？你这死老汉，别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撞，小心你的脑袋，我说你快算了吧，不顶事人家是政府，又不是豆腐，你还是由人家砍去吧，弄不好小心批斗你。
牛大山拍着胸膛嘴硬地：不行，我要顶上这把老骨头，这回非见出个高低来不可，它公社也得说理。
青年甲开怀大笑：理是个什么，王字旁在里，谁厉害谁有理，你比政府还厉害？
牛大山：我不跟你闲磨嘴皮子了，我到乡政府去。
牛大山飞快地奔走。
12-17 林沟公社 日 外
几孔普通的砖窑洞，大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书河保县林沟人民公社几个美术体大黑字。
牛大山快步如飞奔到院里，四下张望推开一孔窑洞的门：书记在吗？
青年干部抬头向外望：你找书记干啥呀？
牛大山急切地：我有事要见他；
青年干部：书记不在，你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
牛大山嘴唇铁青颤抖着：还问我什么事？你们公社干的好事，为啥气也不吭就把刘九沟子的钻天杨树砍了？那是我辛辛苦苦栽起来的，你们到底是凭什么偷砍？
年轻干部反感地：那是集体的，跟你吭什么气，这是公社的决定，你是个干啥的？有什么理由干涉，口气倒挺大的。
牛大山的火被一下点燃：胡说，那树明明是我栽起来的，你们说是集体的，我就要干涉，你们为啥不通气就偷偷砍了？
青年干部一拍桌子：你胡言乱语什么呀，我告诉你这是政府，你在这里说话要注意点，文明点礼貌点，不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牛大山站在当地：我问你们难道问错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栽这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难道你们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砍了，有没有天理？我不服我要告你们去。
青年干部站起来双手叉腰：告我们？我们还想告你哩，你这是彻头彻尾的资本主义思想、资本主义尾巴，我们要割掉它。你敢来公社胡说八道，污辱人民公社，是反党反社会主义，你好大的胆，是不是吃上豹子胆了，看书记回来不给你点颜色才怪哩，你还不快走？
青年干部边说边顺手一推：你出去，别大吵大闹。
牛大山被推倒在地，浑身剧烈地疼痛，挣扎着爬起来：你为什么打人？你们讲理不讲理，这哪还像个国家干部……，你厉害就把我打死，打不死我不走。
牛大山干脆坐在地上。嘴里乱骂：你们这些干部，白吃共产党的小米，给你们挣上钱，你们栽起几棵树来，我牛大山义务栽起来，你们想砍就砍明目张胆，想砍多少就砍多少。
青年干部：那是公社架电砍了，又不是某一个人自己用了，你别屁话连天，你出去起来出去。
牛大山仍然不动。
另一青年干部走进门来：你出去快点，这是人民公社，又不是你家。
牛大山：也不是你家，我在人民公社。
两人将牛大山拖出门外闩上门。
牛大山用劲推门。
牛大山大骂：你们是个有种的出来呀，有理为啥躲回家里，出来我要跟你们讲道理，快出来。
院内站下一圈人。
中年干部大骂：你这个刁民，破坏人民公社，把这老家伙捆起来，看他敢不敢闹事……
几个干部找来绳子，将牛大山手倒背着捆在院内大树上。
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到牛大山那黑灰色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冒出。
牛大山身子疼的不行，不服气地：你们为啥平白无故逮捕好人，我冤枉哪老天爷，我冤枉死了，我老汉栽了几十年树有什么错误？你们不是在砍树而是在砍我的心。看你们今天放不放，放开再跟你们算帐。
几个青年干部开怀大笑：看你厉害还是我厉害，骂吧你想骂什么就骂什么吧，我们会慢慢地收拾你的。
青年干部：这下做对了，不这样他还要吃人哩。
牛大山搭拉着脑袋浑身软成一团。
大院内围下一大群人。
小孩子看热闹从人群中挤到前面。一个小孩拿出衣服给牛大山擦汗。
青年干部训斥：你们围下干什么？快走开这有什么好看的，一个疯老汉还稀罕。
中年人：你们捆错了人，这老人是省地县林业劳模，为什么平白无故捆人。
青年人：林业劳模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谁敢反对人民公社，我们就敢捆谁。
几个公社干部端着饭碗走出院来，坐在阴凉处吃饭。
牛大山无条件地接受着太阳对他的惩罚。
一个小孩，端着一杯凉开水走到牛大山身边：大爷你喝水吧，渴成这样。
牛大山大惊，泪珠又流出：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给我送水喝？
小孩：我叫张森林，我爹给我讲过你的故事，爹让我给你送水来。
小孩把水放在牛大山嘴边，牛大山大口大口地喝着：真解渴哪，差点快给渴死了。
张森林拿着水杯消失在牛大山那期盼的视线里。
张森林端着一碗米饭又出现在牛大山那期盼的视线里。
张森林：大爷，你饿了快吃饭吧。
牛大山凝神打量着张森林。
张森林把碗放在牛大山面前，拿起小勺给牛大山喂饭。
牛大山的泪珠落到饭里。
张森林的泪珠打在自己身上。
两人四只眼睛不时相撞。
牛大山感激地望着。
张森林会意地点头：大爷，你再吃不？
牛大山：够了，救命之恩，救命之饭哪。
张森林飞快地消失了。
12-18 林沟公社大院 日 外
牛大山捆在树上，疲惫地闭上双目。
刘书记走进院来，双眉紧锁瞪大二目打量了牛大山半天。
刘书记推门进了办公室。
12-19 书记办公室 日 内
刘书记刚坐下，张有才副书记面带笑意来报功。
张有才：刘书记，今天我们把这个死老汉给捆起来了，一上午他在公社胡言乱语，说咱们架电杆砍了他的树，咋不跟他打招呼？跟两位年轻干部大吵大嚷半天扬言要告状，躺在办公室不起来……，我看情况不好就把他捆起来，这不是资本主义的典型吗？
刘书记沉思片刻；唉，这可能是黄沙村的牛大山，这人栽树是有名的，出席过省地县林业先进工作者会议，是个省劳模，刘九沟子的树是他一手栽起来的，你们为什么不给他讲明道理，以理服人……
张有才：小王跟他讲道理他不听，反而还大骂小王，大骂人民公社，胡搅蛮缠了好半天，所以我们才这样。
刘书记挥了挥手：行啦行啦。别再跟我讲这些过场了，还不赶快把人放了，你让我跟老人家单独谈谈。
张有才等几个干部给牛大山松绑牛大山不让：谁叫你们捆我，既然我犯了法就捆我进班房，捆住还松什么绑，不能松。
青年干部甲：你这老汉真不识抬举，这是书记让我们给你松绑，你以为我们要给你松绑；书记要跟你单独谈谈，你有什么意见跟书记去说。
两个青年干部生硬给松了绑。
牛大山揉了揉身上的伤痛，又拍打了一下泥土，走进书记办公室。
刘书记示意他坐到木头凳子上。
刘书记：你是黄沙村的牛大山吧？
牛大山惊奇地：是，你怎么知道的？
刘书记，：你找我有什么事就说吧，但不能胡搅蛮缠。
刘书记递给他一杯水。
牛大山接住水杯，浑身的火劲减少子许多：刘书记，我找你想问一，公社架电杆为什么要砍刘九沟的树？那是我十几年前辛辛苦苦栽起来的呀，你们要砍为什么不跟我打个招呼，气都不吭一声就给砍了，我想不明白。
刘书记燃着一支烟慢悠悠地吸了一口：你问的很好，我来回答你，刘九沟子的树我们已经调查清楚，是你栽起来的这没错，可是这树你已经栽到我们林沟地盘上了，早就归了集体，归了公社。按现在的政策规定，土地是属于国家的，栽在国家地上的树，就自然成了国家的，这你不用多说，所以我们没有跟你打招呼，请你理解。
刘书记弹了一下烟灰，又用劲吸了一口：我们在砍树时已经开会研究过了，为了集体架电用杆砍树没错。
牛大山：我在省里开会，省领导还让多栽树，不要乱砍滥伐，让我严加管护，你们这样偷偷地砍树，我认为不对吧。
刘书记抽着烟又喷出来：我知道，省里的报纸我看的比你多，但没有那一条明文规定说，谁栽起来的树是谁的，你是共产党领导的一位普通公民，栽起树来是属于党和国家的，除了栽到你的地里。我们公社砍树是为了公还是为了私？你说。
牛大山：架电用杆当然是为了公。
刘书记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走动：这就对了，只要是公的，也就是集体就可以砍，如果是个人砍了那可不行。我们公社就不让他，你让了也不行，你栽起这么多树明天你砍了，看让你不让你！
牛大山用平静的口气：原来他们就没有给我说清楚，说清楚我和他们吼啥哩，我大山子又不是要这树，我栽起来就有保护的权利，至少我护树是对的吧，不能谁来砍树我都不管吧。既然我是共产党的公民，那我这栽树也是为了给共产党栽给人民栽，家有千万有用场才算，全村全乡都沾了我栽树的光，这比啥都好，汗水值几个钱？我栽起这么多树来一棵也不要，都是后代的都是党和人民的。
刘书记笑了：老牛，到一定的时候公社给你补一点辛苦钱，不能让你白栽，年底你打个条子，给你两个救济款吧，看你栽树穷成这个样子。
牛大山：你以为我牛大山就那么爱钱？话要这么说，我一分钱也不要，我栽树：一是保持水土防风固沙，二是改善生态环境，留给后人一片绿洲，原本就没有要钱的野心。
刘书记伸出大拇指：几个青年干部错怪了你，我要让他们写检查，给他们处分，进行深刻的批评教育。
12-20 刘九沟子树地 日 外
白生生的树茬裸露在杨树林中，刺人眼目。
牛大山手拿铁锹铲上土，理在砍过的树茬子上。
牛大山又在树茬子周围补栽杨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