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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荣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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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18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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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绿魂牛玉琴(长篇报告文学)连载

第五章 泪水是力量的源泉

   茫茫沙海疯狂至极,沉沉大地满目期待,多少年了,大地在呼唤, 人类在呼唤,你的心脏在跳动着什么音符?泪水犹如汽车上的油。 

1.女人不是泪

 牛玉琴执迷不悟栽树虽然没有取了多少利,反而却招来了许许多多的闲言碎语。

 这天,牛玉琴买树苗从金鸡沙村走过,几个妇女聚在一起,还在说她的闲话。

 “哎,你们看牛玉琴又来了,加旺死了成天就像个野老婆一样,钻在林地,睡在林地那房里 ,准不是个正经女人……”

 “她们承包荒沙地目的不纯,还不是想骗取国家的治沙投资款,一个寡妇能造起什么林来, 她是那号有种的?……”

 “原来她和加旺就是吹牛皮说大话,根本造不起万亩林,这不造林没造起,把加旺给受死气 死了……”

 “……”

 这话如闷雷一样在牛玉琴的耳边回响,使她不由得想起了1985年三干会上的那次讲话。 那次,乡领导让她和加旺表态发言,加旺让她表态,她当着全乡各村干部说:“我们承包的 目的不是要骗取国家的钱财,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治沙,治了沙才能改变了贫困面貌,还了蓝 天碧水,改善了生态环境,别让风沙再吃人了。子子孙孙再也不用受这沙害了,我们的口号 是一年栽,二年补,三年护,五年初见成效……”

 会后有的人当面问她们:“你们是不是神经啦?那么大的沙漠,能栽起树来,还不是在吹牛 皮说大话?

 然而,这些人哪能想到牛玉琴会有今天?

 牛玉琴心头滚过一股难言的酸楚,泪水溢满眼眶,但她什么也没说,只当耳边风走了。 1989年春天,又是一年植树好时光来临,可是树苗又从何来呢?一没钱二没门路怎么办?全家 急的团团转,牛玉琴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 过去,加旺活着,借钱贷款都是加旺自己亲自去办,她没有感觉到有多大的难处,因为再重的担子两个人分担着,而现在却是两个人的担子靠她一个人担了,还有一个精神病的疯婆婆 ,有谁能说担子不重呢?

 牛玉琴思索再三,唯一的办法只好再去求乡信用社贷款,除此别无办法,于是她再次急匆匆 地来到信用社。

 然而,信用社的回答使她大失所望,条子要县长审批,县长是个什么人,连姓什么叫什么她 都不清楚,人家会批?这是贷款又不是捐款,她再三请求主任看在她一个女人的份上,看在 她治沙的份上,给她开开这个后门吧,尽管她把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全都说了,差点磨破嘴皮 ,可主任根本不理她这一套。

 “你别说这些了,正因为你是女人,拿什么担保,你没有偿还能力,以前贷了那么多还没有 还清,现在还要贷,找县长批去,要不就拿出存折来抵押才行。”

 主任的话让她无言以对,牛玉琴欲哭无泪拿上条子跑到县上,到县长办公室找了好几次,可 县长不在,干事对她说:“县长到招待所去了。”她又跑到招待所,可还没有找到,她又在 县各个单位找着,整整转了一天还没有找到县长。

 此时天已黑了,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辆汽车行走,那刺眼的灯光不时投在她憔悴的脸上, 整整一天没有吃饭了,肚子早已肌肠辘辘,双腿酸软无力,身上没钱,又没有地方投宿,回家没有车一时回不去,在这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人在难中想亲人,她又想起了加旺,干涸的 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 也许她的泪水感动了上帝,恰恰就在这时她碰见了娘家门上的一个本家哥哥,才引她住了一 夜,要不她今天还的在街上打游击哩。

 次日,她又去找县长,可还没找到,县长比省长还难找,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她又想起了那次带她到省上开会的县妇联主任白玉英,牛玉琴将情况一说,白玉英很是同情而又感动 说:“走,我带你去找县长,这是好事,应该支持。”在白主任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县长 ,县长一听是牛玉琴贷款栽树治沙,毫不犹豫挥笔批了五千元,牛玉琴如鱼得水,很快到外 地买来树苗,不失时机地栽进沙地里。人手不够,雇人,每天5元钱,6元钱雇架子车拉树苗 。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全部栽完。可全家人累的病倒了,这对于牛玉琴来说,没有丝毫的 喘气余地,真是林事家事一齐来。

2.感情的考验

   就在新栽上的树发出芽时,一场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给牛玉琴那复杂的心灵上蒙上了一层 更加复杂的阴云。

 这天中午,立富急急忙跑到树地,气喘吁吁地说:“妈,我奶奶不见了,我和爷爷找了一天 也没找到,不知她哪儿去了?

 牛玉琴愣了,这是个疯老婆,自打加旺死后精神病更厉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跑就跑, 想打人就打人,喜怒哀乐反复无常。“你们全村都找遍了?

 “都找遍了,没有啊。”

 牛玉琴寻思“那她哪儿去了?你爸的坟里去找过没有?

 “找过,她不在?

 “这可成了问题,昨天刮了整整一夜风,会不会走出去,迷了路被沙埋了?走,把立军也叫 上,咱到大沙里去找。”

 大沙里,母子三人整整找了一下午还没有找到,天黑了只好回家。

 当她们母子三人刚进了门时,村里人告诉他们,在东坑街上见过疯老婆。

 牛玉琴一想,“不好,东坑街上车那么多,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可就不好说了,咱们赶紧到东 坑去找。”

 母子三人又步行小跑步来到东坑,找了几个来回都没有找到,于是她们又沿路找着,在通往梁镇那条路上,终于找到了,病老婆躺在路边呻吟着,牛玉琴赶忙扶起疯老婆,只见她的一条腿断了,她又背起疯老婆进了东坑医院,经检查疯老婆确实是右腿骨折,这下可把牛玉琴 给难住了,没有钱疯老婆还的住院,造林走不开还的伺候老人,必须两头兼顾,哪一头也不能误了。此刻她又想起了加旺住院时的情景。

 那一年加旺住在靖边医院,家务和治沙落在了牛玉琴一个人身上,每天早上四点,牛玉琴就 摸黑喂了猪羊,做好了一家七口人的饭菜,然后再步行6里赶到医院,伺候加旺。当她来到医院时,正好早上八点医生上了班,牛玉琴买下药给加旺吊上液体,她又返回家中,背起树苗进入沙漠,不知多少天,直至加旺出了院为止。

 这阵儿,这种循环式的工作又落到了她肩上,她同往常一样,还是那么早就把家里的活干完 ,又步行来到东坑,伺候了老人后又回到家背上树苗进了沙地,东坑离金鸡沙16华里,几个 月她每天都是这样,直到疯老婆出了院。

 但是疯老婆并没有就此可以安分守己地在家呆着,她拖着伤腿到处乱跑,特别是来到林地, 除不栽树还要拨树。这个疯老婆实在怪,你一点也摸不着她几时拨树,她想几时拨就拨起来了。

 那次,牛玉琴只顾栽树,疯老婆却在另一块地里给拨树,当牛玉琴知道时,她已拨下足足的几百株,牛玉琴无奈,忍声吞气将这些树全部栽进去,疯老婆你能和她一般见识么?她没有发脾气,只是耐心地劝说几句。这种现象对于疯老婆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只要她一不顺心,就拨树就毁树,这无疑给牛玉琴的植树帮了倒忙,尽管这样,可牛玉琴仍然默默无闻 栽树。有时儿子脾气起来骂讲几句,可她不让,她常对孩子们说:“你爸死后你娘娘这病更重,你们不要给发火,过上一段时间看她能不能恢复过来。”

 除此而外,牛玉琴还经常给疯老婆吃偏饭,尽管家中负债累累,可她清楚疯老婆必须体贴照 应,因为失去儿子等于向她心中刺了一刀,所以她不能让老人病上加病。

 然而疯老婆有时候也懂人情,那一次当牛玉琴给她做下鸡蛋白面时,她不吃,反而让牛玉琴吃,牛玉琴不吃,疯老婆就哭开了,边哭边说:“玉琴,你是我的好儿媳,你自嫁过来没好 活一天,加旺死了你也该找个称心对象,过两天清闲日子。”

 牛玉琴似乎不相信疯疯颠颠的老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语,她给老人擦去泪水,并拉住她的手 ,泪水早已打在那双干枯的布满老茧的手上。

 “娘,你不要说了,我不嫁人,死也不嫁人,万亩荒沙还没有治完,树还没有栽完,我和加 旺的大业还没有完成,我离不开这个家,离不开死去的加旺那个孤坟,更离不开一棵树林地 ,那里有我们俩的血汗,还有你和爹以及我那三个儿子,我要把他们抚养成人,把你们伺候 老,死也要死在咱这片林地里。”

 疯老婆仍然在哭,似乎疯病又起来了,她猛然冲出院里,一口气朝加旺的坟里跑去,牛玉琴 生怕疯老婆会出什么事,紧跟在后面,追到加旺坟里,只见疯老婆爬在坟前“呜呜”痛哭, 牛玉琴也忍不住哭起来。

 泪水是力量的源泉,对于牛玉琴来说,似乎越哭的厉害,越有力量,从当初加旺得了骨癌, 到现在她几乎是在泪水中泡过来,难怪古人说泪水泡大的人有出息,糖水泡大的人多为败家子。

 也许,这话有一定的道理。牛玉琴就是一个证据。

3.多余的关心

 疯老婆真疯的不得了,这无疑给牛玉琴的植树造成了阻力,但她不忍心丢下自己的林地,成天守在婆婆身边,那沙谁治?林谁造?她只好把老人交给张成仁和儿子们照应,自己抽出身来栽树。

 但是家中的事却接二连三的出现,牛玉琴常常被家务事缠绕着。

 这天牛玉琴还在栽树,趁下了雨墒情好,她十多天没有回家,可大儿媳又跑来叫她,“妈, 我奶奶跳了房脑畔,叫你赶快回去,人已昏过去。”

 牛玉琴被这突如其来的怪事惊的目瞪口呆,差点昏过去。这是她听到加旺得了癌症时弄下这 个毛病,只要一听到祸事,心就特别慌,过份跳的厉害。她以为自己的耳朵有了毛病,又证 实了一遍:“什么,奶奶怎么了?

 “奶奶跳了脑畔,人已昏过去了,叫你赶快回去。”

   牛玉琴在证实自己的耳朵没有毛病时,收起家伙一溜烟跑了。

 当她喘着粗气回来时,疯老婆已从昏迷中醒来,但神志却不很清楚,牛玉琴同立军赶着驴车 送进东坑医院治疗。

 奇怪,疯老婆这几天不得安静,寻死觅活,刚吊在门头被人发现,就又跳了脑畔,弄的全家 人哭笑不得,牛玉琴感到非常诧异,为什么这个家总要出事,自打加旺死后,坏事一绺子接 二连三出了几件,难道上帝是在考验我吗?她已做好了与苦难作斗争的准备。

 然而,恰恰就在这时,一些好心的亲戚朋友和邻里乡亲总免不了替她着想。

 这天,他的亲兄弟来了,看到姐姐在张家已经活得没有什么名堂,姐夫死了婆婆又病成这个 样子,林地又一时见不了效,所以他心疼地劝姐姐:“姐,你咋活成这么个人了?

 “谁知道,是姐的命苦吧。”

 “不一定吧,姐,只要你听我说,我准能叫你的命比这甜。”兄弟神秘地笑着说。

 一听这话,牛玉琴心里就猜出几分,他故意问:“弟有啥办法,姐是求之不得,说出来姐听听。”

 “就怕你不听。”

 “听,只要姐认为是对的就听。”

 “那我就直说了,”兄弟口甜,“姐,你是个明白人,你现在的处境够苦了,人已死了,婆 婆疯成那样,公公也七十来岁的人了,两个孩子还小,依我看,你还不如把这块林地卖了, 卖上几万块钱过一段清闲日子,这栽树可不是三年五年,十年八年能见了效的,有了钱什么 地方可以住,高楼大厦也能住,你说哩。”

 按常理,这话说的在理,张家已是树倒猢狲散,还恋他干什么。牛玉琴没有表态,更没有露 出不悦的神色来,她有意转弯抹角地问:“那你说我这块林地值多少钱?

 兄弟略思一会说:“少说也值四五万吧。”

 “有人买?

 “有,那么大的树已经见了效。”

 “你买不?卖给你。”

 兄弟不解其意,“开什么玩笑,我又没有那么多钱?能买起?

 “那你说我该卖给谁呢?

 “可有人买哩,就看你想卖不想卖。”

 “就怕卖不了,我这是害谁要。”

 兄弟大睁了眼“什么?不是害是利。”

 如果牛玉琴先前是盘马弯弓只不发的话,现在却要来实的了,“既然不是害那你咋打劝我卖 掉?还不是害?

 “姐,你别误会,我还不是为你好,你还不看你在张家活成个啥样子了,再呆下去有什么好处?”兄弟掏出了心腹。

 “你知道我在这树地投入了多少?连人命都投入进去了,我能卖?我离不开这块林地,离不 开张家一家人,我还没有尽到最后的责任。”

 “姐,你别张家张家,张家什么,趁早行动吧。”兄弟看样子很关心牛玉琴。

 牛玉琴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但很快一扫而空,苦笑了一下说:“弟弟,你的心情姐理 解,这树地说啥也不能卖,那是我和加旺的心血,那是我和加旺的魂,绿色的魂,既然定了要治沙,可不能三心二意半途而废,要治就要治到底,不到长城非好汉,你倒忘了毛主席诗 词里的这句话了。”

 兄弟点了点头,无话可说。

 吃完饭后牛玉琴开导兄弟说:“你跟我到林地去看看,和我来治沙栽树,到时候治了沙也有 你的成绩哩。”

   兄弟摇摇头:“姐,这咋行,我是养家的,治沙见不了效还要投入那可不行。”

 牛玉琴哈哈一笑,“知道你也没这个恒心,你还年轻治沙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咱这沙窝 里的人要想过好日子,最好的选择还是治沙,不是姐对你吹牛,姐这个目标死也无法改变, 活到什么时候,就要治到什么时候。”

   兄弟无言以对,不知说什么为好。他已经清楚自己那番话,对牛玉琴来说已变成多余的关心

4.任凭家庭风云变幻

 牛玉琴的治沙栽树在靖边县已经出了名,因为她毕竟在沙里栽起那么多树来,在这铁的事实 面前,谁能不相信呢?

 乡上的领导来了,

 县上的领导来了;

 地区有关部门的领导也来了,这在一棵树林地真可谓开天劈地的事情,多少年了有谁来过这里呢?

 这些领导走进沙里钻进林子里转转,问长问短表扬一番就走了,有的答应给树苗,有的答应支持,可到时却怎连个人影也摸不着,这使儿子立军很生气,那天当这些人走后,他就和牛玉琴吵开了嘴,直截了当地问:“妈,咱这治沙造林要造多少年,造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 牛玉琴没好气地:“你问这干啥?好好干活就是了,何必要问这些事,”

 性格急燥的立军恼眉悻眼道:“成天治沙栽树,把人给栽死了还栽?上级的人来了转一转看 一看问一问,走了就没事了。”

 “领导人还不是参观一下,那你要让他们给你干什么?”牛玉琴语气直直的。

 立军嘴硬道:“干什么,咱家负下几万块钱的债咋还呀,这树又一下见不了效,政府就不能 给咱些钱,好让咱还清贷款,打了欠款。”

 牛玉琴一听这话就气青了脸:“你看你也说这话,你没听见外人说咱治沙是骗取国家钱财, 你爸死时说了,种不起树来国家给钱咱也不能要。”

 立军反问道:“那这是图啥哩,咱包下的快完成了还治干啥?那么大的毛乌素沙漠,光靠咱 一家能治完?”

  “你别说这些没用话了,快上工吧,天气不早了,快走吧。”

 张立军黑乎着脸,“我不去,成天价钻在沙里,我可受尽了罪,我要顾我这个家,孩子没奶粉,家里没白面,我要到外面去挣钱。”

 牛玉琴劝说道:“没白面下来我这儿搬上,没奶粉我给你买,这还不行?

 “我不吃你那白面,”立军脸拉长气呼呼道:“我年轻轻的,有胳膊有腿,从此以后我再也 没空和你治沙了,咱这人家活的够可怜的,少吃没穿还欠下那么多债,气死人了。”

 牛玉琴气红了眼,她万万没有想到立军竟然变成这个样子,盖下新房娶过媳妇生下儿子,真 可谓美美满满,可这阵子眼看树要见效,沙要治完他却甩手不干,这怎能叫牛玉琴不气呢? 作为一个当娘的,牛玉琴已经尽到了责任,可是这立军那能理解了呢,牛玉琴的眼眶里泪水 在打转,“立军,你真不去了?

 “真不去了!

 “你不听我的话了?

 “再听你还要讨吃。”

 “那我告诉你,你把那新房给我空出来……”牛玉琴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低着头朝林地走去。

 立军站在那儿干脆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徘徊着。

 当牛玉琴走到加旺坟前时,却早已泪流满面了,但这次她没有放开声来哭,她擦去泪水,要 和加旺拉这段时间的家常。拉完后她又走进树地。

 人常说:儿是爹管哩,娘生旧管不下,这话是不无道理的,因为大部分男孩是不怕娘。 张立军没有把娘的话放在心里,这一天他没有去工地,却到靖边揽活去了,晚上才回来。 牛玉琴还以为立军说几句气话而已,不会不来的,可整整一天她不时朝村口那条沙路上张望 ,但却没有看到立军的影子。难道立军真的变了心不来了?这个家的人咋这么复杂,一波未 平一波又起,难道治沙就此划上句号,不,即使是留下我一个人也要治到底。

 牛玉琴不想再去叫立军,儿女大了生下他身又没有生下他心,就这情况孤儿寡母,由他自己吧。

 然而过了两天,立军又来了林地,这有点出乎牛玉琴的意料之外。

 立军毕竟是一个男人,他会三回九转的,那天晚上他几乎没合一眼,想起了当年爸爸治沙的 那种奉献精神,拉着拐杖天天到沙地的情景,爸爸曾含着眼泪不知多少次对他说:“立军, 爸不行了,这治沙就留给你和你妈,你妈为爸治病吃尽了苦头,爸死后你要听你妈说,把咱 承包的沙地彻底治完,爸在九泉之下也就放心了……”爸爸的话语重心长,想到这里立军禁 不住垂然泪下,爸爸不知多少次给自己讲治沙的意义,千叮咛万嘱咐,他一直放心不下,临终时还把自己叫在跟前,又反复叮嘱自己要听话,不要和娘闹别扭,娘的心够痛苦了……, 现在爸爸死后还不到二年,可自己就又和妈妈闹开了别扭,妈是一个女人,人到中年却失去了爸爸,一人挑起治沙和家务两副重担,作为一个女人,她活的是多么艰难,她治沙没有错 ,可自己为什么偏要跟她过意不去?难道她真能让自己讨吃?她治沙不也是让全家人乃至全社 会的人过上好日子?……

 立军突然哭出声来,边哭边对妻子迎春说:“我错了,不应该和咱妈闹矛盾,咱妈活的够苦 了,我还有个男人的骨气吗?我对不起妈妈,更对不起死去的爸爸,如果我不去栽树,岂不 让世人耻笑。”

 迎春骂道:“你呀,就那鬼天脾气,昨天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留下咱妈一个人去治沙, 你是个男人,在这种时候,应该有点主意,不能听人说二话,咱家这治沙可以说是立了誓的 ,子子孙孙要治下去,你怎能说变就变呢?

 “那我明天早早去和妈栽树,我不能不替妈着想呀。”立军擦去泪水。

 迎春劝说道:“去了别忘了给咱妈说几句好话,她可是个开通人,你这么一解释,她肯定不 会计较你。”

 “好,我记着。”

 次日立军带了几瓶罐头和几斤苹果朝一棵树林地走去。

 牛玉琴喜出望外,看到儿子能知错就改心里不免高兴,但她故作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说不来了,还来干什么?

 立军笑了笑,把带的那些东西放在妈面前说:“妈,你还计较我,我错了不该和你过意不去 ,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我那死去的……”

 牛玉琴立刻打断立军的话,含着欣喜的泪水说:“别说了,妈会原谅你的,年轻人谁没有想 不到的?只要你听妈的话,好好治沙栽树,妈什么都会原谅你的……”

 立军打开罐头,“妈,你吃这,我这是负荆请罪来了,特意给你买了这些东西,你吃吧吃了 我和你一块干,我再也不说那种有天没地的话了。”

 牛玉琴脸上挂满笑意,大口吃着罐头,太阳偷偷露出半个脸儿笑了。

5.债务累累的压力

   从这以后,立军干脆和娘住在林地,只不过时间长了才回家走一回,只要树苗运进林地,一 月四十天就不回家。

 尽管娘儿俩远离金鸡沙村,尽管她们只管栽树,什么也不问,可这林地并不是西方极乐世界 ,谁也去不了,总有人经常来打扰,除了那些媒婆外,所有欠债的人差不多都跑遍了。 今天来的是几个年轻工人,这都是加旺活着时就干过活的,几年还没有给了工资,难怪他们 打老远来要钱。

 一路上,这四个人已经想好了对策。

 青年甲说:“咱几个都来过好几次,这一回牛玉琴要是不给,我给她砍树看她给不给?” 青年乙说:“也是个办法,我牵驴,那条毛驴也值我那二三百元工资。”

 青年丙说:“我拉架子车,够顶我的工资。”

 青年丁说:“你们都把东西拿走,剩下我拿什么,牛玉琴家再什么也没有,我拿什么呀?”  三人哈哈大笑,“你把疯老婆背上卖钱去。”

 众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 青年丁想了半天,“我住在她家不走,看她咋办呀,反正这一回非要下不可,几年了利息也 吃那么多。”

 “我看你是吹牛。”青年甲激将道。

 “谁吹牛?你才吹牛,谁不做是孙子。”

 “……”

 牛玉琴心想,这几个人三天两头跑,那天和他们说好了,等种完草栽完树,我偷也给他们偷去,可他们连三天也没等了就又来了,说好再过一个月给,咋这么不听话,我牛玉琴什么时 候说过一句空话,虽然欠债,还能骗了他们?

 “牛玉琴,我们家里可有急事哩,你把工资给了我们吧,找下对象人家要彩礼。”青年甲说 。

 “我们几个都是没有办法呀,今天不管你说啥也得给。”

 “……”

 牛玉琴知道这几个人不是好惹的,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平声静气地说:“你几个家中的 困难我清楚,那天咱有言在前,跟你们说过再过一个月给,可你们过了三天就来了,这叫我 偷人也没个空儿,我又没有开银行,一下能给你们变成个钱?

 青年丙好像有点听不惯气粗道:“牛玉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谁叫你欠下我们哩,几年了又不是没给你时间,你不能这样说话,偷也你偷去。”

 “谁也不要发火,”牛玉琴边栽树边说:“我牛玉琴又没安下骗你们的心,栽起这么大一片 树能骗了你们,你们听我说,这几天墒情好,等我把树栽进去,偷也我去偷,这还不行,你 们几个都是聪明人,不要缠扰我了,我忙的实在走不开。”

 青年甲抢过话头:“你要不给我就砍树,拿树顶了,你欠我300元,我砍300苗树,你看行不行?”边说边朝那块杨树地走去。

 牛玉琴并不惊慌,她知道是在吓唬:“你不能砍这树,那么小的树砍上什么也做不成,我这 林和树省里面也知道了,这是为了治沙才栽起来的,你砍了说不定会吃亏的,咱们还是欠款 说欠款树说树,不要闹的不好看了。”

 “不行,我非砍不行,看你给不给。”青年甲似乎更猖狂,拿起斧头就要砍树。

 立军一言没发,他早已看不惯这几个蛮不讲理的青年,他忙走到树前挡住树说:“不能砍, 这树是我们一家人的命根子,我爸为了栽树献出了生命,栽一株树可不容易呀。”

 青年甲把立军一把推开,“谁管你这一套,等你树长成材我不早死了,不让砍你就拿钱来。”

 立军又站在树前挡着,牛玉琴上去劝说,可青年甲不听,把立军一把推倒在地,立军火了站 起来用劲推开青年甲,“你想打架,不怕你来吧,这树那么小说成个啥也不能砍……” 青年甲不服,又在推立军,这回立军可要还手了,他将青年甲一把推倒,两人打起来了,那 三个青年只是坐山观虎斗,无动于衷,牛玉琴赶紧去拉架,她把儿子拉住,却放起青年甲, 便朝她打来,她一闪打在立军鼻子上,顿时立军鼻口鲜血,两人又打成一锅粥。青年甲也被 立军给打得鼻口鲜血。最后才被牛玉琴拉开。

 青年甲看下自己不是立军的对手,头破血流走了,几个人也跟着走了。

 牛玉琴和立军还以为善退了。

 过了几个小时,沙地里又走来了六七个身强力壮的青年,青年甲跟在后面,牛玉琴一看不对 ,知道他们是善者不来,这几个青年都是东坑街上的黑皮,她赶紧示意立军躲进树林里不要 出来。

 果然这几个人是来打架的,一到林地就问:“立军哪去了?

 “回东坑去?”牛玉琴撒谎。

 “回干什么去?

 “打烂头住院去。”

 “走,到东坑找他去,不信找不到他。”领头的青年走了。

 一场打架风波到此平息。

 6.斗胆闯旗

当牛玉琴和立军满以为那几个要钱的人走了时,立富匆匆跑来报告说:“妈,咱家出事啦。 ”

 “啥事?”牛玉琴瞪大二目。

 “有个要钱的青年人头破血流躺在咱炕上,还有两个要牵驴拉架子车,奶奶不让,把奶奶打 倒在地,你们赶快回吧,再不回可要闹事了。”

 牛玉琴嘱咐立军在林地,她一个人回去,立军不听也要回去,牛玉琴说:“你不能回去,你 回去他们还会和你打架。”

 牛玉琴和立富飞一般地走了。

 然而,当牛玉琴和立富赶回家中时,几个要钱的早已走了,他们怕疯老婆起来打人。

 牛玉琴扶住疯老婆:“妈,你没事吧。”

 “没事,我死也不让他们把驴和架子车拉走,那是咱的治沙栽树运输工具,只要我在家我会 和他们见个高低的。”疯老婆唾了一口嘴里的血。

 “没事就好,咱家可不能再出事了,自打加旺死后,接二连三的出事,是我和加旺治沙把个 家害成这个样子,都怪我们不好。”牛玉琴拍打着疯老婆身上的土。

 “治沙是咱全家人的事,谁也不能怪你们,”张成仁说:“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也要治到底。”

 牛玉琴点了点头。

 此事虽已平息,但在牛玉琴的生活中决没有永远平息的事情,这不事又来了。立军向她汇报说,内蒙的羊群啃了树,看她怎办呀?

 牛玉琴问明情况后陷入了深思之中,一群羊啃了三四十亩,这可不是个小数字,栽这么大一块地不知要费尽多少血汗,何况在这沙里栽树就更难了。

 过了会儿她对立军说:“你认识人不认识?”

 “我不认识。”

 “他肯定还要来,这几天咱娘儿俩在这周围修剪树,不信等不上他来一回。”牛玉琴胸有成竹地说道。

 张立军信心十足地点着头,母子二人“埋伏”在与内蒙交界地带。

 如果说春秋两季是他们栽树的良好时节的话,那么夏天就成了她们修剪树的大好时机。 果然不出牛玉琴所料,这天中午一个中年人赶着一群羊来了,老远牛玉琴和立军就看见了, 二人赶紧钻进树林里坐下,等着羊群过来。

 不多一会儿,牧羊人还以为没有人在树地,便大摇大摆地赶着羊群走进来,任凭羊在树林里 乱啃树。

 牛玉琴和立军猛扑出来,牧羊人吓的慌了手脚,赶忙赶着羊群从林中往出走,被牛玉琴和立 军迎头拦住。

 “又是你,羊啃了这么大一片树,你看咋办呀,你不知道这是我承包的沙地,为了栽这树, 你不知道我家男人也死了?”牛玉琴开门见山直说了。

 牧羊人很识这个火候,他知道抓住了活证据,即使是插翅也难飞走,只有用好话来渡过这难 关。“我一点也不清楚,要是你们的林地,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 牛玉琴转动着大眼问:“那啃了树怎办呀?

 “这么大一片啃几苗算不了什么,我再不来还不行?”牧羊人极为狡猾。

 牛玉琴思索了一下:“我雇一个人六元钱栽树,还不说树苗子钱,你啃了我的树不用你说什 么好话,赔什么情道什么欠,你只给我把树全部补上,可我那是大树苗,三年后活了才能保 你没事。”

 “这……”牧羊人犹豫着。

 立军急出声来道:“这你还打啥主意哩,要不你赔款我们自己栽,但雇人工资你出。”

 牧羊人眨巴着眼:“这样吧,咱找乡上解决吧,一级人民政府断下我给你栽这万亩沙地我也 没说的,谁叫我给你啃了树?你说是不是?

 牛玉琴一听在理,找乡政府你责任更大,我这是三北防护林绿色万里长城,你破坏那罪果不轻。“那好,到我们东坑乡政府去,咱现在就走。”

 牧羊人滚动着三白眼睛,好汉还怕地头蛇,到了你东坑人生地不熟,还不是由你们收拾我, 还不如到我们乡政府,那里的领导是我的亲友掌权,你一个女人之家顶个屁用。“牛玉琴, 你看这样吧,我把羊赶回家,顺便咱到我们乡上去,共产党的政府哪里也一样,有理不在哪 个政府,都是中央领导。”

 牛玉琴已经想到这些,到了内蒙评理肯定有偏向,但是她相信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自己这造林省上也是挂了号的,怕什么去就去,省长书记我也见过,还怕一个地方上的土衙门土皇帝。“由你,你说去哪就去哪。”

 两人都去了乡政府,可这个乡政府是“天下衙门朝‘难’开,生人有理也进不来”当牛玉琴 把情况详细说了以后,那位副乡长一拍桌子大叫道:“这么点皮毛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用不着我来解决,都回去吧以后不啃不就完了。”

 牛玉琴大失所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副乡长竟是如此态度,好一个共产党的干部,竟然 能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她据理力争道:“我在毛乌素沙漠栽树是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 为了治沙,可栽起树怎能让羊白白啃掉,天下还有没有理,我不同意这样处理……” 牧羊人心里暗暗高兴,牛玉琴呀牛玉琴,你别以为栽起树来,就像打死一只麻雀,立下了汗马功劳,谁认你的帐,看看谁的门子硬,这回你可上当了,这是内蒙的地盘,可不是你陕西 的地盘。

 副乡长不但不讲解,反而强词夺理道:“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反正就这么个处理办法 ,别在唠唠叨叨了,影响我们办公……”

 牛玉琴气青了脸,她心里很清楚和这种人再讲辨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尽管你再有理他要不说理,你是没有办法的,哼,你别高兴的太早了,你要管不了这事,我可以到旗里, 找敢管事的官,不信就没有天理。

 牛玉琴并不是那种一打就倒的人,她有自己的主张,特别是在植树治沙上,那是认定了的, 谁也别想干扰她。你啃了我的树,等于要了我的命,非和你论个长短不可。

 她来到旗里,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旗里当然不同于乡里,那位分管农林水利的副旗长被她的治沙造林热情感动了,用敬佩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位普通的农家妇女,特别是牛玉琴把自己的苦难经历和为治沙男人献出宝贵的生命情况说了后,副旗长禁不住肃然起敬,当着牛玉琴的面骂开了副乡长,并说:“怎么能这样处理,羊啃了树要赔,他们除不治沙造林,还 啃了人家的树,按《森林法》规定,啃一株栽三株。”副旗长又派人通知那位副乡长和牧羊 人尽快到旗里来解决这事。

 牛玉琴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总算遇上了清官,要不这官司打到猴年马月才能了结,岂不误 了自己栽树大事。

 果然,副乡长同牧羊人火速赶到旗里,一进门副旗长就火冒三尺,将他们批评一顿,并拿出 了处理意见,问牧羊人:“你拿钱还是栽树?

 牧羊人犹豫了会儿,吞吞吐吐道:“啃了树栽树,这还不行!

 “不行,除了栽树还得拿钱,你知道在沙里栽一苗树费多少劲,人家栽树男人还献出了生命 ,这是多好的典型……”

 副旗长仅用一两个小时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令牛玉琴吃惊,她必须赶快回到林地,那儿一 刻也离不开她。她别了副旗长转身走了。

7.四面起“火” 

   经过那场官司后,牛玉琴已清楚地意识到茫茫一片树地,必须有人看管树林才行,雇人那太贵了,欠下的工资几年了给不了人家,还能雇人?她经过再三考虑,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 美的办法。

 买群羊边看树边放牧,一箭双雕。这一办法尽管没与老人和儿子协商,当然是同意的,那么谁来放牧呢?一家九口,老的老来小的小,这个担子自然就落在了张成仁身上。当他的拦羊瘾还没过了时,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 这天张成仁赶着羊来到前几天他们才栽上树的那块地边上,突然他大吃一惊,那么大一块地 的树苗子被人连根拔起摔在地上,有的还折断扔出老远,张成仁差点哭出声来,一个劲地骂道:“哪个缺德货办这号没儿事,这是要我们全家人的命哩。”他拾起被毁的树苗,心疼地抚摸着,就像当年抚摸早夭的叶儿,并向四周环视。但茫茫大沙漠上空无一人,这究竟是谁干的呢?

 张成仁赶忙来到牛玉琴栽树这边,把这情况向牛玉琴说了,牛玉琴同立军根生等人忙跑过来 ,个个都惊呆了。立军从树苗捆上抽出铮亮的铁锨,可他早已摩拳擦掌。

 牛玉琴拿起被毁的树苗,心如刀绞,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双目朝北面那茫茫的大沙漠望去,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谱儿,不是村里的红眼人,便是内蒙人干的。

 事实上,按承包牛玉琴所造的万亩林已经完成,现在造的这部分已经出了省界,以大沙圪堵 为界,北面是内蒙,而他们已经超出了大沙圪堵,这十有八九是内蒙人干的,她想既然他们 这样毁林,那肯定还要来找后帐,还不是因为上次的官司来报复?

 牛玉琴思索片刻后说:“赶快补栽,治沙栽树没错,看他谁还敢再来毁林,叫我碰见就没他 的轻的。”

 根生,堆子,斗子,二合子等人和牛玉琴在补栽,立军和几个后生在前面搭障蔽。 经过五天的辛勤奋战,被毁了的那块林地终于又栽满了树。

 然而,恰恰就在这天中午,内蒙的几个后生又疯疯火火冲进树地要拔树,正好被立军等几个后生看见,立军飞一般地冲过去,站在树前大声喊道:“别动,这是我们辛辛苦苦栽上的树 ,你们凭什么要毁林?

 几个后生瞪圆了眼,愣了片刻后有人在说:“这是我们的沙地,你们占出了省,谁叫你们往 这儿栽树,非拔不可。”

 “你敢?”立军站在那儿,铁塔似的崩着脸,手里握着一把铁锨,真有一夫挡关,万夫莫开 的架势。

 就在这两军阵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牛玉琴和根生大哥等人气喘吁吁赶来了, 对方不免有点恐惧,双方仍然僵着,谁也不敢退后。个个黑乎着脸,怒目而视。

 立富和几个雇工手里握着锨怒气冲冲地站在栽好的树前。

 对方十几个农民青年手拿木棍斧头铁锨虎视眈眈。

 牛玉琴冲到两阵之间,夺下立军手中的铁锨:“都给我放下工具,有话好说,何必生这么大 的气。”

 立军指了一下对方说:“他们又来拔树苗,毁林。”

 对方青年甲理直气壮道:“好胆大,这是我们的地盘,谁叫你占到这儿?

 立军据理力争:“这是我们承包的,签过合同,县委县政府让我们在这儿治沙造林。”

 对方青年乙:“这大沙圪塔自古就是我们的,你们凭什么在这里栽树?

 “哎,后生,你别这么说,风刮十年沙堆移,沙是流动的,又不是固定的,早已流到这们这一面,春秋四季都在刮西北风,是不是?”根生很能抓住要害。

 牛玉琴喊退立富等几个人,从容地说:“毛乌素大沙漠再不治,不仅大圪塔上的沙蒿、柠条 、紫穗槐被吃掉,连人也会吃掉,我们治沙你们为啥反对。”

 一后生说,“这是我们的沙地,咋能随便栽树?

 “你别说你家的我们的,咱们是一家人,全国都是一家人,都是共产党领导,只不过是在管 理上分了个片。”牛玉琴耐心地说。

 立军不耐烦道:“国家号召治沙这没错,咱有公家的红头文件,没功夫和你们说这些闲话。 ”

 青年甲张了几下嘴,说不出话来。

 牛玉琴说:“不要开口陕北长内蒙短,一个中国大家庭,党和政府让咱们治沙造林,只要能 把沙治住,谁治也可以,毁一棵树等于毁了一个绿色的生命,这地就算是你们的,我借你一 块沙,还你一块林还不行么?毛乌素沙漠大的很,谁治都行!

 牛玉琴直说的这几个后生干瞪眼没话说,愣在那儿不知说什么为好。半天有人才结结巴巴道 :“咱们找政府去,只要政府说同意你们在这儿栽,我们就不干涉了。”

 “算话不算话?”牛玉琴问。

 “算话!

 “那好,现在就去东坑乡政府。”

 几个人迟疑了一会儿,不敢去,“今儿回去,改日再说吧。”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 牛玉琴和立军、根生等人望着这伙人远去的背影淡淡地笑了。

 “再去栽树管他呢,治沙造林是第一。”牛玉琴领着大伙又回到林地栽树。

 可这几天牛玉琴老在想,不对劲吧,难道那伙人真的就此罢休,不可能,说不定他们还要耍 什么把戏,他暗暗告诫自己要小心防这伙人,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见不了人的丑事。 果然没几天就又出事了,张成仁放的羊被哄走四十多只。

 虽然牛玉琴有过这种预测,但是她没有想到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办这种坏事。这大 大出乎一家人的意料之外。

 那一天,张成仁和疯老婆在树地里放羊,突然内蒙邻村的几个小伙子赶着羊群从对面坡上冲 下来,看到张成仁的羊群在林地,故意赶在一起又将羊群向远处赶去。

 张成仁急了高声喊道:“羊,我的羊,你们不能赶走呀……”

 疯老婆更是跌跌撞撞地追赶着,没走多远就摔倒在沙窝里,哭喊着“你们不能抢走我的羊, 青天白日的,天也蓝蓝的,阳坡也红红的,咋敢抢羊。”

 只听的远处一后生在喊:“抢羊是小事,再往沙里栽树,我们可要抢人哩,看你们再敢不敢 往沙里栽树。”

 后生赶着羊走远了,张成仁和疯老婆追了半天,哪能追上,只是望着远去的羊群渐渐消失在 沙漠中,哭出声来。

 嚎啕的哭声在茫茫的沙漠里,显得是那样的微弱而凄凉,但有谁能听见?

8.寸沙必争

 就在牛玉琴看着眼前那昔日的“死海”有了生机,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个美丽的传说正在 变为现实,并完成万亩治沙任务,继续向毛乌素大沙漠延伸时,各种阻力和障碍接踵而来。

 就在她刚刚买回树苗进了门时,两位老人气喘吁吁跑进来:“快……咱的羊……”

 牛玉琴大惊失色,她知道林地又出了问题,但又镇定自如道:“别急,慢慢说。”

 张成仁这才喘过气来:“咱们的羊被北面的人抢走了……,我操他祖宗,大白天竟敢抢人… …”

 立军再也沉不住了,“立富,走,跟他们算帐去,这还了的,真他妈欺人太甚。”两人拿起 了锹。

 “立军,别胡来。”牛玉琴夺过立军手中的铁锨,“爹和娘,他们欺负你们没有?

 张成仁含着泪:“没有,他们说咱占了林地,唉,加旺死的早,留下咱这一家都想欺负,加 旺要是活着,谁敢欺负……”

 “爹,你放心。”牛玉琴安慰道:“咱的羊一个也少不了,别小看我是个女人家,我要为你 出这口气,为加旺出这口气,为咱全家人出这口气!

 当牛玉琴把这些情况向乡政府汇报完回到家时,爹和儿子立军还在一个劲地埋怨,立军眼瞪大:“我早说过,栽够一万亩就别再扩大了,可你们就是不听,这下治沙治出事来,烧纸惹出鬼来。毛乌素那么大能治完?

 “你懂个啥,你爹为了这治沙把命都献出去,还不是为了咱张家的子孙后代,为了沙区过上好日子,你吼啥?治沙还有害?

 牛玉琴推门进来,她看到一家人的面孔崩紧怪不是味,“你们别吵了,立军你胡说些什么呀 ,这林子我一定要保住。羊一定要要回来,哪怕官司打到林业部,你们不要着急,咱一步一步来,我已报告了乡上。”

 “妈,咱这治沙到底有没有个完?挣回奖章来又不能变钱花,顶饭吃,当衣穿,爷爷娘娘也 那么老了,你咋不想想后事?”立军声泪俱下。

 张成仁又咳嗽起来,比刚才还厉害,自从羊被哄走后,他的咳嗽病又犯了,这病是加旺去世那年生了的,几年了每当受了气时或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就犯了。

 牛玉琴扶住爹,让他慢慢地坐起来,背靠被褥,她想给立军发火,但又忍住了,为了爹的病 ,她耐心地解释:“治沙你不要光看脚下,要有个长远打算,咱祖宗在沙里吃的苦还少,连 骨头也被沙啃了,如果再不下狠心治大圪堵的话,咱那林也还会被风沙慢慢啃掉。”

 “妈,这些话我听够了,谁都不是这么说,可治来治去有啥利,我们能受到啥益?”立军今 儿脾气又起来了。

 张成仁干咳几声:“立军你那是说的啥话,怎能这样对待你妈?

 牛玉琴知道立军这个犟脾气,和死去的加旺一个样,所以她不想再跟他去讲什么理,这种没 多念过书的人,就这钻牛角脾气,她走出外屋给爹做了一碗蛋汤,又双手端给爹。

 第二天牛玉琴安排好栽树,又亲自到北面的村子里调查去了。立军想和她去,但她没引,她 知道自己的孩子蠢言笨语说不了话,所以还是自个儿去了。

 她直接找到村主任,并详细说了昨天抢羊的经过。村长当然乐意帮她这个忙,但又觉得权力有限,不好给她解决,不过可以给她过问,但牛玉琴并不死心,又去了乡政府,这次他没去 找那位副乡长,而是找到了乡长,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乡长深表同情,并对此非常重视,表示一定要找到抢羊的人,严厉惩罚。

 在回树地的路上,牛玉琴虽然心情比较舒畅,但也免不了忧心忡忡,抢羊者会不会尽快找到 ,处理结果又是怎样的?都是她思索的题材。

 经过这场风波后,社会上的人们风言风语,一些消积的话语传进牛玉琴的耳朵里,什么负债 累累要跳河,再治下去内蒙人要她的命之类的话等等,牛玉琴只是从容地笑笑,根本不会把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放在心上,她想不论干什么事情总不能把人们的嘴堵住,想说什么由他去吧,风言岂能吓倒一个真正干大业的人,越是干大业的人,风言风语越多,风言只能是一种考验,如果连最起码的考验都经不住,那怎么能谈的上干大业呢?

 然而,当牛玉琴回到林地时,雇来的几个工人却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了,还不是听了这些风言 风语后才走的,当时立军拦也拦不住,任凭说了多少好话,可这几个人非走不可。“你别拦 挡了,你这地会白栽树的,一旦不属于你家的,我们岂不白干了,连羊倒抢走了,还会有好 下场?

 牛玉琴听了不免有点恼火,但冷静一想,这也不能全怪那几个工人,因为外面的话传进耳朵 里,着实叫人心寒,对于一个雇工来说,哪能不动摇呢?可她没有泄气,对立军说:“立军 ,娘早给你把话说了,不管外面风多大,咱们不能动摇,这盘棋非下完不可,非下出个结果来不可,这是死定下的。”

 立军默不作声,只是在埋头栽树,他心中免不了会有情绪,他理解娘的心情,二十多年来含辛茹苦,他不能挫伤娘的自尊心,他要给娘一些安慰,不能让娘也垮下去,一旦那样这个家可就不好说了。“妈,我只不过嘴上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有嘴无心,我一定支持你的事业,我爸病重以至没了咱还能挺过来,现在比那时候好多了,树要栽沙要治官司还要打,我栽树你去打这官司。”

 牛玉琴用理解的目光看着儿子,心中暗暗笑了。看来林地有儿子在就放心了。

 牛玉琴家的事情已经引起了东坑乡政府的重视,党委会已开过两次,专门研究这一问题,特别是抢羊的事件,令在场的干部深恶痛绝。

 今天又在召开各村支书主任会议,牛玉琴也来参加会议,别的事情她不想去多听多过问,只 是就有关抢羊事件和林权纠纷能作出尽快的解决和明确的答复。

 尽管乡长说了半天,可最终还是无能为力,要请三北局出面协商解决。

 牛玉琴再也听不进去,因为时间不等她,林地里那么多树苗子快要干死,她说:“除了刚才的个人问题,我再补充两点,一是那么大的毛乌素沙漠为什么不让我治理,再不治理我栽起 的树用不了几年会被流沙吃掉,加旺也会像老祖宗一样白骨见天,我不忍心就此罢休。二是请求你们批准我多栽树,并向上级请求给我提供大量的树苗,目前买来的树苗快干死了,全 家人急成一锅粥,治沙能把我妈的病治好……”

 牛玉琴转身走了。

 乡长突然想起给三北局张建龙打电话,他是那儿的局长,这些问题他有权处理,会处理好的 。

 张建龙听到这事后心急如火,在电话里就大骂道:“治沙造林有什么不好的,像牛玉琴和张 加旺的人太少了,我们应该支持他们,帮助他们,关心他们,鼓励他们,如果陕西内蒙人都 像她们一们,毛乌素大沙漠早就治好了,风沙还会弥漫到今天……”

 张建龙从银川火速赶回靖边,又从靖边到了东坑,到了一棵树林地,最后到了内蒙,仅用几 天的时间就澄清了事实。并把双方的领导和双方当事人都叫到林地,当场办公,当面解决。

 几十号人站在沙坡上。

 张建龙指着沙坡下一条沙沟说:“尽管翻过这个大沙圪堵就是内蒙地界,牛玉琴的治理规划 只到半坡,必须延伸到这条沟,才能围住大沙圪堵,再用沙柳封沟,我认为治沙不应该受界 线的局限,这毛乌素大沙漠谁也可以治,只要治了就没错,她是在给全人类造福哩。” 人们都在点头。

 林业局长大笑,“建龙说的对,大沙漠谁也能治,内蒙不治陕西治,这是好事,通过这次解 决,以后再不能有纠纷,我们希望多出几个牛玉琴这样的人……”

 内蒙干部也感动地表态:“牛玉琴这种精神应该是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对她我们没有什么省界、县界、乡界,她想栽多少就栽多少。……”

 牛玉琴带头拍开大手,一家人拍起大手,在场的人拍起了大手,掌声在绿波荡漾的沙漠里回荡。

 张成仁赶着完好无损的羊走进大树林中。挺立在万顷黄沙面前的绿树,犹如一座用血肉筑起的绿色万里长城,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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