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荣恒的头像

张荣恒

网站用户

报告文学
201807/10
分享

黄河骄子(长篇报告文学)连载

                 张荣恒  著


中部:大浪淘沙(追梦)

第三章

          古来材大难为用

        一个有了妻子和儿子的农村热血青年,静下身心自学美术三年,两个大学函授毕业,两次考试莫名其妙落榜,虽然画出了轰动全县的毛泽东巨幅宣传画,毛泽东又回到了保德,但最终却被历史遗忘了,找不到自己的用武之地,而被逼下“大海”。




1   “黑暗”的考试


经过一年的埋头苦学,终于机会来了,山西美术学校单招,高树林充满信心,报了名准备参加考试。

那一次考试是在县文化馆,当时的监考教师是忻州地区群众艺术馆的邢晨生等人,这一次主要考得是素描、色彩、创作。

经过评卷初选,高树林第一关顺利通过,他和另外一名考生被选送到忻州地区考试。

那一天从未出过远门的高树林和县教育局的人共同去了地区,由于第一次出远门,他在忻州转了半天,最后找到忻州地区宾馆住下。

第二天上午在地区艺术馆考试,考的还是素描色彩创作等,下午又到了忻州艺术馆考速写。

当时有两个题材供考生选择,春和城。高树林略加思索后,选了春,画了一幅立体春天的山村,春暖花开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农民在大田里耕耘,燕子在空中飞旋,广阔的黄土地峰峦起伏。

第二关又顺利通过,又被选送到省里面复试。

高树林怀着激动的心情,过五关斩六将斩关夺将来到省城,考了素描色彩创作。

这幅画受到省里监考官和老师的一致好评,认为高树林的画构图新颖,意境优美,生活气息浓厚,生动地描写出了一幅新时期农民的耕耘图。

当时有一位监考老师是中央美术学院的,老家是忻州匡村人,看了高树林画的春之后,大加赞赏,给予高度评价,一致认为这幅作品创意上有突破,不失为新农村的一幅立体画卷,省里面也通过了。

省里复试结束后,高树林回到忻州,高兴的一夜未合眼,看来自己这一年的辛苦没有白费,苍天不负苦心人,何止是一年,几年的心血总算有了成效。

他没有忘记这些年来父母亲的支持,也没有忘记妻子杨爱珍的无私奉献,统揽了全家的活计,才使自己走到了今天,才有今天这样的辉煌成就,更没有忘记社会上各种各样的冷潮热讽,还有同行们叫他去干活,被他拒绝后人们对他的不满,以至于谩骂挖苦。还有很多社会的歧视,生活的不公平等等。在头脑里翻江倒海,一古脑儿地涌出来,一种莫名的复杂的感情困扰着他的心灵,让他悲喜交集。

第二天高树林又到了地区群众艺术馆进行了文化考试,全部考试考核结束,高树林的总成绩名列前茅,看来这一次他是脸盆里捉鱼——十拿九稳了。

第三天高树林在老师们的引导下,到了指定的忻州市人民医院进行了体检,各项指标均合格,没有被打下来,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让他回家等通知。

凯旋归来的高树林急切地回到家里,除了每天聆听门前那棵大树上喜鹊的“喳喳”叫声外,时时刻刻盼望着通知书的到来,他想像乡邮员会把通知书送到他家里的,所以每当乡邮员进村的那个时辰,他便自觉地从高侯五十九家中出来,站在院外张望等待,一家人也是在等待中度日如年。

然而通知书没等来,却等来了政审表,过了好几天,南河沟乡上的通信员张登科把政审表送到白家沟乡,又托人稍回禅房村,送到高树林手中。总算盼来了,虽说不是录取通知书,但离录取又迈进了一步,下一步的录取已成定局。

按照政审表上的要求,高树林如实填写了,又到了乡里有关部门加盖了公章,交到县教育局,一切大功告成,让他如释重负,大有打过桥头,放假三天之感。

回到家后,高树林略微松了口气,便迅速进入了原来的学习状态,更加努力自学,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前途,看到了成功,看到了未来。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幸福,那种油然而生的春风得意,决不能用“久旱逢甘雨,他乡遇知已”而代替,只有“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才能真正代表了他此刻的心情。

县考、区考、省考、体检、政审,这才是真正的过五关,下一步就差“斩六将”,拿到录取通知书了,一个农家子弟,一路走到如此地步,付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成功只在旦夕。

依然还是在幸福的等待中,这段时间高树林每天几乎是在一日三秋中度过,有时比考不上还痛苦,愈是临近成功,心情愈加痛苦,每天板着指头数日子,一连十多天过去了,他还没有接到录取通知书,他焦急的心不免有点沉重。

二十多天也过去了,还是没有音信,高树林不解,难道自己没有考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的心里胡思乱想开了,不是让人给顶替了?也许是把通知书丢掉了?为什么迟迟收不到通知书?

一个多月也过去了,这段时间高树林几乎彻夜难眠,有时轻轻地睡着,忽地又醒了,为了镇定情绪,他不免安慰自己,再等等,也许情况有变,一下寄不回来,太原往这儿寄一封信,少说也得十天时间才能收到,不要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一而再,再而三地等待,临近开学了,高树林还是接不到录取通知书,他的心像被人挖掉一样,难受的不能自拔,他要去县教育局打问一下,痛苦折磨的他再也无法等下去了,他要去问个究竟。

那天他专程来到教育局,找到招办的人打问,人家的回答是他们也不知道,收不到通知书只能说明没有被录取,现在开学呀,可能录取不了,这是很正常的事。

“不正常,一点也不正常,我都考过了,体检了政审表也填了,怎么能不录取?”高树林的心里在流血,嘴上说话心里哭。

“别说你考上了,住了学校还有退回来的,你可别以为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

高树林无言以对,早已气晕了头,这一次的打击要比上次文化员没录用更大,让他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狱,陷入了痛苦的万丈深渊。此刻,世界在他眼中成了一片黑暗,让他感到活着比死还痛苦,生不如死的感觉第一次彻底品味到了。

他一刻也不想在县城了,这个县城在他心目中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

回到家中,一时间他陷入深深的绝望中,他想起了毛泽东主席当年的处境,杨开慧的遭遇,想起了李自成车厢峡被困,曾国藩靖港惨败投江自杀的情景,想起了汉高祖与项羽争天下,屡战屡败,最后垓下一战,项羽自刎,诸葛亮初辅刘先主,弃新野,走樊城,败学阳,奔夏口,几无容身之地,最后才鼎足三分。孙子云:“善胜不败,善败不亡”,经得起失败,才会有胜利,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败后一蹶不振,缺乏不屈不挠的气概。

在众多伟人失败面前,自己这个小小的失败何足挂齿牵肠,挂肚撕心,圣人失败也很正常,何况自己这凡夫俗子,苦难对于天才是块垫脚石,失败是天才的催化剂,郁闷往往是天才的酵母。

由于能客观地分析自己,认识自己,对待自己,总结自己,高树林从痛苦中迅速解脱出来,他坚信孙子的千古真理,更坚信置死地而后生的客观规律,任何事物的发展变化,总会否极泰来,这是自然界的阴阳规律,于是他便很快想起了宋代诗人陆游的《游山西村》:

   莫笑农家腊酒浑,

   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萧鼓追随春社近,

    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

    拄杖无时夜敲门。

这首诗看似写农村人家的丰收景象,其实道出了诗人的愤愤不平,对照诈伪的官场,于家乡纯朴的生活自然会产生无限欣慰之情,深信会有美好的生活。

高树林此刻的心情正是这样,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圆点上,又在苦练内功,准备下一次考试。


2  第二次考大学失望


就这样高树林一以贯之地学到第二年,这年太原工业学院招美术生,高树林闻讯后,又报了名,准备参加考试。

保德县也有人报名参加,有一个局的领导带着儿子下到太原,这个孩子连圆形物体的五大调,即亮、灰、暗、反光、高光,还有方形物体三大面,即亮、灰、暗都不懂,高树林曾给这几个人辅导过。

过了几天考完试,高树林回到家里,这回他满以为会考上的,结果一连等了好久,都没有回声,这回的结局更残,连个体检政审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给“枪毙”了,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事后好长时间,他通过打问,才知道是招的代培生,教育局就可以定人,怪不得自己考不上,他给辅导的那个学生,什么也不懂,反而考上了,让他见怪不怪,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三年招生又开始了,亲戚朋友同学们通知他赶快报名吧,再去试试。高树林却早已心如死灰,往日的激情再也找不到了,这次说成个啥他也不去考了,两次灭顶之灾的打击让他从痛苦中彻底醒悟,你考的再好也走不了,别人什么也不会,照样能上学,什么是本事,这就是本事,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正应了那句流行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他心海的涟漪再也泛不起奔腾的浪花,看透了考场上种种游戏,从容面对自己的人生,从容面对自学,争取早日拿到中文和美术的毕业证,让社会认可自己是个大学生,让自己的人生认可自己是个大学生,让苍天认可自己。不能正二八经地坐进学校里系统地接受教育,自学也要达到大学生的境界。

这年冬天,他函授的各门功课经考试,全部合格,两个大学都给他发了毕业证书,他成了一个没有上过大学的大学生,人生的价值得到了提升,增加了生命的厚度和宽度。

当两个大红毕业证书放在家人面前时,望着用汗水和心血染红了的证书,全家人的眼眶湿润了,村里人惊呆了,老光棍高侯五十九乐疯了。人们都给高树林竖起了大拇指,在人们的眼里,他似乎不是从前的高树林,成了新的高树林了。

面对如此巨大的成绩,被实践证明了的成果,高树林在经受过各种各样的打击后,并没有过高的自豪感和欣慰感,坦然地说:“我想证明一下,看我能不能考上个大学,是不是一个大学生,有没有这个能力,让事实说话。”

此刻,唐朝诗人王宝池的《劝学》又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学林探路贵涉远,

   无人迹处偶奇观。

   自古雄才多磨难,

    从来纨绔少伟男。

    书山妙景勤为径,

    知渊阳春苦作弦。

   风流肯落他人后,

   气岸遥凌豪士前。

三年的自学圆满地画上了句号,下一步该何去何从?总不能再坐下来自学吧。

第二年,本村人马振杰在忻州地区乡镇局工作,回到老家看望父母亲,高树林知道后进去他家。

其实在此之前的自学期间,马振杰每次回家看父母亲,高树林总要进去和马振杰坐坐,马振杰知道他自学美术,每次总要给他买些国画颜料、水彩颜料,还有毛笔等学习用具,很是器重他培养他,为了报答马振杰对他的培养,走时高树林总要给带点家乡产的绿豆之类的土产。

高树林把自己两次考试的经过说了,考了两次都没给通知书,什么原因,马振杰说,你不用考了,来市乡镇局图片社吧。

过了几天,高树林到了忻州市,找到了马振杰家,盛情招待他后,第二天安排他到了地区乡镇局图片社负责色彩。

这个图片社临街有个门面房,每天人多事杂,晚上也有人,高树林只好吃住在这里,吃饭自己到街上买的吃,工资一月也才几十元钱。

高树林觉得这个营生与自己先前的想法不一样,先前自己在想,自己自学了三年,下到忻州找个工作,能与地区的美术名流多接触,在美术上继续得到深造,得到高人指点,这是他的出发点,没想到这里白天黑夜人特别多,没有时间自学。

第二天恰好碰见高晋峰,问他:“谁推荐你来这儿工作?”

高树林说:“有人推荐我来的。”

高晋峰感到惊奇,高树林这是自已看重的人才,能来这儿工作是很好的。

过了几天,高树林总觉得这个工作很不适合自己,他问本村老乡马振杰:“我被用下这人员的性质是什么?能做多长时间?”

马振杰说:“人员属于临时工,只要我在你就能做。”

高树林觉得没有时间学习,环境又太乱,干了一星期就和老乡马振杰辞了职不能干了,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第一次出门回来了。


3  大显身手


这年冬天,他一直没有停下手中的笔,继续绘画,他在卷上画了许多立幅山水,其中有一幅题目叫《亲密战友——毛泽东和周恩来》,两边条幅是山水画,组成了一幅中堂,高树林将此幅画送到白家沟乡政府文化员刘林义的手中,第二年正月二十五县城古会上,文化局和文化馆要组织美术书法作品展览大赛。刘林义又把这幅作品送回文化局。

次年正月二十五,是保德县一年一度的古会,全县能去的人都要到县城过会,高树林也来到东关,在剧院无意中遇见了大塔村的高树林,高兴地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树林,这次你可给咱南头争了光,给咱白家沟乡争了光。”

高树林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问:“咋家,有什么事,让你激动成这个样子?”

“我在文化局的美术书法作品参展会上,看了你的立幅山水《亲密战友——毛泽东和周恩来》中堂画,县委政府以及文化局各级各届领导,对你这幅作品评价特别高,画得活灵活现,他们认为你这幅作品是印出来的,根本不是画的,画不出这样的水平来,更不认为是南头的一个后生画的,能画出如此高水平的作品,在保德还没有。”高桂林的心情愈来愈激动,边说边拍着高树林的肩膀,“好好画吧,你很有前途,这样坚持画下去,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这下高树林才明白了,原来是自己那中堂画,原本他不以为会达到如此较高的水平。他笑了笑说:“我也没想到,从来也没想到自己会获奖。”

这次参展结束后,经过专家和评委的打分评比,高树林的这幅立幅山水中堂画《亲密战友——毛泽东和周恩来》,荣获美术作品一等奖,获一等奖的仅有一篇作品,获得奖金30元,另一幅书法作品,“书到用时方恨少,是非经过不知难”,同时获得书法作品三等奖。

高树林一炮打响,如此的美术书法水平,在保德县城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轰动了全县,从此美术家高树林这三个字被牢牢地雕刻在保德美术史上。写进了读者心目中。

在巨大的荣誉面前,高树林还是一如既往地创作美术作品,由于他如此高水平的美术功力,立刻引起了县美术界、文化界的高度重视,同时也引起了县委宣传部的高度重视,当时宣传部副部长杨耀忠立即向电影院推荐高树林。

电影院正好也缺美工,要个美工,此前虽然千金买骨,但却无法招到真正合适的好美工。

在杨耀忠副部长的力荐下,电影公司经理陈建平求之不得,立即答应招聘高树林为电影院的美工。

高树林被招聘到电影院,但仍然面临现场面试,以前的电影宣传画是根据幻灯做成胶片,再印出来,比较简单,而这次陈建平给高树林出的题就是让你直接画出来。不让电影院的美工治国参与,他创作了第一幅电影宣传画,就是电影《寡妇村》,高树林根据剧照,很快就把这个电影的宣传画画出来了,而且画得非常成功,相当好。

陈建平看后非常满意,大加赞赏,给予很高的评价,高树林被正式录用为电影院的美工。这下他才总算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可以大显身手一展雄风了。

是金子总有闪光的时候,只是个迟与早的问题。

高树林虽说到了电影院,但他的出发点依然还是以学为主,不断地深造自己,努力提高自己的美术创作水平。

那时他一月工资才四五十元,为了使自己的美术更加超越,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他虽然在电影院上班当美工,看电影可以免费不花钱,但从没完完整整地去看上一场电影,难道他真的不爱看电影?

不是,真的不是这样,他只是把大量的时间用在学习美术上,吃在宣传室,住在宣传室,学在宣传室,由于家在禅房,吃饭问题成了他首要解决的重要问题,尽管街上有的是饭店,可他挣上这两个钱哪能吃起?由三顿饭变成两顿,有时甚至一顿,饥一顿饱一顿,冷一顿热一顿,有时在家自已做饭,有时画起来一天忘了吃饭,也不觉得饿,真是光棍忍饥,神鬼不知呀。

时间一长,这样忍饥挨饿节衣缩食,让他的人瘦了一圈,体重由原来的140斤,锐减到110斤。

那一天妻子杨爱珍带着儿子来到东关看他,杨爱珍这次是满载而来,给他带的家里的小米、绿豆,红枣油煎葱辣子、咸菜丝子等食物,一进门看见他爬在桌子上画画,头发蓬乱,像爆炸了的皮球,脸色蜡黄,不修边幅,衣服也邋里邋遢,泪蛋子一下涌出来,打在高树林的手上,正在画中的高树林感觉到手背上滚烫滚烫的,他一看是杨爱珍的泪珠子,吃惊地问:“你咋啦?为什么哭了,有什么事?快对我说。”

杨爱珍半天不做声,过了许久她擦干了泪水,问:“你咋成了这样?跟个要饭的没两样?”

“胡说,我不是要饭的,你的男人明明是电影院的美工,那是一般人干不了的,你咋就说成我是个要饭的。”高树林据理力争,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也确实不是滋味。难道他能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他的眼睛红了,含满了泪水。就连儿子也一时认不出他来,不敢到他眼前。

两人默默地流出了泪,有欣喜有痛苦,更有对现实生活的惆怅,对未来的渺茫,对人生的悲叹。

“你要饿的顾不上做饭,把这红枣吃上,也能顶一阵子。”

杨爱珍像叮嘱小孩子一样,叮咛他这样那样,让人一下子想起了《走西口》中玉莲那离情别意,千叮咛万嘱咐,字字是血声声是泪,直叫人心乱如麻心如刀绞。

何止是这次,每一次进到县城,每一次见到树林,倒叫杨爱珍牵肠挂肚情意绵绵,这并不是说高树林没有自理能力,而是高树林早已成了一个“美术狂”,执着这个词在他身上得到了验证,难怪古今中外一些成大事的人,总是没有自己,总是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并不存在,只有热爱的事业才存在。

民歌专家说,民歌多生长在苦寒之地,是人与自然环境结合的产物。我想任何一门艺术都是这样,文学、美术、医学等等,只有在苦寒中,经受艰苦的磨练,方能逆境成才,就像凤凰涅磐,欲火重生一样,只有艰难困苦,才能玉汝于成。

以后的日子里,高树林一画而不可收,立志要画出美好的人间。

这期间,高树林仅毛泽东的电影宣传画就画了四次。其中有电影《开国大典》,《风雨下钟山》,《秋收起义》,《毛泽东和他的儿子》。这些宣传画张贴在电影院的墙上,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立刻轰动了全县。之前经理们说,领袖人物能不能画?高树林回答说:“能画,领袖人物是伟大的,咱要宣传美画领袖没错。”

县委、政府以及文化界各单位的领导职员都纷纷来看他这宣传画,看后异口同声给予一致好评,“绝了,太绝了,毛主席又回来了,来到了保德。”这是领导们的口碑。

然而,有一个并非普通观众的“鲁班”来观看他的宣传作品了。

只见这人来到宣传画前,凝神观看,走过来走过去,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从上到下从下到上,边看边点头,不时心里暗暗称赞。

高树林并不认识此人,这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这样专注?

先前的县领导张治祥等人,还有周书泉袁常宽及文化界新闻界领导名流都来观看,驻足凝神“指点江山”。

保德县文化馆的权威美工张建平看后,紧紧握住高树林的手说:“画得太好了,我在文化馆多少年了,从来也没有见到这么好的画,你绝对是保德美术一枝笔,一枝大手笔。”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这样专心,同行给他介绍说:“这是咱保德美术界的大师康官义,你不认识?”

高树林这才大吃一惊:“不认识,只是早就听过大名了,那就请康老师给指点吧”,他赶紧跑过去,紧紧握住康官义的手,“回我办公室坐坐吧。”

康官义连连称赞“画得好,绝作,开了眼界。”

康官义回到办公室说:“你画得非常好,我非常认可,你很有前途。”

高树林为了展露自己的美术才华,好像有意要在关公面关耍大刀了,让“关公”看看自己的水平,是骡是马要遛一下,他说:“康老师,你坐下我给你画个速写,你看我画的怎么样。”

其实高树林并没有盛气凌人不知天高地厚之意,而是好不容易今天见到了大师,让大师给他好好指点一番,多教他几招本事。

仅用了30分钟,他就把康官义的速写给创作出来了,康官义连连点头,说:“你画的跟正规大学美院的手法是一样,非常专业,基本功扎实,很好的。”

高树林又说:“康老师,那我坐下,你给我画个速写,我看我还存在哪些不足。”他很谦虚,而又很尊重康官义,康官义画出来了,高树林觉得比起自己的作品来,是单线描写,稍逊风骚,但瑕不掩玉自有特色在里面,取长补短也值得称道。

……

由于工资每月四五十元,到后来高树林确实连饭也吃不起了。

电影院附近有一个艺新园饭店,由于经常看电影、看宣传,老板和高树林熟了,知道他是个落地秀才,大美工,有一天高树林在这个饭店吃过饭后对老板说:“老板,你这饭店开的这么大,每天喝那么多酒,我给你搬酒瓶,挣口饭吃吧,行不行。”

老板一听,以为他在开玩笑,“那可不行,你那么大的美工,给我搬酒瓶,岂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太委屈你了,你这是开玩笑吧。”

“不,不,不,老板我真的给你搬,我是个光棍汉,有住处没吃处,你让我给你干活吧,我有空就能给你搬。”高树林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地步了,逼着鸭子上树。

“真要是这样,那行,每天中午你来搬,我这儿一般是中午吃饭的人多,别说搬酒瓶,不搬我也给你吃饭。”

“那不行,我不能白吃你的饭,以苦为荣嘛。”

从这以后,每天中午下了班,高树林就来到艺新园打工,挣口饭吃糊口度日。他曾经想过,干脆辞了这份工作,打工一个月也挣1000多元,尽管那时普遍工资低,但打工的工资并不低。可一想到自己苦心钻研了十多年的美术,还有未来美好的前途,那真比割肉还要难,有时可以掉肉,但不可以失去美术。他的心被美术偷走了。

此刻,高树林不由的想起了元朝诗人吕思诚的那首诗:

 不敢妄为些子事,

 只因读了数行书;

 严霜烈日皆经过,

 次第春风到草庐。

自己的处境与吕思诚的处境一模一样,吕思诚在穷困潦倒中,无米下菜下炊,妻子等着他把衣服当了买回食物下炊,而此刻自己的妻子正在家中等待着自己拿回钱来,买油买盐买衣服。

虽然时代不同,但两人的经历极其相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4  二次考上文化员


难道命运真的不会转机了吗?高树林始终不信这个道理,果然黎明前的曙光出现了。

这是1990年冬天,保德县文化局局长袁常宽出了文件,在全县范围内公开招聘文化员,宣传部副部长杨耀忠拿着这个文件找到高树林让他亲自看过,那上面明明写着是招聘干部,高树林的心中又燃起了一盏明灯,让他兴奋不已。

其实此前他在电影公司已经实在坚持不下去,那年月随着电视的普及,让电影老大哥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再也找不回七十年代那种火热劲了,萧条的几乎很少有人花钱买票去看电影。

电影也在苟延残喘艰难地生存着,何况电影院的美工,有何意义?与其艰难地等死,还不如退而求其次,正好电影院有部电影放映机,高树林和经理说了一下,包下了这部电影机,第二次回到了村,回到了家。他很快和刘家沟的朋友刘丑机组成了巡回放映队,刘丑机在南河沟乡那一带放映,自己在白家沟乡这一带放映,整整演了一年回了村。

这次虽然没有挣了多少钱,但总比在电影院强多了,免强能过个日子,一个大美工,天才美术家就这样大才小用演起了电影,连普通人都能干了的活,他的美术才华被中途夭折了,这显然是历史的悲哀,社会的损失,艺术的硬伤,不仅仅是高树林个人的悲剧。

此时,我为我的同行高树林暗然垂泪而又惋惜,就像惋惜楚霸王项羽那样,为何“天之亡我”?我为何“又不渡江”?或许渡过江去他日还会东山再起重振雄风。

高树林为何再不坚持了呢?我也是文化员出身,后来和树林一样,二次考上文化员,难道我们为什么会成为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树林呀,你放弃美术,直到今天我还为你惋惜,为你痛苦,虽然你还有其它发展空间,但艺术空间万万不该放弃,因此而功亏一篑,遗恨终身。说老实,这本书明写高树林,暗写张荣恒,两人的经历非常的相似,而又非常的不谋而合。这让我不由的想了一代诗圣杜甫的那首同情大诗仙李白的《天末怀李白》诗。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古有李白杜甫,今有树林荣恒。这是不同时期的两场悲剧,说来令人深思而又怜惜。

按照规定的考试时间,高树林准时参加了考试,文化局办公室主任杨新明任主考,出了一道题就是让画一幅素描,这对于高树林来说太简单了,简直是“小儿科”。他没用多大功夫,一幅完整的素描就创作出来了,试后经过文化局领导集体评判,共同研究,高树林顺理成章被录用为文化员,留在文化馆的住馆美工。

正式录用通知下达后,高树林带着行李,第三次来到县城,住在文化馆,开始了全身心创作。

当时的文件上说的是招聘干部,待遇也是挺好的,这是人们非常渴望的工作,抢都抢不上,高树林以为这下自己应该有了出路了,从今以后能够堂而皇之地成为一个公家人,吃上公家这碗饭,再也不用让人看不起来了,从此我高树林可以昂首挺胸扬眉吐气地工作,再也不用下眼看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不如文件上和高树林想的那么美好,说白了还是每月挣上四五十元钱,成了政府部门的“叫花子”,说你是个干部,你却是个临时工;说你是个临时工,你在政府部门,有名无实,事与愿违的矛盾让高树林再次陷入了痛苦之中,每月四五十元钱买不起一袋白面,怎能谈的上生活生存?他的心又一次碎了,面对徒有虚名的文化馆美工,物质生活无法满足时,很难支撑起美术的宏图大志,更经不住时间的考验。

干了几个月,电影公司经理又找上门来让他回去,再当电影院的美工,作为在电影院干过的员工,高树林实在不好推辞,只好再回到电影院,重操旧业。

虽说还是那几十元钱,但电影院宣传画创作的多,而文化馆的美工可以说无所事是,高树林觉得更能发挥自己的特长,这叫黄河水倒流。

这期间高树林创作的巨幅宣传画又赚了很多眼球,吸引了大批观众,人们知道高树林又回来了。

就这样硬着头皮,忍着饥饿,咬紧牙关坚持了几个月,总算熬出头来了。

1992年冬天,文化局袁常宽局长见了高树林,问他:“电影院的工作怎么样?能不能干?”

高树林说:“不行,一个月挣上几十元钱,连日子也过不了。”

袁常宽略思片刻问:“那你愿意不愿意回乡上?”

其实高树林早就想回乡了,回到乡上至少有吃有住,不用自己做饭了。他说:“愿意,回到乡上不用受这罪了。”

袁常宽说:“那你回南河沟乡,让张贵喜来电影院。”

“行,我明天就回去。”

这年冬天,临近过年,高树林第三次回了乡,三次出门三次回乡,让他尝尽了光棍汉的滋味,体会到了人生的艰难曲折,磨练出了艰苦创业的意志,正应了比赛时那幅书法上的一句话:“事非经过不知难。”

从此结束了他的“光棍”生涯,回到了南河沟乡政府,在这里有吃有住好歹有个饭吃,再也不用愁做饭了。他又找到了自己的梦想,写生搞创作,磨练自己。可以静下心来向美术进军。

当时南河沟乡政府的书记是郭有新,乡长张林,高树林回去没几天,乡领导就把他安排到办公室写材料搞宣传。

他的特长在未到乡上时,领导们都知道他,早在电影公司时,就出了名,结果这一次的安排又让高树林大失所望,他不能一门心思创作美术了,等待他的是繁杂的乡政府各类材料,他成了乡政府的大笔杆子。


5  初次“下海”


1993年,高树林在乡政府办公室整整干了一年,这办公室干事可以说是乡上最忙的人,领导面前是红人,工作上是忙人,经济上是穷人,身体上是病人;群众眼中是黑人,可以说是这“五种人”。

这年冬天,书记郭有新调了,原来的乡长张林长当了书记。

过了年是1994年,乡上要一个兼职团干,领导们考虑到一年来高树林忙忙碌碌跑前跑后,勤勤肯肯实实在在,做了好多工作,是个好同志,这兼职团干就让他来干吧。

高树林又当了兼职团委书记,这一年他忙的不可开交,一个顶两人用,出色地完成了各项工作任务,计划生育,收提留款,农田基建设,凡是乡上的中心工作,他都积极参加,受到领导和同志们的一致好评。

然而,针没两头尖,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由于这么多琐事缠身,势必会影响他的创作,使他痴迷的美术被抛到九霄云外,这对他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他的心里特别难受,能发挥特长的地方是不能生存,能生存的地方是不能发挥特长,为什么这样矛盾?难道老天真的不让自己再搞专业了?他原来的想法是,自己在乡政府能搞美术创作,妻子在家种上地,能过了个日子就行了,学知识本来就得投入,贴钱,学会知识才能挣到钱,不能急于挣钱。

然而,美术创作也搞不成,钱也挣不下,还是那几十元的工资,谈何生存?

由于在电影公司和文化馆工作,几年来把家里积攒下的一万多元钱全部贴光了,成了身无分文的光杆司令。眼看着别人的腰包一天天鼓起来,他的心里更加痛苦。

看来这二者必选其一了,自己三十出头的人了,三十而立吗,自己能立起个什么来?要钱没钱,要事业没事业,要工作没工作,说前途只有露水珠大,再不转型跨越发展,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孔乙己”先生了,不能站在生活的严冬里等死了。

此时,17寸黑白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电视剧《珍珠传奇》,看到吴兴才女沈珍珠的悲惨命运,他禁不住泪如雨下。他的长脸上爬满了泪痕,忍着沉痛的心情,听着那首插曲:

 天姿蒙珍宠,

 明眸转珠辉;

 兰心惠质出名门,

 吴兴才女沈珍珠;

 达理又知书,

 备位东宫主。

 多彩多姿蝶飞舞,

 红袖碧竹人羡慕;

 风云起,波澜急,

 珍珠泪悲泣,

 玉洁又冰清,

 那堪流言袭;

 望断西京留传奇。

 ……

高树林的心碎了,回想自己的遭遇和处境,再对照沈珍珠的命运,虽不能同日而语,但又有着出奇的相似,现在告别心爱的美术事业,还不是“望断西京留传奇”?

高树林擦去道道泪痕,由天由命不由人,只好听天由命吧。既然命运不让自己走这条路,强求又有什么好结果呢?

高树林在深思之后,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现实生活终于把他推到了经洛大潮的风口浪尖上,他别无选择,只能顺应时代潮流,勇敢的当“弄潮儿”。他终于放下了多少年手中的画笔,把思想延伸到经济上。

他确定不想丢下自己无限心爱的美术事业,即使是在电影院、文化馆,那样贫穷时,都没去想做生意办企业挣大钱,一旦扔掉画笔,对于他来说,比死还难受。

在这之前,有人曾多次劝他做买卖吧,写写画画挣不下个大钱,趁早改行。

还有人让他干脆学传销吧,那时风靡一时的传销热,不知让多少人无限热爱,而又身心投入,挣下车挣楼房。

更有人让他包煤矿挣大钱,那时的煤矿,投入三五万元就能包上一个煤矿。

......

各种各样的劝说,不同行业的人找他,很多很多。

然而,高树林却始终不改初衷,只要认定的路,就要一如既往地走下去,他相信自己认定的没错,他居然固执到如此地步,十人九马也拉不回来。

而现在经过长时间的阵痛,他的心总算彻底死了。

这段时间,他一有空就跑到南河沟所在的各个企业捕捉信息,了解商机,走访做生意做买卖的人,从中寻找适合自己发展的空向。

逆水而行的小舟,一但掉头自然要顺风许多,省力许多。

没费多大劲儿,办焦化厂的念头在他的头脑中闪过,并且扎下了根,于是他又进一步了解焦炭的潜力和市场行情,考察办焦化厂的成本费用,以及生存状况。

尽管是个门外汉,但聪明的人可以成为行家。

虽然有这个想法,但此时还不能实施,因为机会不成熟,办起挣不了大钱,只能等待时机。

此刻,高树林身无分文,他只能把目光投向小本生意上,这不需要过多的资金,也不需要过多的考察,只要开起了,三元批发上卖四元,这就挣了,非常简单。可以说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做。

还是先从小本生意做起吧,为了生存,为了不让生活再空虚,为了适应社会。

在街上转了好几天,找了好几个小门市,终于打问到有一家小门市要转包,经过一番交涉,高树林一年三千元包成了这个小门市,开始经营小本生意,到批发部进货,卖货,一个大美术家,居然成了一个小百货的售货员,未免有点浪费人才吧。

乡政府的工作,有时忙有时松,不唱主角有的是时间,别人回家或吃喝玩乐,你就可以到小门市上卖东西了。

每当一有空,高树林就站在柜台上,等待着顾客的到来。过了一段时间,农田不忙时,他把妻子叫到门市上,给看守卖东西。

这年夏天,也就是1995年,高树林全家搬到南河沟乡,住在了那个小门市里,正式做起了买卖。

一年下来,少说也能挣万数八千元,要比自己的工资高出多少倍,按当时工资计算,恐怕得八九年才能挣下。

初次尝到甜头的高树林来了个顺藤摸瓜,经过一番筹备,1996年他在南河沟修了两间房,从此有了自己的做买卖基地了,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做生意了。

看来高树林的命运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他的命运要重新改写了。


6  面对绝症


正当高树林转型发展时,家庭却发生了意外,让他经历了人生最大的打击。

1996年春天,这是一个带霜的季节。父亲到省人民医院诊断,他得了胃病,经过医生检查,最后被诊断为胃癌。

这个消息对于高树林一家来说,几乎要塌天了,父亲只有62岁,太小了,全家怎能承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医生让他做手术,做好了还能活个四五年,可是父亲坚决不做。

也许是怕花钱,因为本来家里就没有钱,父亲最明白自己的家底,住了几天医院就回到家里。只是听人说吃上好的就能养好。

父亲一生勤俭,心灵手巧。那一次他到下川坪给老娘家建窑,原本根本不会石匠,结果回来就学会了石匠,给自家建窑。

高树林没有忘记,小时候父亲常常教育他们说,你们姊妹们做人首先要学会吃亏,吃的亏越多越好,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积德为本,吃亏为福,善待同事和睦相处,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同时要坐有个坐相,站有个站相,每一次家里来了客人,把孩子们喊出院来,让客人先吃了饭,再让孩子们回去吃饭。不管做什么事,先做人后做事,尊老爱幼。

那年早上鸡叫头遍,父亲就起床到地里背庄稼,一连叫了三次“树林,快起,到地里背庄稼去。”

高树林翻了一个身,眼皮涩的怎么也睁不开,本来没苦的他,干了一天活,再加上早晚还要学习,身子骨早已散了架,这阵儿根本起不来,身子重的动不了。他没有迅速起来,一直拖着,他不是在睡懒觉,而是瘫软无力起不了床。

父亲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他急躁的脾气一下子起来了。

“叫上你三次,你都不起来,咱庄户人家,不早起咋能行?买卖要算计,庄户要早起,像你这样喝西北风也赶不上,咋长大成人。”

父亲在骂娘了,他根本看不惯高树林这种“不务正业”,他以为这是不想干活的人,找的个借口,以此来偷懒。

高树林一听,父亲骂自己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种地人本身就应该勤谨才对,像自己这样咋能种好个地?父亲那么大的年纪还要去干活,自己年纪轻轻的,这么大一家人,不干不行呀。后来他咬紧牙关,强打起精神,挣扎着上了地。

高树林很理解父亲,干起活来十分卖力,终于换来了父亲的高兴。

打这以后,只要在家干活,每次他都一叫就起,再也不想让父亲骂他了,自己是这个家中的长子,一定要尽到长子的责任。

父亲为人正直,一生从不占别人的半点便宜,只知道吃亏,在待人方面非常热情大方。

1997年春天,父亲又到了内蒙省会呼市检查了一次,这一次却彻底失望了。医生说胃癌又转入肝上了,做不成手术,晚期了。只能等待着。

这期间,父亲什么也不想吃,每天喝上奶粉,吃点饼干、方便面、苹果之类的东西。二儿子高俊林在村里开了个小卖货摊子,父亲想吃什么吃什么。

高树林在南河沟也开着一个小卖货门市,经常给带回一些好吃的,让父亲吃上养病。

然而,这刚吃好吃的,根本治不了病,必须吃药才能缓解病痛,延长时间。

那一次在呼市检查病,生前父亲自己去了大女儿高彩梅家,女儿在达树旗住着,带着父亲到了呼市,做了个全面检查,最后给下了定义,让他们回家养着吧,只能养再没有什么办法。后来高树林从百忙中迅速赶到呼市,问明情况后高树林怎么也不相信,他说:“咱再去医院好好复查一下,我不相信父亲会是这种病。”

高彩梅说:“这是医生说的,医生根据化验结果说的,也不是随口而说,你要真的不信,咱再去问一下医生。”

“那行,咱让医生给说一下,看是真是假。”

姊妹俩人又来到了医院,找到了给父亲检查的那位医生,高树林说:“大夫,我父亲这病到底能不能做手术治疗了?你给我说一下他的病情。”高树林边说边把化验单诊断书等一套资料递给医生。

医生又经过反复的比对分析,最后得出了结论,说:“你父亲这个病确实不好治了,现在从胃上转移到肝上,做手术又做不成了,晚期了,唯一的办法只能保守治疗,回家去养吧,养好了多活两天,养不好恐怕出不了前半年。”

高树林被这当头一棒打昏了头,眼泪如雨脱眶而出,双腿软的迈不开步子,实在无法面对这个现实。

农历3月20日,高树林和父亲乘坐班车回到了南河沟乡。

其实早在去年,在省人民医院检查病时,高树林就让父亲做手术,可父亲说死说活不做,老是说由它吧,他不怕死,活又活不了。

高树林真没办法,父亲这直性子脾气他不是不知道,火太大了。现在可真火气来了,“做什么手术,做了也是个要命,不做也是个要命,与其做了要命,还不如不做,赶快回家,能活几天活上几天,老天爷要不让人活,治不治一样,人总有一死,什么时候也不会八抬轿来抬你。”

父亲这样固执,只好不治而回。

父亲这次回来是在与死神赛跑。


7  父亲永远走了


父亲这病虽说活不了,可高树林并不死心,他四处打听,到处买药。他打问了好多老中医,又从电视上和报纸上,看到好多治疗肝病的良药,就给邮寄,先后从北京、天津、河南等邮寄了好多。

实际上,他原来根本不以为自己有病,只是那次和三女儿高俊梅到太原看脚,顺便给自己也检查了一下,才知道有了病。

从内蒙回来,父亲的病越来越重,亲朋好友都来看他,但他很坚强,从不掉一点泪,也从不叫唤一声,临危不惧视死如归。

农历四月二十日,父亲精神一天不如一天,这天他对高树林说:“到南河沟集上买上些肉、菜之类的东西,把所有的亲友和看过我的人,请上吃上一顿饭,我这辈子快要走完了,让我趁活着再谢谢他们吧,和他们再见上个面吧。”

高树林一听觉得父亲说的在理,一家人采纳了他的建议,把所有的亲朋好友和看过他的人都请下,在家里面吃了一顿饭,表达了他最后的感激之情。

那一天人们一见他,个个眼里含满了泪水,但父亲很坚强,他平时很爱喝酒,主动给男同志敬酒,说:“今天你们要吃好喝好,不要有别的想法,人生就这么回事,一切无所谓。”

这些人大部分是近亲的,还有看过他的人,他表现的非常豁达乐观,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同志们在难过中吃饭。

这是一个即将走完生命的最后,一个有善心人的一片谢意。

这是一个坚强者,留给后人的无私情怀。

这是一位老人在给自己的女儿做出的榜样。

这是一面历史镜子,让活着的人鼓起生活的勇气,坦然面对现实,积极向上地生活。

本家侄儿高春与父亲年龄相近,他在回忆起父亲小时候的一件事说:“高向山一辈子没与人打过一次架,只是几岁上与我压宝(赌博)没说对话,那时我比他大两岁,他随手拿起一块砖头打在我脸上,我的脸上流出了血,而他吓得一个劲跑到南山上,不敢下来,后来人们把他叫下来,再也没有和人生事打架,我们俩个一直处的很好。“

”他这人心灵,什么活一学就会,从小家穷,没识多少字,是个好赤脚医生,输药扎针,经常给人治病,谁家有个感冒头疼,总要叫他,随叫随到,为人地久天长,在禅房村他是一个好人。”

这段时间,与父亲情同手足的高春,差不多天天要来看父亲,一坐就是半天,他们从小耍大,无所不谈,先从小时候谈起,一直要谈到今天。

父亲和高春拉完家常话后,又说到自己的后事,他说:“高春,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走后你要好好照应我这些孩子们,特别是树林和俊林,他们有错的时候,你要经常批评他们,该说的说,你就像他们的一个老大哥,不要不好意思。”

高春说:“咱这些孩子都是好孩子,一点胡事不做,知书达理,根本不用你多操心,这两个孩子将来错不了,会给你脸上争光的。”

两人早已泪流成河。

父亲在村里一直威性很高,声望很大,是个明人,办大事,断小事,谁家有个三长两短的,他总是先走在前面,挺身而出。

父亲擦了泪水握着高春的手说:“高春,我走后你当总领,让我从后院咱那旧院老院子走,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还有这些孩子们都出生在那里,那里是我的根,有祖宗的血脉,还有我高家的魂,直到现在,我还留恋那儿的烂石窑洞,破烂房子,它与我朝夕相处,它养育了我,我看着他长大,人不亲家还亲,临走的时候,我要再去看看它,生在那儿,死在那儿,魂归故里。”

两人再次泪流不止,窑洞里迅速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空气,犹如三九天的冰洞一样。

父亲的病情每况愈下,为了多留住几天生命,高树林花了1000多元从河南邮寄回药来,是些中草药,用老陈醋拌起,涂在身上。父亲一涂上这个药,肝更疼的厉害,后来他干脆撕下扔掉了,并让大女儿高彩梅把身上的药洗去。

这种药不能用,高树林又给弄来别的几服药吃上,可是没有多大作用,一天不如一天。到后来父亲不让儿女们给他买药了,什么药都不吃了。要与病魔作最后的坚强斗争。

高春有个电疗器,借给父亲用,先前还可以,到后来就不管用了,父亲迈着沉重的脚步,亲自给高春送进去,他每天要出院来。

那一天雨来了,父亲要回家,大女儿高彩梅看到他体弱,去扶他出院,父亲不耐烦了,“谁用你拖?不用拖,你走开点,我自己能回去。”

其实,他走起来很吃力,拄着棍两条腿没有力气,每挪动一步脸上都要流汗,尽管这样,可他坚决不用人扶,可见他的意志是多么坚强,从来不愿意拖累别人。

一有时间,父亲就和高树林拉家常话,说安葬他的后事,那时树林才30多岁,毕竟没有遇到过这些事,父亲给树林和母亲说,亲戚请些谁,怎么请,出孝布如何出,做后事怎样做,不要让亲戚不满,村里的人怎么用。父亲心里想嘴上说,树林记在本子上,计划请多少人,全都一清二楚。

还不到农历五月,父亲就安排请匠人做寿材。他怕一下做不住寿材,就用了刘家塔村的刘旺子。

刘旺子是个多面手,阴阳做材纸杂都通行,他不仅给做寿材,还把做纸杂也承揽下了。

转眼到了农历五月三日,寿材做好后,父亲亲自看了,是一副最好的松木寿材,他很满意,脸上露出了丝丝笑意。

五月初三,树林在院里给画材,从今天开始输药的父亲,输完药后走出院来,在自己的寿材前,坐在凳子上看树林画材,边看边指划,让树林给画个立粉材,这活树林毕竟干的少,难免有画的不尽人意的地方。

父亲指划着说:“这儿画的不对,你擦了重画,要画好,让我在死之前能看到,把纸杂也做好,我要亲自看看自己在阴间的家是个什么样子的。”

树林只好按父亲的意图来,擦了画画了擦,终于画好了,得到了父亲的认可。

院内亲友在剥高梁杆上的皮,剥好了做纸杂用,父亲坐在他们跟前,看着他们在干活。

初四又输了一天药,初五起来父亲说什么也不输了,药停了。

这一天父亲又出来院里,这是他最后一天出来院,与人说笑,看着做纸杂。

他的纸杂做的最好,房五间四大四小,什么金银斗,争子楼,车马等等应有尽有十几件,在那时,方圆几十里地,像这样的纸杂还不多见,这可算是数一数二的好纸杂,然而遗憾的是父亲生前没有亲眼看见。

1997年农历5月初6日吃过早饭,父亲撒手人间,结束了他短暂而艰苦的一生。

禅房村顿时被乌云笼罩着,南梁山上的草木悲哀,南河沟河的小水哽咽,云暮低垂,高山含泪。

父亲唯一的要求,就是做好纸杂他要坐在纸房的大门上照个像,永远留给后人,让人们知道他在阴间有个家,有个完美的家,然而可惜的是他没能等到这一天,两家的纸匠刚好牵起个大架,父亲就永远走了,这给儿女们留下终身遗憾,而又永远无法弥补。

高树林在万分悲痛中,写下了这首<<沁园春>>来悼念父亲。

 噩耗传来,

 严父归天;

 不胜哀愁。

 看阴云密布,

 悲天痛地;

 苍松劲草,

 默哀低头。

 雨罩青山,

 江河呜咽;

 子女亲朋涕泪流。

 仰天啸,

 叹至亲长逝,

 父爱永休。

 灵堂三丈幽幽,

 忆恩父音容脑海留。

 凭一双巧手,

 走南闯北;

 八面玲珑,

 春耕秋收。

 孝敬双亲,

 抚养子女;

 和睦四邻堪称优。

 树威望,

 存亮节高风,

 千古传讴。

1997年5月24日,经过三天的悼念及安葬仪式,父亲在八音队奏响的哀乐声中,送上了西天。

这一天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给父亲做的纸杂,这是近年来少见的隆重葬礼。

儿女们一天早、午、晚上三次香,并用这种仪式送走了最最亲爱的父亲。


8  大将风度


在安葬了父亲后,高树林同妻子杨爱珍又回到了南河沟那个小门市里,继续做着小本生意,经营着种子、农药等滚雪球发展,积累资金。

时间飞快地进入了21世纪初期,煤炭终于迎来了它前所未有的黄金时期,由原来的每吨十几元,一下子涨到四五十元,但还不停地在与日俱增。

经过几年的考察市场,积累经验,寻找商机,迎接挑战,高树林已经做好了下大海涉深水的准备,这一次一旦机会来了,他就要准备干出一个名堂来。

2001年夏天,正好在内蒙打工的弟弟高俊林回来了,他也没什么好做的,找到了高树林,想养大车跑运输。

高俊林说:“我回来也没事干,你在乡上也不忙,咱们弟兄两人合伙买上一辆汽车跑运输吧,肯定能挣了钱,眼下保德养车人全挣了钱,这可是个生财好门路呀。”

高树林一听有点激动,确定是这样,南河沟村养大车的人都挣了钱,自己养上个车也肯定能挣了大钱。继而脸上的欣喜很快被阴云笼罩着,掠过阵阵郁闷。

他想养一辆大运输汽车,少说四、五十万元,这钱从何来?又且养车风险较大,久在路上走,哪能不出事故?他说:“养大车虽说是好事,但一时半会又组织不下那么多钱,四十至五十万元贷款也一下贷不出来,风险有多么大?想过没有?咱们没有本钱,先从做小本生意起家,等挣下两个钱再干大事,依我看养大车不合适,再看干什么能挣钱。”

思谋了半天,高俊林也想不出个好干的,他总觉得养大车最能挣钱。

高树林心里早就有了谱,过了会儿他看见弟弟确实没有好办法,他把自己早已想好的一套成熟的思路说出来。

“目前焦炭行业兴起,办焦化厂的人都挣了钱,咱弟兄们共同办个焦化厂稳稳当当挣点钱,既投资小又没有风险,你看如何?”

高俊林略有所思道:“卖焦炭就是个大问题,产下没人要怎么办?”

高树林说:“那我想办法,只要产下就不愁卖不出去,咱们要到外面找销路。”

“要是这样,那咱就建焦化厂吧。”高俊林同意了。

弟兄二人一合计,又把小妹夫王保林也合伙进来,组成三大股,决定共同建一个中型焦化厂。

厂址选在了南河村的大寨塔,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筹备组建,三人共投资了六万多元,终于建起了焦化厂。

刚刚大功告成,准备生产,可又遇到了难题,焦炭行业有点疲软,价格回落,又调不下煤,厂子建起又不能生产,一时间又陷入了困境。

而对如此严峻的局面,企业又难以启动,高俊林和小妹夫王保林的脸上布满了愁云,想方设法弄的钱投到焦化厂,又不能生产,两人的心有点动摇,干不下去,不想干了,另谋生路,再干别的吧。

高俊林对高树林说:“这么大的厂子放下有什么用,还不如干脆卖了厂子,干什么也比这炼焦炭好。”

高树林善于分析和思考,他说:“你说卖厂子,现在焦炭不景气,卖给谁?咱穷人家搞发展办企业,不能见异思迁,想干就干,不想干就卖,一点也不去争取,现在你要卖厂子,肯定要赔钱,像这样瞎折腾,香港的大老板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建一处停一处卖一处,咱们一定要坚持,等到秋后肯定会好转的。”

“现在就七八月了,还看不见上涨,看来一下子价格起不来,调煤不好调,焦炭又卖不出去。”

“这你不要怕”,高树林批评了一顿高俊林,“煤不好调我调,焦炭不好卖我卖,你们俩个坚守住这个厂子就行了,一切由我来办。”

从此以高树林为主的焦化厂正式开始运作了,他说:“你们先回家收秋,收完秋,9月15日以后咱再开始生产。”

弟弟和妹夫收秋回去后,高树林跑到离南河沟五里地的扒楼沟煤矿,联系调煤事宜,这些矿长都知道他是乡政府的,又清楚他的为人,他也和这些人很熟,没费多大劲,就联系好了。

9月15日,两人收完秋来了,焦化厂开始正式生产,高树林对他们说:“你俩个抓好生产就行了,今冬明春一定要收回成本,卖不了焦炭我卖,收不回钱来我收。”

高树林眼看着这个焦化厂就要塌了,关键时刻他亲自上马掌舵,挂起了帅,不这样,这几万块眼看着要往这沟里扔了,所以他力挽狂澜,勇敢地挑起了这副重担,使厂子从新活了。

望着炼焦炉熊熊的火焰,他的心比这火炉还要热,尽管是寒冬腊月。

焦炭是炼出来了,下一步销向何处?这是三个人共同想的一个问题,高树林早就想到他们前面了,他要出门联系销路。

寒冬腊月的晋北风,北风呼啸,卷起万丈沙尘,打在人脸上刀扎一般疼痛。

这一天高树林冒着寒风来到岢岚县城,这个县城并不大,而海拔在2000多米以上,风更大沙满天,气温明显要比保德冷的多,尽管十一月天,可走在街上的人们个个蒙头盖脸,有的穿着皮大衣皮鞋,戴着皮帽子,一股大风袭来,卷着街上的塑料袋和烂纸满天飞扬。

离岢岚县城三里地向北有个火车站,这儿有个煤台集运站,陕北和保德县兴县的煤炭和焦炭要从这里运出,这里的煤台相当大,住着天南海北的商家,大部分是做煤焦的客户。

高树林从县城到了火车站,一个不漏地在这些旅馆里找客户,当然他没有忘记身上带的化验单和样品,将这些东西呈现在客户面前。

一连跑了好几家,还没有谈成,高树林把两麻袋好话说了,介绍了自己的产品,又把炼焦煤的化验单也拿出来,含硫灰份含水发热等一清二楚,尽管这样,一天下来一无所获,没有谈成一家。

晚上他回到自己居住的旅馆,随便吃了点方便面,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去看电视,而隔壁传来刺耳的电视声音,再加上马路上“隆隆”的运煤车,像临死前的猛兽发出挣扎的嚎叫,让他心烦意乱而又坐卧不安,头上压着几百吨焦炭销不出去,身上装着一百多元钱,信用社的贷款又到了年底,还贷催的人要命,焦炉里的焦炭又要出炉了,这种种不利因素压得他连气也喘不过来。

他时而坐在床上,时而躺在床上,时而又坐不起来,叫他不得安宁。

眼看进入了寒冬,快要下大雪了,一下雪把路封了,即使是有人买焦炭也运不出去,再加上南河沟到岢岚都是土路,一旦下了厚雪,十天半月出不去。这些都是紧箍咒,让他头疼的快要烂了。

一晚上翻来覆去思来想去,让他无法入睡,辗转反侧的思绪驱使他凌晨六点就起床,他还要再去跑户客,一家一家跑,昨天谈的价高,今天可以低一点,只要卖出去,肯定能挣,因为他心里有底,自家的货,是个什么东西,他绝对清楚。

十一月的天气,早上6点多钟天还不亮,高树林就推开了客户的门。他三番五次不厌其烦地讲解,耐心地说服,降低了价格,直说的有些客户心软了,和他有商量的余地。

上午他又张贴了很多出售焦炭的联系电话广告,仅用三天的时间就把信息传递出去了。

经过几天的联系,总算没有白费力,终于订出了几百吨焦炭。

高树林住在岢岚,让俊林和保林往岢岚发货。

之后他又来到五寨火车站,这儿也是一个大煤焦集运站,这里同样住着很多客户。

高树林还是用自己在岢岚火车站的老办法,早上六点起床,到宾馆找客户,还是和岢岚一样,晚上八点钟回家,一天马不停蹄,又在街上贴了大量的联系电话广告,经过多种渠道,想尽各种办法,但免不了请客吃饭,软磨硬攻,终于在五寨也打开了销路。

他迅速回到南河沟,及时组织运焦车辆,往岢岚五寨发货。

几天的时间就把所产的焦炭发出去了。在岢岚县城,他租下场地,把所有的焦炭都放下,统一发货。

然而眼看就要装火车了,在岢岚负责给他收焦炭的保堂子给打来电话,说客户嫌咱这焦炭含硫高不要了,任凭他好说歹说都不行。

这可是个大问题,眼看着钱就要到手,却又要从自己的手中溜走,高树林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十几万块钱的焦炭,这可不是个开玩笑,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他火速赶到岢岚火车站。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办法,想到了降价,想到了给人家送礼,他知道人家不是不要自己的货,是打住了死车让你降价,还有一种就是卖焦炭的人多了,人家有选择的余地,所以买主占了主动。

但又一想,这样也不是个办法,降价等于送礼,送礼等于降价,反正一样,自己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要自己的焦炭。

到了火车站,他找到了那位客户,平声静气的问:“老板,为什么不要我们的焦炭?咱先前不是说好的,不能想变就变,说不要就不要,我这么多的焦炭运到这儿,你说不要就行吗?”

老板说:“不是不要,是因为你这焦炭不合格。”

“因为什么不合格?”

“你这焦炭含硫太高,要下你这焦炭把我给赔死。”

高树林心想,嫌我含硫高,这好说,便问:“你怎么能知道我这焦炭含硫高?你得有证据,不能这样凭空胡说。”

“你肯定含硫高,”客户还是这个理由,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只是信口说来。

高树林试探了一番客户后,知道他在诈唬人,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他心里暗暗在想,这一回必须把客户拿住,否则这么多焦炭销不出去咋办?他思索片刻后,用肯定的口气说:“老板 是这样的,你说我这焦炭含硫高,你没有证据,不能凭空想像,更不能凭感觉,咱现在打上十万块钱的赌,带上焦炭到太原去化验,如果化验出来是高硫,我这十万元就输给你,如果不是高硫,你给我十万元,咱俩个谁也是靠嘴说,谁也不会化验,空嘴说不算,你敢不敢?”。大厅里那么多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那位女老板脸上。

高树林哪来的这么大的胆量,居然敢打这么大的赌,难道他这焦炭真的就是低硫焦炭?

其实他非常清楚,自己买的煤自己炼的焦,还能不清楚,他在调煤时就调了一部分高硫煤,一部分低硫煤,这两种煤本身价格就不一样,这样配合起来能降低成本,所以他才敢这样太话压人,他知道对方不会和他打这个赌,心里没底,假如真要去化验,低硫和高硫焦自己认识,从颜色上看就不一样,自己取上去化验,肯定会取低硫焦去化验,他看出来这个老板是个外地人,二道贩子,根本不懂得焦炭,所以他才敢这样狂妄。

不说瞎话办不成大事,这是他第一次说了个大瞎话,成败在此一举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方女老板真不敢跟他打这个赌,更不敢去太原化验,最后认可了,要下了他的焦炭。说:“我又不是说你的焦炭不行,我是说别人的不行”。

吓出一身冷汗的自己那个收焦炭人高保堂,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肚了,事后他伸出大拇指   称赞道:“高树林,你真行,大厅里当着那么多人面你真有大将风度,咋敢那样说,是个成大事的人,我都没办法了,你却给转危为安,了不起,真了不起。”

高树林哈哈一笑说:“人该软则软,该硬则硬,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没胆量就没产量,关键时刻要孤注一掷挺而走险,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什么叫兵不厌诈?这就叫兵不厌诈。这是小不点儿,不值得大惊小怪,大动作还在后面哩。”

一则出奇制胜的绝招,让一下子把岢岚火车站的焦炭销了个一干二净,接着又乘胜出击,把五寨火车站的焦炭也销出去了,这年冬天所有的投资全部收回,还赚了可观的利润,初涉深海,让他方显蛟龙本色。



作者简介: 张荣恒,笔名张大作,当代作家、诗人,剧作家。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作家签约作家。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山西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八部长篇作品。先后出版全国劳模三部曲长篇报告文学,《全国造林英雄张候拉》,《黄河魂》,《沙海绿魂牛玉琴》等,其处女作、代表作《张候拉》荣获首届梁希林业图书一等奖,首届梁希林业文学艺术奖,另一报告文学《绿龙腾飞偏头关》同时获得首届梁希林业文学艺奖。平凡人三部曲长篇报告文学《当代保尔张茂成》,《热血医魂》,《黄河骄子》,《张荣恒文选,民族魂》,三十六集长篇电视连续剧《疯狂树圣》及各类作品二百多万字。各类体裁诗歌一百余首。其代表作《沁园春  雨》,《沁园春 黄河》,《沁园春 虎》,《沁园春 汨罗江》,《沁园春 长征颂》,《沁园春 韶山毛泽东故居》,《沁园春 贺长征胜利八十周年》,《北京,你这座古城》,《东方之星组诗》,《回家吧,过年!》,《人生三部曲》,《故乡情三部曲》,《黄土地三曲》,《神奇陕北三部曲》,《永远的黄土魂》,《月亮最圆韶山神土最灵》,长篇抒情诗《梁家河颂歌》等。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