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恒 著
第二章
秋风惨淡秋草黄
受伤的躯体本来弱不经风,然
而上帝又把伤痛降到父子俩的心上,
双重打击让他们几无容身之地,“无
可奈何花落去”,“破屋更遭连阴雨,
漏船又遇打头风”。
1 两元钱逼倒父子俩
当朱家川河走过五寨,走过河曲,来到保德桥头镇时,似乎失去了它彪悍凶猛顽强的性格,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从下流碛村缓缓驶入黄河。
而坐落在白家庄与下流碛不远处的河上,一座石拱桥横跨河中,据说此桥是明朝时先人们架起的,距今已有300多年的历史,随着岁月的流逝,它见证了历史的兴衰,见证了这方水土千百年来的贫穷,更见证了这里的人民多灾多难民不聊生的苦难生活。
沿着这条大桥向南2公里的山顶上放着一个破烂不堪的小山村,这便是苏家里村。村子不大,住着几十户人家,这便是白华宝的老家。
似乎有一种“百川归大海”的感觉,白华宝回到了老祖宗们居住过的这个地方,将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到底还是正月天,朔风仍然在吼叫,北风吹想亲娘;北风凉要衣裳。一间破烂茅房窗户多年不糊,成了一个四明楼,里面阴冷潮湿,鸟粪遍地草虫出没,灰尘一铜钱厚,与其说是个家,还不如说是一个烂茅房。
父子俩简单收拾一番,便住进了这个多年不住人的家里,父子俩蜷曲在一床破烂的被子里。
夜深了,肆虐的西北风呼啸着,卷着漫天树叶,纷纷扬扬奔跑着,从窗户里灌进来的风冷嗖嗖的,打在了俩人的脸上,睡梦中几次被刺醒,北风没歇没了地刮着,“哗”地一声将门掀开。
白华宝赶忙起身下地关门,当他左腿伸到地上时,脚下踩着大片的扑鞋虫,吓得他大声哭起来。
“你哭什么?看见什么了?”父亲听到儿子的哭声,急忙坐起来向地下张望。
“满地都是虫子,人家不敢关门了。”白华宝哭喊着上了炕。
拖着瘸腿的父亲,终于一步一步摸黑走到门口,死死地关上了门。
窗外狂风又起,猫头鹰在拼命叫喊,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气息,白华宝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后半夜里他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在走动,睡梦中被惊醒,他在被窝里不安地躁动。
原来是一只有鞋大的老鼠从他脸上走过,又从父亲的脸上跳过,险些把他给吓坏。父亲把他紧紧抱在怀中,感觉到他的心脏明显在急促地跳动着,很长一段时间他却睡不着。更加咬人又脏的是臭虫,每到晚上臭虫从墙缝里钻出来成千上万,父亲没办法只好从对面坡上提一桶沙绵黄土转圈围住,只能睡两人的炕上臭虫进去爬不出来。
第二天吃罢早饭,白华宝背着书包到学校去上学。
教了几天,语文和数学老师特别喜欢他,因为他一教就会,在苏家里村还没有这样的学生。老师就让他当学习班长,常常辅导其他同学功课。
那是一个冬天吴惠恩老师出了“冬天到了” 的作文题,白华宝是这样写的:
冬天到了,地冻如铁行人少,路上稍有人走也要捅着袖子低下头往前冲。冬天到了,山川水木都变了样,好歌的鸟儿都藏在窝里过冬,唯有那苍翠的松柏,不怕严寒不怕风雪,竖立在那里显的更青。我要向松柏树学习,不怕贫穷克服一切困难,好好学习科学文化知识,长大为国家做贡献。……
这篇作文不仅受到吴老师的夸奖,校长还拿到其它学校传阅。
一转眼小学就要毕业了,白华宝和别的孩子一样,参加了升级考试,下一步要考完小。
父亲问他:“你从李家焉转回来,苏家里村子大,好学生多着哩,你考上考不上?”
白华宝说:“没问题,回来我也是第一名学生哩,老师们都表扬了我好多次了。而学过的功课你没记的吴老师半夜睡梦中突然叫醒好多次,考我也没考住,考个完小是很有把握”
“不信,你的学习真的那么好?咱这穷光棍人家的孩子,还能学习好了?”
“你不信过两天我让你看,升完小考试成绩马上就要出来,我肯定能考上,说不定还是第一名哩。”白华宝自信地说。
“不一定,我就不信你能考第一名,那第一名又不是你买下了,每次你都想当第一名?”父亲望着华宝纯朴的脸上闪着红光,但仍然半信半疑。
几天后考试成绩终于揭晓了,老师当场宣布了考试成绩,白华宝以总分195的成绩考上了完小。
白华宝把桥头完小的录取通知书拿回家里时,递给了父亲,“爹,你说我考不上第一名,可我真还考了第一名,这是桥头完小的录取通知书,你快看呀。”白华宝高兴的合不上嘴。 斗大的字不识一担的父亲虽说识字不多,但也总能认出个名字和数字来,他赶紧接过通知书和成绩单一看,果然认出来了,确实是第一名,他把华宝搂在怀中不知说什么为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像似傻了。
桥头完小离苏家里往返5公里,每天步跑上去上学多不方便,这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成了一件头疼事,无论春夏秋冬,哪管风霜雨雪,必须按时到校,做家长的谁能不担惊受怕呢?尽管有别的孩子一同去回,但总免不了大人们的操心。
此刻的父亲不仅仅是想到这些问题,更让他愁眉不展的是通知书上明明写着入学报名时交两元报名费,这像一条横在他面前的天堑,让他实在无法过去,使他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白华宝看出了父亲一脸的愁云,刚才还笑言满面为何一下子阴云密布?难道自己什么地方惹下了他?让他这样不高兴?
毕竟是第一名学生,毕竟那么聪明;毕竟是穷人家的孩子,白华宝从父亲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苦恼,还不是为了两元学费的事,除此而外还有什么让他不开心不高兴的事呢?本来上学是件好事,父亲向来是支持自己的。
父亲的心事还真让白华宝给猜准了。过了会儿父亲终于少气无力地说:“考是考上了,这是件好事,可就是念不起,咱这家庭穷成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从李家焉回苏家里时一点口粮也没带,吃什么喝什么呀? 卖吧一无所有,借吧不短桃杏仁向亲戚们借吧,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他们也没有怎么给你借?借什么呀?”父亲沉吟了片刻:“不是父亲不疼爱你,是确实穷得不行,我看干脆不用念了,实在是念不起,这两元钱去哪儿找?借又该向谁借?”
白华宝的心一下凉了,他立即哭了,泪水一涌而出,板着嘴拖出哭声道:“人家考了第一名,考上了完小你还不让我上学,我要上学,我要读书。”白华宝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嚷着闹着让父亲答应。
父亲双目含满泪花,苦笑了一下故作同意,“你不要打闹了,爹给你想办法吧。”
说内心直到现在父亲还没有完全同意他上学,他怕华宝不依,只是口头上这么模棱两可,免的让他不高兴。
中午饭做好了,是小米饭里加了点土豆,父亲把饭盛到白华宝面前“你吃饭吧,今天这米我还是从你二叔那儿借来的。”
白华宝看着山药稀饭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在抠手指头。尽管父亲催了几次,可他依然站在地上,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不敢正视父亲。真还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父亲有点火了,骂了几句,白华宝却呜呜地哭了,父亲挥着拳头举在空中,正要打下去突然停住了,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他的心一下子软了,才一桌子高的个人,娘早早地扔下他失去母爱,多么可怜的孩子呀!父亲放下手来双目已含满泪珠,他赶忙给白华宝擦泪,当他擦完儿子的泪花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不是父亲不疼爱你,去年别的孩子买手枪耍,你看见着羡,爹把唯一的切菜岸板据了一块,修成小手枪,让你玩,别人家孩子吃糖,爹看见你羡,瘸林拐牙给娶媳妇人家送油糕挣上两块钱给你买糖吃,今天是确实穷的不行,再没办法我看干脆不用念了。
看到父亲哭成个泪人,白华宝为了缓和这种悲痛气氛,突然破涕为笑,那么大的人了,居然哭得像个小孩,他忙安慰道:“爹,你别哭了,不要因为这事把你愁坏,愁出病来,我不上学了,回村和你好好劳动。”
父亲大睁了眼,他以为儿子神经了,刚才还一口咬定要上学要读书,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卦?他用异样的目光瞅着儿子:“话要这么说,再穷也要让你去读书,咱家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快吃饭吧,吃了饭我给你想办法。”
两人端起已经凉冷的稀饭吃着。
此刻本家哥哥白建海推门进来。“这么晚才吃中午饭?”
父亲长叹一声,不好意思地把刚才的情景说了一番,白建海毫不犹豫地说:“你们父子不要因为这上学的事难过不吃饭,华宝这两元钱的学费我给你,让他好好上学读书,好不容易考了第一名,考上了完小,不能把孩子屈了,眼下白家就看他成才了。”
“我怎么能白要哩,先借上等有了钱再还你。”父亲难为情道。
“八爹,你别这么说,我再穷也要给华宝这两块钱,让他念书,你不要多心,他念会书还愁个没钱。”说完白建海转身回了家,不多一会儿就给拿来了两元钱,递到父亲手里。
“你可给我解了疙瘩,我和华宝死也忘不了你,我要还不了,将来让这孩子给你还。”
“这你就见外了,上学是好事我支持,以后有了困难我还会支持的。”这个哥哥是下流碛小学第一名学生,十六岁那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保中读书,不幸七爹饥饿难忍,捣的杏仁吃了,又到很远的地方刨榆皮充饥,结果中毒身亡。他一来没钱念书,为照顾久病的母亲和小妹妹,从此辍学,回村当了生产队会记,他是保中的尖子生呀。
这个好心的哥哥白华宝直到今天还刻骨铭心,每每谈起时敬慕之情感恩之心油然而生,不由得潸然泪下。
然而遗憾的是1972年5月白建海英年早逝,27岁因心脏病突发而亡,没有给白华宝留下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机会,今天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他祝福他。
每当白华宝回想起那段往事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说白建海哥哥当时在桥头公社工作,如果不要过早地离开人世,那次报名选拔推荐上大学,说不定自己上了大学,那么也许就不是今天的自己了。
那天白华宝拿着这两元钱和父亲到地里干活,不小心将钱丢到犁场壕里,回到家里他怎么也找不到,后来又到了地里才找到这不该丢的两元钱。
两元钱这在当时是他的命根子,它不仅挽救了白华宝的一生,同时还不知挽救了多少生命;两元钱让他从完小读到初中直到高中,如果没有这两元钱,也许就不会有他的今天。
桥头完小开学了,当白华宝拿着这两元钱交给学校时,成了一名完小生,后来这事被老师知道了,看见他这么个好学生,学习下苦成绩优秀,从那以后被白拴生、吕兆相老师给他免了学费,父子俩再也不用为两元钱愁断肠。
从此白华宝背着小书包每天准时奔跑在苏家里到桥头的山路上,崎岖的山路上一个系着红领巾的少年儿童活蹦乱跳,像一只小白兔。
2 赤脚“状元”
白华宝已经长到11岁了,父亲把他的户口从李家焉村开到苏家里,他正式成了桥头公社苏家里村的小社员。
这年夏天天气要比往年赖,刚过了立夏老天就翻脸,不是乌云密布,便是电闪雷鸣,这老天爷实在奇怪,有时像个暴怒的老头;有时又像个淘气的小孩,反复无常叫人捉摸不透。
你看前两天刚下了一场苦雨,今天又要变脸,西天下面黑云翻滚,一呼噜地往东南方向走,看样子又要给大地点颜色看了,恼眉怒目铁青了脸。
唉,我的老天呀老天,你咋这么吓人,一动怒不知要惩罚多少人,前两天你把桥头完小好学生白华宝劈头盖脸扑打了一顿,差点把他给吓坏。
那天下午,桥头完小举办文艺演唱活动,当然白华宝作为文场的一员,活动完了已是下午七点钟,大风卷着黑云向西滚动。白华宝独自一人从学校出发,走在回家的路上。
当他过了白家庄朱家川桥时,暴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直直地扑打在白华宝身上,霎时间天地一片白茫茫。白华宝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庄的山路上,一时又找不到避身之外,只好在山路上吃力地走着。
然而由于雨势过猛遍地起水,山坡上一股黑浪滚来,白华宝赤着脚行走在泥水中,不一会儿雨越来越大,山坡上掀起了巨大的黑浪,平地流成河。泥泞的山路上白华宝被一个黑浪推倒,顺着水滚到半山腰上,眼看就要下到朱家川河,如果真要滚下去,别说是一个命,十个命也没有了,河里巨浪淘天一片汪洋,好在山坡上有一棵小树,白华宝急中生智,连滚带爬到小树跟前,双手死死地拽住小树不放,可天上的雨像放开了闸门的洪水,飞冲直下愈来愈大,而白华宝像挂在小树上的一个包袱,随时都有被掉下去的可能,他使出浑身的力气从小树的下面爬到上面,双腿紧紧挟住小树,双手又紧紧抱着小树,这下任凭风雨多大,也不会将他推到朱家川河里。
夜幕降临了,雨渐渐小了,但一直没停,家中的父亲心慌意乱再也坐不住了,他柱着一根棍拖着瘸腿朝山路上走去,当他走到村外的坡路上时,一个踉跄摔倒了,成了个泥人。他吃力地爬起继续向坡下走去,山下一片黑暗,看不到有人影在晃动,也听不见有人行走的声音,父亲扯破嗓门高声叫道:“华宝,华宝,你在哪里?”
远处的山坡下面传来了白华宝那沙哑的声音:“我在山下……我在山下……”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父亲循声走去,费了九年二虎的力气,终于在朱家川河的山坡上找到了,父子俩人抱头大哭。
当晚白华宝高烧到39度,父亲只能用土办法放十指,喝煎大葱水来给他降温,使他的感冒立即见效。
而今天看样子老天又要发大脾气了,难道还要让白华宝再吃上一次的苦?白华宝可不能再经受那样的打击了。
还是下午六七点钟,还是这样的天气;还是在这条路上,白华宝还是一个人独自走着,而今天不同的是他已走到了半山坡上,然而就在这时,也往往就在这关键时刻,老天又给大地颜色了,说雨就是雨,顷刻间倾盆而下。
狡兔三窟。白华宝虽然不是个狡兔,但他并不笨,他也有他的一套藏身办法,只见他光着脚三步大两步小飞快地跑到一孔存放山药蛋的地窖里,身后的雨点还是那样大紧追着他不放,电闪雷鸣,雨点呼啦啦地打在地上。
这一次他幸免遇难,直到晚上九点多钟他摸黑回了家,然而父亲同本村自家人连续找了两三个来回,都没有找到,以为他真的被大水卷走了。
当他进了门时,坐着一家人愁眉苦脸,父亲哭成个泪人,一见到他霎时间云开日出了,他万万没想到这苦命的儿子还活着,衣服一点也没有被打湿,他紧紧抱住华宝问:“你在什么地避雨?”
白华宝如实说了,父亲兴奋地说:“好,回来就好,我儿还是要念书,读书人聪明,总能找到个避雨的地方。”
第二天中午,白华宝放学回到家,他把学校发给他的三好学生的奖状放在炕上,父亲在地里干活还没有回来。
白华宝一头钻进书里学了一个多小时父亲还没有回来,他既不会生火,又不会做饭,常常是饭不吃一口水不喝一口就到桥头上学去了。
每到夏天他总是光着脚去上学,家里穷买不起鞋,娘又不在身边,没有人给他做鞋穿,只能这样。到桥头走小路要过两道河,久而久之赤脚被刀子一样的石头扎破,三天两次是这样。那次他的脚被石头刺伤,来不及包扎又没有药,他只能拖着受伤的脚到桥头上学,黄土路上流下了鲜红的血,引起了桥头村村民的特别关注。
白华宝到了学校也没有吱声,一节课下来砖地上流下了一滩血,吕兆相老师急忙给他找来块破布包扎好。吕老师摇头叹息道:“我教了这么多年书,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学生穷成这样,这孩子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而每天中午回到村前,要经过一公里的沙土梁,赤脚走在沙土里的白华宝双脚烫得针扎一般难受,于是他便从地里挽来草捆在脚上,只能暂时缓解一下难耐的疼痛,每天都是这样。
寒冬里白茫茫的大雪一尺多厚,老天爷好像有意要他的命,本来穷穿不上鞋袜,又遇上这么厚的雪,这不是诚心要冻掉他的脚?
此刻正应了保德那句俗话:“有奈无奈,赤脚跑到五寨。”
在经过桥头河时,他看到人们扔出一些破烂鞋和破布,他趁没人悄悄的拾起来放到书包里,他怕人看见耻笑他穷,所以飞快地跑了。
而别的村子的同学们看见他的书包里鼓鼓囊囊的,一涌而上夺他的书包要看装的是什么东西,白华宝知道这些东西拿出来见不了人,不让看。越是不让看,这些同学越要看,终因寡不敌众还是被同学们夺去了,打开一看原来是些烂鞋和破布,同学们便哄堂大笑,“好你个白华宝,原来是个拾破烂的。”
同学们给他扔到河里,白华宝无奈只好等同学们走远了,他又返回来把这些东西原装进书包里,背回家中。
晚上在萤火虫大小的油灯下,父亲给他把鞋缝好,再把破布缝成个袜子,让他穿上。
没几天这些破鞋烂布根本经受不住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烤打,两只脚全都冻得流了脓,尽管每天晚上用热水洗,但根本无济于事。至今每到冬天坐在家里手脚就冰冷,就疼痛,留下了终身疾患。
越是脚疼,白华宝越是刻苦学习,脚疼不但不会影响他的学习,反而更加激起了他努力学习的激情,每次考试算术都是100分,语文96—97分,一时间“赤脚状元”的雅号在桥头完小传出,在桥头公社传出;在保德县传出。
如果说“苦难对于天才是一块垫脚石”的话,那么白华宝的苦难仅仅才是个开头,贫困潦倒的生活注定他与苦难同行,所以他才会有今天。纵观古今中外任何一位伟大人物都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从朱元璋到李自成再到毛泽东,从高尔基到富兰克林再到车尼雪夫以及列宁,都是“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
3 年难过过年难
一年一度的正月是一个兴奋喜乐的季节,中国人千百年历来把正月作为一年中最幸福的日子,用老百姓的话说,正月的老鼠肥流油。当然,正月里从南到北都一样,吃好的穿好的,尽情地享受。
在保德县一带,有钱的人家买上十几斤猪羊肉,油糕粉条豆腐油食子等等之类的年货应有尽有,虽说是六十年代,可人永远也不会平等,难怪我的父老流传下这么一句话“莜面油糕粉条子,毛主席吧吃甚呀”的民谣。
然而对于白华宝一家来说,这些东西想都不敢想,别说是吃了。六七十年代每人人均口粮180斤,山药每五斤折一斤粮,一个工分红一二毛钱,有些村子几分或不分,最好的有副业的村也是几毛,家家户户都困难,白华宝更困难,每年过年每人供白面半斤或八两,每年中秋节人均一个月饼,要用二两粮票一角五分钱。
大年三十苏家里村人都在忙碌着,糊窗贴对联准备过大年,其实一进入腊月二十人们就忙乎开了,今天蒸馍馍,明天蒸糕,后天炸油花,外后天……。
这两天放了假的白华宝每天总能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可不是今天他从一家门前走过,家里传出一股特别的猪肉和炸油糕香味,熏得白华宝馋涎欲滴,他站在那儿久久不愿离去,只是张开嘴尽情地吸着,要不是从家里出来一个人,他不知要站多久,当那人走到院里时,他却掉头跑了。
急忙回到家后,他看见父亲提着一个小布袋回来,他问父亲“爹,布袋里面装的什么?”
“这是一点谷子面,我刚才从石磨上碾下,你问这干啥?”父亲声音低沉,说话无力,脸上露出了一脸的苦楚。
白华宝原以为父亲那布袋里面装的应该是白面,过年呀给自己蒸馍馍吃,没想到居然是些谷子面。他的心一下凉了。“爹,咱啥时蒸馍馍呀,我看见×××家已经蒸下馍馍炸下了油糕,人家还买回那么大一块猪肉来。”说着他用小手比划着。
父亲的双目发红,鼻子发酸,埋下头来:“唉,咱可没那么多好吃的,就这点谷子还是从你叔侯绵那儿借来的,就这也怕过不了年。人家有钱的人家是过年哩,咱这穷人家是过难哩,一说过年比死还难受,愁的要死哩。”父亲的泪珠子比珍珠还要多,又洒落一地。
这两天白华宝总是在不停地唠叨这些,孩子和大人确实不一样,每逢看到别的人家吃这喝那时,总会羡的垂涎三尺,作为当父亲的孩子不问这些他也够难受的了,何况孩子总免不了说说提提,更何况家里无隔夜之粮,这个家长是多么难当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强父也难为无米之炊,别说是一个残疾人了。
白华宝再也不敢往下问了,他知道这是父亲的心病,岂敢再给伤口上撒盐,他说:“爹,这两天我总看到你不高兴,经常在偷偷地哭,你哭什么?”
那天中午白华宝一进门,见父亲急忙用破毛巾擦脸上的泪痕,并强装出一副笑脸来和他说话,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在做秀,装眉弄眼的。
“你不要问这些了,”父亲刀刮过的脸上又强挤出半个笑脸,“父亲是在可怜你哩,生在这穷家里跟着我受了罪。”
“爹,你不要这样,咱有什么吃什么,再要没吃的我和你正月里要饭去,”白华宝不愧是个灵才才,这么小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难怪古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父亲一乐:“真的,你和我一起去要饭?”
“那怕什么,穷还怕这怕那,你倒忘了我每年正月里看见那要饭的来咱家几次,他们还不怕咱怕什么?”
经白华宝这么一打气,父亲的信心更足了,“行,过了年要点馍馍油糕吃,让你也吃上两顿好吃的,解解馋。”
一转眼今天是大年三十,闲不住的白华宝总要到村子里去溜哒,无意中他看到别的人家都在糊窗贴对子,青一色的白麻纸贴在窗子上雪亮,再粘上几张红绿纸和窗花,显得格外耀眼醒目。
白华宝几步奔回家中,气喘吁吁道:“爹,咱糊窗子吧,人家们都糊上了,连对子也贴上了。”
父亲指着烂柜子上放着一沓报纸说:“咱买不起麻纸,就把这报纸糊上好了,年好过日子难过呀,穷还讲究什么,睡上一夜就过了年。”
“那可不能,”白华宝有点心疼,他每天都要看这些报纸,原以为父亲借下让他看的,没想到却要糊窗子,他心疼舍不得把这些报纸给作害了,“这报纸知识可多哩,我每天都在看,你糊了窗子多可惜呀。”
“那就算了,干脆不糊了,让你看个够。”
白华宝半天没有说话。好大一阵功夫他极不情愿地说:“爹,你糊去吧,人家都糊窗子,咱不能不糊。”
“不糊了,留着让你看吧。”
“糊吧,糊在窗子上我也能看见,”白华宝催着父亲,“我和你糊,一下就糊好了。”
窗子糊好后已是下午五点多钟,是该贴对子了。那时大半村人家的对联要白华宝写,今年的对联当然是白华宝自己编的,父亲识不了多少字,对联贴好后父亲问他:“你这对联写得是什么话?”
白华宝一字一句地念出声来:
上联:今年过年吃不上,
下联:明年学习中大奖
横批:贫穷不倒
父亲虽然识字不多,但一听就感受到其中的意思,他哈哈大笑道:“我儿不仅会写对子字很好,编对子编的也很好,才是个完小生,书没白念,不错不错,有你这副对联爹什么也不愁了,咱家不求过好年,但求得奖状,出了状元还愁过不好年?你咋想起写这两句话来?”
“我胡编的,今天过年咱不是穷成这个样子,明年我升了初中继续当状元。”白华宝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情,但并没有骄傲的成份。
天渐渐黑了,父子俩连个炭火笼也垒不起,只是劈了几根柴,垒起个柴火笼来,这也叫火笼?小孩爱响炮,可八分钱一打鞭炮也买不起,还是建海哥给了他两打让他响。
当华灯初上时,父亲把每人供应的一斤白面和起,切了些山药、白菜,父子俩连汤带水算是吃了一顿白面条,就算过了这个既盼望已久而又非常害怕的年。
吃罢饭父子俩少言寡语,家里的空气像凝固住了,死一般地沉寂。父亲钻进被窝里,朦头大睡了。白华宝睡不着,拿起一本《苦难的童年》丛书在熬年的煤油灯下苦读。不论在哪一年的三十,白华宝总要读一夜书。
不知怎么搞的,父子俩今天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爹想老婆儿想娘的缘故吧,或许是山穷水尽的绝境,让父子俩谁也不能入睡。
过了一会儿,白华宝从父亲那温暖的身体中明显感觉到他在抽泣,尽管此时两人背对着背,但从两个肩胛的活动中,他感觉到了父亲在哭,在暗暗地哭,他也情不自禁地哭了,泣不成声。
父亲知道他哭了,赶紧给他擦泪,他用那双小手去摸父亲的脸时,果然满脸泪痕,父子俩互换着擦去泪水,父亲把他紧紧地抱在怀中,两人哭成一团。
此刻,在这万家灯火一片明,欢欢喜喜过大年时,不知有多少人沉浸在幸福之中,更不知又有多少人同他们父子俩一样,处在这“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困境中。
这个年是不属于他们父子俩的,这个年把他们父子俩的心给辗碎了,年在这个家庭却变了味。
震耳欲聋的炮声终于把白华宝惊醒,此时已是五更时分,全村人都在点燃旺火燃放爆竹,驱除妖魔迎接新神,白华宝忙穿好衣服出了门。他把那个木头火笼点燃,响了一打鞭炮,才钻进被窝里,家里冷外面更冷,他根本没有在李家焉村那番闲情逸致,走家串户去观看旺火燃放麻炮。
早上起来,父子俩吃了两块谷子面糠窝窝,喝了一碗能照见人的青蓝米汤。父亲取出一个小叉布袋说:“华宝,收拾一下咱走吧。”
华宝大睁了眼问:“拜年去呀?”
“不,到县城去,趁早点走吧,迟了就赶不上门子了。”
白华宝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带他去讨饭居然来的这么快,这么早,今天刚刚是大年初一,就真的要动身了,而且还要到离村三十多里的县城去,在他的印象中,县城的人不比乡下的人,刻薄的很哩,所以正走到跟前,他又不想去了,那毕竟是件丢人现眼的事。
“爹,我不去,人家是桥头完小的好学生,不敢去。”白华宝用迟疑的目光望着父亲,在他的心目中父亲向来是个可怜的老人,不知多少次他为父亲暗自垂泪而又心疼不已,而现在不知什么原因,让他一下子憎恨起父亲来了。
父亲用不解的目光打量着他:“为什么不去?昨天你不是说跟我一块去,怎么就不去了?快走吧到了县城别人又认不出你来,还是去吧。”
“我不去,就不去,我想我娘,我要去见我娘……”
白华宝几个月不见母亲了,他确实有点想娘、想哥哥。
“我们讨上点饭回来,过几天我送你到李家焉去看你妈和哥哥,她们说不准想你哩。”
一提起娘来,白华宝就哭出声来,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父亲鼻子发酸,拿起小布袋推门走了。家里只有白华宝一人。
正月初一的早晨,北风怒吼,卷着黄沙铺天盖地而来,扑打在窗户上发出飒飒的声音。白华宝开门向外面望去,一股黄沙旋风冲进家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放眼远望寒风中父亲东倒西歪,左右摇摆,差点摔倒。尽管柱着木棍,可在崎岖的坡路上却非常困难,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
白华宝的心突然软了,先前的憎恨一下子烟消云散,让他再次疼爱起父亲,父亲单人独马瘸腿拉上去县城,这让他多不放心,尽管身体残疾,但绝不能没有这个瘸腿父亲,两人谁也离不开谁。于是他赶紧把门锁上,一路小跑,老远就放声高喊:“爹,你等等我,我也和你一同去,”说完他三步大两步小赶来,搀扶着父亲下了一道陡坡。
费了好大劲,从天不太亮动身到现在太阳上来二杆子高,父子俩总算来到了县城。父亲认为县城里有钱人干部工人人家多,所以他首选县城,一来能要点油花馍馍糕之类的东西,二来又没有熟人,不会认出他俩来。
父子俩挨门挨户地过,一家也不放过。
父子俩转县城要了一天,总算要下些馍馍、麻花、窝窝等吃的,晚上去了康家塔周大爷家住了一晚,周大爷过去是大财主人家,父亲是上帮姑舅,顺便借了两元钱。第二天从走小路返回,正走在井家沟遇见一家娶媳妇,虽不隆重但围着一圈人,好像是在拜人,父亲看见说爹给他说一说喜,再挣上一元钱,说着父亲手中拿了两块钱高高举起,边走边说。这下可把白华宝惊呆了,刚借的两元钱,莫非你还要送人?只听见父亲高喊道:“黄道吉日太阳升,一旁闪出我说喜的人;说喜的人来的也不迟也不早,正好新人拜堂来;一拜天二拜地,三拜爹娘全在世;四拜事事吉庆,五拜五子登科;陆拜乐合同春,七拜七子团圆;八拜八仙者庆寿,九拜九凤着朝阳;十拜辈辈着升官,老主家恭喜啦。给我二元也不多,一元也不少。”说着他把二元钱递给了管事人,也叫总领。总领说说得好再给两元,父亲满意地接过钱深深地给总领鞠了一躬,拉着白华宝走了。由于白华宝家穷,母亲不吃肉,他也没有学会吃肉,所以至今不会吃肉,这已经成了他终身难改的习惯了。
父子俩两天的乞丐生涯结束了,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正月初二这天晚上,两人扛着两大袋子讨到的食物,趁黑回了村,他们不敢让村里人看见知道,尽管穷成这样,但有时也得顾脸面,所以村里人谁也不知道在他们父子的历史中,还有过这么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其实这才是他们人生最光辉的一页,苦难的经历有时比金子更重要,这种经历往往会变成金子,而金子有时会用尽的,这个资本永远无尽。
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
事难成事难成事事难成事事成。
4 立志学医
第二天是大正月初三,刚吃过早饭父亲便和白华宝上路了,到李家焉看白华宝的娘。
苏家里离李家焉二十多里路,翻山越岭走起来足足地走多半天,何况是个瘸子,父子俩歇了好几歇向李家焉走着,父亲还背着一袋子“战利品”,所以走起路来非常吃力。虽然天不亮就动身,可他们来到李家焉村时,天已黑了,刚好来到大门口,父亲让白华宝先回去。
“华宝,你先进去,我有点小事,一会儿再进去。”
白华宝不知父亲要干什么,一个人回到家里,母亲高兴的问他:“谁和你来的?”
“我爹。”
“他哪去了?”
“身后马上就来。”
白华宝出了院,只见一个小布袋放在院中,他一眼就看出这是父亲背的那个小布袋,可就是看不到父亲的影子,他高声叫道:“爹,爹,……”,然而却不见父亲接应,父亲到哪去了?母亲在家中叫道:“找不见就别管他了,他是个大人,狼吃不了他,李家焉住了十多年,他是个熟人。”
原来父亲走到村里那个姑舅家,睡了一晚上。
母亲见到华宝儿,问这问那,总要问个清楚。看到地下这一袋子食物问:“这是什么东西?”
白华宝吞吞吐吐道:“这是些好吃的。”
“哪来的?”
白华宝迟疑了片刻,他不想对娘说实情,他怕娘听了难受,又不好听,“别人送给我家的。”
“我不信,能送那么多?”
白华宝什么也不说,只是垂下头不敢正视母亲,他怕母亲知道这事。
母亲把东西倒出来,一看什么都有,她心里这才彻底明白了,抱着华宝暗暗垂泪,她知道儿子受了西惶,父子俩两个光棍,吃不上穿不上,光棍忍饥,神鬼不知。
“你就别回去了,住妈这儿吧,有我吃的,就饿不着你。”
白华宝说:“妈,不行,我要回去,开了学我升初中,不能误了学习,念书比什么都重要,人家还是桥头完小的三好学生哩。”
“妈知道你错不了,从小看大七岁到老,那几年在咱村念书就是第一名学生,可惜没逢上个好娘老子。”
说着说着,妈妈已泪流满面了。
第二天父亲站在大门外叫道:“华宝,华宝,华宝……”
白华宝走出大门外,父亲说:“你回不回,我回苏家里。”
“不回,住几天让哥哥送我回去。”
“那我就回去了,你不要乱跑,听你妈的话。”
父亲走了。白华宝回到家里心慌意乱,像丢了什么东西,坐卧不安,不知是心疼父亲,还是憎恨母亲,功夫不大他说“妈,我也回呀,和我爹一同回去。”
妈不让他走,可他却自己走了,几步就追上了父亲。
难道一个小孩子也对母亲的离婚引起强烈的不满吗?
虽说是一个小孩,白华宝却有自己的思想。
开学了,白华宝升到了完小六年级,成了一个六年级学生。然而他同所有的学生一样,正赶上了“停课闹革命”的十年浩劫。
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全国上下的学生都在搞串联,而桥头中学给所有的学生放了假。
作为尖子生的白华宝,自然背着书回了家,他没有同其他同学一样,投入到这场声势浩大的政治运动中,而是在家中给自己“充电”。
这“停课闹革命”在中国教育史上,是个千年不遇的损失,但对白华宝来说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尽管年龄不大,可他抢抓这一机遇,为他以后成为名医奠定了扎实的基础,使他登上了医学的巅峰。
停课对于赖学生来说,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而对于白华宝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因为他是好学生呀,各门功课都是考第一的学生,能不心疼吗?
几天来他少心无力无精打采,这样住在家里既荒废了学业,又失去了宝贵的时间,谁也不知道要停多久课,一旦三年两年开不了课,那可把自己害苦了,原本想好好学习报考医科大学,将来像神医华佗一样,救万民的命,看来成了泡影。可惜呀,多么可惜!
白华宝心里一片空虚,穷人家的孩子本来就空虚,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加上念不成书,确确实实的一无所有。
深夜,他无法入睡,想起了儿时在李家焉的情景,请神弄鬼的一幅幅画面像云涌马奔,一齐来到他的脑海,特别是父亲和母亲还有哥哥病下,一次又一次地请来神婆唱神神治病,那无智的神婆,常常脾气古怪,乱打胡骂喜怒无常,那些人和那些无法忘记的事像车轮一样,老是在他脑海里飞旋着,让他伤心透了,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请医用药就能治了,为何要兴师动众,让神去治病?究其原因还是医疗不发达,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当个医生,来拯救父老乡亲,拯救万民呢?
孩提时代,他在日记本上写下的那句话又一次翻江倒海的涌上了脑际,迅速与他现在的思想接轨。想到父亲那伤残的腿,最近又患上了气喘病,想到妈妈的身体、哥哥的吐血病,想到这里他幼小的心灵里突然一下子打开了一扇窗户,豁然开朗,自学医生,先找医书看。
月亮缓缓升起,挂在树梢上,露出了洁白的脸蛋,把柔和的银光洒在白华宝那张兴奋的脸庞上,让他激动不已。
第二天上午,如同往常一样,白华宝早早吃罢饭直奔白家庄老中医家里,他要向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去借医书,学医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白华宝走到老中医家里不敢做声,只是翻开桌子上的医书聚精会神地看起来,一看就是一上午,老中医反复问了他几次,他都不敢说自己是来借书的,因为医书是医生的武器,医生一般不愿意借给人,他要随时翻阅。他只是说:“没事,随便坐坐。”
眼看中午了,老中医家有钱,做下好饭了,老中医让他吃饭,白华宝这个好学生的名字他早就听说过。
白华宝再三推脱说:“不饿,不吃。”
“这么好的饭叫你吃,你也不吃,你到底要干什么?”老中医有点不耐烦了。
先前盘马弯弓只不发的白华宝,这才吞吞吐吐开了正本。“老先生,你知道我不是来吃你的好饭,这不是我的目的,我是想借几本医书看看,趁这停了课没事干。”
老中医一听,原来是这样,“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看懂那么深奥的医书?那可不是你学的语文、算术课本。”
“老先生,”白华宝像用一种乞求的口气“你还是借给我看看吧,我想学医,将来当一个医生,看不懂多看几遍,花钱买书又没有,你快借给我吧,我给你弄不烂丢不了,看完会还给你。”
老中医还是推推诿诿,不想借给他。
白华宝趁机而入道:“你别担心,你要怕我还不了,我给你打下个欠条,丢失了照价赔书,你看行不行?”
白华宝打了一个欠条,老中医这才答应了他,出了门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弄烂丢失了,现在书店也没有这书,拿钱也买不到。
回到家里,白华宝如获至宝,比得到任何金银财宝都高兴,一头钻进医书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学习医学。
一星期过去,村里的孩子们不见他的人影,那些平时好玩耍的孩子找上门来,看见他抱着厚厚一本医书入了神。说:“你看这医书干啥?和我们去玩耍吧,看那医书才没意思哩。”
白华宝头也不抬,根本顾不上和他们搭话,只是随口答道:“不去,我看书呀,你们去玩吧。”
那几个孩子见他这样神情专注目不转睛,讪笑道:“就你这本事还想当医生,连你爹的瘸腿也治不了,你还想给别人治病,不看自己的脑勺子,还想吃人家的油糕粉条子。”
“去去去,不要打扰我,当了当不了我就爱看书,这你们管不着。”白华宝听了那些刺耳的话,心情依然平静的如一潭死水,根本不在乎他们,只是想让他们出去。
几个小孩磨道了半天,看到叫不走白华宝,只好自己去玩耍了。
中午饭做好后,父亲盛好放在炕上,说:“华宝,你别看书了,快吃饭吧。”这是父亲第四次在催他。
白华宝说:“吃,略等一下,我看了这一张再吃。”他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父亲不在催他,干了一上午重活早就累得不行,没有收拾洗碗就上了炕。
奇怪,人老了一吃饭就想睡,父亲一下就睡着了,白华宝还在看书,他忘了吃饭,两个小时在父亲的鼾声中弹指一挥间,在白华宝的看书中也是一眨眼,当父亲醒来时,那碗饭还在炕上放着,向来不发脾气的父亲有点毛了,“我还没见你这样的孩子,看上书连饭也不吃了,连命也不要了。”
白华宝赶忙放下书,端起碗来狼吞虎咽下了肚。
其实饭已经很凉了,好在这是夏天,又是年轻人,如果是冬天那可就惨了,吃下这碗冷饭非病不可。
白华宝看见父亲的脸色依然铁青拉的老长,他不敢让父亲发火,他怕气着父亲,于是赶紧收拾一番,飞快地把锅碗洗涮了。并对父亲说:“爹,你别起来,再休息一会儿。”
“不能睡了,还得下地干活。”
“别急,社员们都还没走。”
白华宝又钻进书里。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四百多页的中医学书白华宝全看过了,有些重点章节还做了笔记,就这还不够,他真想把书全部抄下,可惜他没这个能力。他想白家庄老中医肯定等不急了,再不送去以后怎么借呀,所以白华宝不能失信。
当他把书送给老中医时,没想到老中医不仅没有怪罪他,而且还表扬了他一番,并给他说了看医书的要点,如何入门,怎样才能记住,如何做笔记,因为不可能把全书都抄下。这下白华宝的心里有了底,他站在那儿半天不想离去。
老中医看了几个病人,看见白华宝还没有走,知道他又想借书,要不早就走了,便直截了当地问:“你还想看什么书?你就说,不要不好意思,我看见你是个成事孩子,我才借给你,要是我看不起来的人来借书,我肯定不借给。”
白华宝心中大喜,“把那本《中医诊断学》、《内科学》借给我看看。”
“你拿上,我知道你也丢不了,这本书你要细看精读,一遍不行,二遍三遍五遍看,不厌其烦,这才能看懂,我看了不止三五遍了,至少十几遍了。”老中医还叮嘱他:“要学中医阴阳五行不可不学,先必须掌握阴阳五行,五行是中医的根本,不懂五行你怎么治病,夏天火旺你不能再给补火,冬天水旺你不能泄火,这样你才能按五行下药。”
“老师,经你这么一说我就长了不少知识,回去后一定按你教的方法来读,我今后学医你肯定是我的第一个老师。”白华宝按奈不住喜悦的心情。
“去吧,别让其它孩子给撕烂。”
“老师,我一定照你吩咐去办,什么人都不让乱翻。”
这一次白华宝回到家,干脆来了个关门大吉,孩子们来叫他,门都不开,看你有什么办法。
尽管这样,那几个顽皮的小孩每天总是要来打搅。你越不开门,他们越想进来,他们扒在门上用脚踢,用手推用肩扛,不一会就把本来就烂的门给弄烂了,这下孩子们才一哄而散,各奔东西了。
父亲回来了,看到门烂了,心里很不高兴,嫌他伙同孩子们把门弄烂,免不了要骂他:“你成天价坐在家里,连个门也看不住,那是怎烂了的?”
白华宝把实情说了,父亲也不会原谅他:“事要这样,你就别看那烂书了,那有什么用?能顶饭吃当钱花?咱家现在火烧眉毛,先顾眼前。”
“爹,这是医书,我要当医生,看会这书就能当医生了。”
白华宝以为一提到医生,父亲就不会怪罪他,没想到少文没化的父亲根本不会相信他能当了什么医生,从李家焉到苏家里有几个医生?从桥头河数起来也没几个医生,你小子想当医生,那还不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你这还能当了医生?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当医生,咱这穷的吊起锅敲钟的人家,还能当了医生?谁培养你?”父亲虽说受了少医没药的害,至今他还不相信儿子能成了医生,可能是人穷志短的缘故吧。
白华宝听了父亲的话有点不太顺耳,他认为父亲的说法肯定是错误的,“爹,你不能这么说,当医生不说穷富,这跟读书一样,穷人家的孩子照样能当第一名,照样会有出息的。”
“行了行了,你不要给我说这些大话了,男孩子不吃十年闲饭,我看你还是干点活吧,十二三岁的人了,爹养活不起你了。”
“我能干什么?你叫我干什么?”
“我想给你弄两只绵羊让你放,喂大了卖上几个钱,咱这日子不就好过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开了学,好让你再去上学,不用再向别人借钱了。”
白华宝有点不愿意,那样肯定自己好看不成书了,他没有吭声。
“你二舅有两只绵羊,我看拉过来让你放羊,等卖了羊咱再给他钱,你看行不行?”
既然父亲要这样,白华宝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无条件服从。
5 放羊看书
父亲从二舅那里拉来两只不大不小的绵羊,让白华宝去放羊,从此他又官升一级了,成了个小羊倌。
这下可把白华宝给难住了,借下那么厚一本书,还没看了五分之一就不能看了,放上羊怎么看书呢?
白华宝极不情愿地拉着两头羊出没在荒山荒坡上,一只老鸹从头顶上掠过,留下“嘎”的一声鸣叫,让他冷不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只小绵羊被惊吓得乱跑,尽管用绳子系着,差点把白华宝给拉倒,他只能顺着奔跑的羊向前小跑。
几天过去了,白华宝觉得心里一片空白,又特别难受,放的羊虽说不多,却把人拴着什么也不能做,哪儿也不能去,这让一个天真少年无法适从,不放吧连父亲那关也过不了,放吧借下那医书放在家哪有时间看,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放羊这一说,只是为了服从父亲而已,可父亲根本不会把他的心事放在心上,燃眉之急不能不解啊。
复杂而又矛盾的心情让他对放羊没有一点兴趣,但又不能不放,尽管身在曹营心在汉,可又不能撂挑子,于是他干脆把医书揣在怀里,边放羊边看书,这样两不误一举两得,办法当然不错,可是这样做当然会影响放羊,把全身心集中在看书上,那怎么能放好羊?
白华宝知道这样做父亲会反对的,然而他却只能这样做。每天出发时他偷偷地将那本医书揣在怀里,别让父亲看见,他怕父亲不让他放羊看书。
一开始父亲也不以为然,他这样不显山不露水没有引起父亲的多少重视。有一天父亲干活回来,发现医书没了,还以为让别人给拿走了,他问华宝:“那医书不见了,是不是让人给拿走了?”
白华宝生怕父亲知道,忙撒谎说:“我放起来了,怕给人家丢了。”
父亲再也没有多问,心里没这件事。白华宝却依然我行我素。
这天中午,白华宝趁父亲躺在炕上还没有下地干活,他偷偷地将医书揣到怀里面,出门去拉羊,父亲突然翻身下地走出院来:“华宝,你那怀里面鼓鼓囊囊的,揣的什么东西?”
“什么也没有,”白华宝想赶快离开,别让父亲给抓住。
“不对,我看你肯定装着东西,过来让我看一下。”父亲明明知道他装着书,有意这么问他。
白华宝躲躲闪闪,不敢正视父亲,拉起羊要走。
“你站住,我看你装的还是那本医书,把书放下,看上书能放好羊,我看见这几天羊的肚吃不起来,就知道你没好好放羊。”白华宝只能把书掏出来,放回家里。到了山坡上他就像丢了心那样难受,一下午神魂不安。
第二天他还是老办法,把书揣在怀里走了,而不同的是他要等父亲走了,他才出坡放羊,走的迟回的早。
白华宝暗暗庆幸自己还能看书,每天回到家他把书藏起来,不让父亲看见。
谁知这样好景不长,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中午,一男一女两人怒气冲冲地来到他家,一进门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拉羊。
父亲莫明其妙,这两人既不是苏家里的又不认识,怎么平白无故就要拉他家的羊,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家这羊吃了我家自留地的庄稼了,有人亲眼看见你这孩子拉着两只羊跑到我家地里。”那位妇女火气更大。
“不会吧,我家孩子就放着两个羊能跑到你家地里,不可能我不信。”
“你还嘴硬,”男人大怒道:“明明是你家孩子放羊跑到我家地里,你还死不认帐?”男人一把拉住羊,“你要不认帐,羊吃了我的庄稼,我把羊拉走,让羊给我赔。”
“慢着慢着,有话好好说别拉羊,羊又不会说话,人能跟牲口理论?”父亲一块好话:“真要是我家这羊吃了,该咋办咋办,孩子是个小孩不懂事,羊是个牲口,你们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那不行,必须赔我庄稼,你们看着赔吧。”
“那你也不能拉走我的羊吧,你庄稼值多少钱,我的羊值多少钱,庄稼有价羊有价。”父亲心平气和。
白华宝早已吓得躲回家中,不敢出来,心里忐忑不安。唉,这下给捅下炉子了,这可咋办呀,他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外面争论不休,对方有大打出手之势,自己总不能钻在家里不出来,那样让父亲受气,父亲人老了腿脚又不好使,让人家拉打起来可不是个事,他会受不了的。于是他转身出来院。
“你们别这样,把羊放开,有话慢慢说,有理不在高言,山高挡不住太阳,别动手动脚的,这羊是我放的,庄稼是我放的羊啃了的,反正也没多啃了,啃了多少赔多少,这还不行吗?”白华宝站在对方跟前:“别在跟我这残疾老人纠缠不清了。”
白华宝这么一说,对方的火气一下子小了许多,“确实就是这个小孩放的羊啃的庄稼,你们看吧,咋个赔法。”
“叔叔,婶婶,你们不要发火,咱都是乡里乡亲邻里邻居的,那天我看医书一时没小心,让羊给跑进地里”,白华宝赶忙跑回家里,取出那本厚厚的《内科学》,“你们看,我就是看这本书让羊给进去的,你们看能不能恕了我吧,我将来当了医生一定忘不了你们。”
中年男人接过书一看,果然是一本医书,他是个初中毕业生,一见到书和白华宝一样,特别的喜爱,心一下软了,不知如何是好,半天不做声,突然间起了一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来:“小兄弟,你真想学医?”
“我是想学医,学成学不成是另一回事,反正我已立了志,现在正赶上个停课,我想用这个机会好好学学医,不要荒废了学业。”白华宝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说了。
“事要这样,我看见你是个成事的孩子,看在你们父子俩穷成这样,你爹又是个瘸子,我看算了吧。”男人越说越热情,一团和气。
“那不行,吃了庄稼就得赔,你依了他我不依。”女人又在争辨。
“算了算了,”男人打劝道:“谁没个做错事的时候,一个小孩家你让他怎样?”
父亲木然地站在那儿,一脸的无奈。
“小兄弟,我家里还有两本医书,原来打算学医,现在不准备,有空你借上看去吧,”这人是深沟村的,和苏家里地土相连。
白华宝的心一下子升了温,“老大哥,我不知道该怎样谢你,总算遇上了好人,将来学成医绝不会忘了你,等我看完这本书,去你那儿借。”
夫妻俩走了。
这年秋天分下了口粮,父亲特意让白华宝给送去五升糜子,作为一点小意思来补报。
夫妻俩说啥也没要。
后来白华宝从了医后和这人果然成了朋友。
俩人就因此事,萍水相逢成为知己。这就是被传为佳话的“放羊看书遇朋友。”
6 不管外面风多大
从此,父亲越发不让白华宝放羊看书了,前车之鉴他不能不吸取这个教训。
既然抖明白了,那还为何要神神秘秘呢?白华宝也干脆明展大量地看医书,只不过是放羊时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了,这种事情他不想再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旦出现了连自己也交待不下去。
一连几本医书都看完了,转眼间到了前七月十五,羊能到野外吃草,可青黄不接的他家里,又吃了上顿无下顿,他和父亲商量干脆自己把羊牵到李家焉,羊草也多自己好歹也能吃个饱饭,既能放羊还能脱嘴。父亲再三考虑认为这样也好,和妈妈哥哥住在一起放羊脱嘴、能看书,三全齐美。第二天白华宝牵着羊去了李家焉。白华宝放的羊也越来越大,然而学校还没有开学。
此时保德县的武斗特别厉害,学生红卫兵冲进党政机关造反夺权,全县上下人心惶惶。人们谣言四起,说什么当权派如何如何,造反派怎样怎样,还说什么真革命不如假革命,假革命不如不革命,不革命不如反革命。读书不如不读书,不读书不如去学武。
深夜,白华宝久久没有入睡,窗外的风像鬼哭狼嚎,夹着沙子打在窗户上,他的思绪宛若奔腾的江涛,写了一首诗来表达自己苦闷的心情,和报效人民的雄心壮志。
举国上下大串联,
大江南北争夺权;
学校成了联络站,
学生失学在家玩。
不管外面风多大,
学医不怕苦和难;
十年磨砺苦钻研,
神医之剑穿蓝天。
第二天他和往常一样,牵着两只羊怀揣着一本医书出了坡。
过了好些天他说:“妈,我不去放羊了。”
“为啥?这羊谁放呀?眼看到了冬天膘肥体壮就卖了,你咋能不放羊?” 母亲不解地问。
“我有个办法,把羊喂在家里,不用每天出坡了,出去一来吃不好,二来不长膘。”
母亲思谋了半天,心想这孩子说的也在理,“这样也行,只要有草吃不出坡也可以,你能给割回草来?”
“行,没问题,我可以早早起来割草,每天割两大捆草回来,不信喂不饱。”
每天五点钟,天蒙蒙亮白华宝就起了床,拿着镰刀和绳下了地。为了给羊割草,顺便挖些苦菜人吃。他去过十里外的青草沟、香草卯、偏梁、井儿瓦等好多村子。
下午又是五点钟动身,割草去了,没等日出而出,日落而归天天都是这样,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过了一段时间,看见羊肥多了,明显要比以前壮。而白华宝可以利用中间这八个多小时认真看医书了。
村里人说他神经了,成天钻在医书里,里不出外不入,一意孤行。
“这孩子,穷汉得了狗头经,不跟村里面的孩子一样,就会看医书,他能看懂,别说才是个完小生,就是高中生也一时半会看不懂。”
“要是以后学校真不开课,就他这文化水平,哪能当了个医生,恐怕连中药的名字都认不得。”
有人干脆给他母亲说:“别让你儿子看医书了,再看走火入魔了怎么办?别把孩子给弄坏了,到时后悔了可就迟了。”
特别是一些知书识礼的“孔明”更是指手划脚:“这孩子脑子肯定有问题,思维绝对和正常孩子不一样,那么大了,不爱劳动,天下数当医生难,那是给人看病哩,人可不比牲口,看坏就看坏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母亲不免动心了,这天深夜白华宝不睡还在看书,妈妈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说:“华宝,你也不小了,整天就知道看医书,差不多快一年了,你学下个啥?看来看去还不是青蛙跳井,不懂,快不用败你老子的兴了,你家祖祖辈辈也没出了个医生,就你那点墨水能成了个医生?我想都不想。”
白华宝耐心地给母亲解释道:“妈,这当医生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要那么简单都学会了,没个一二十年的功夫根本不行,课本上说中国古代有个大医学家叫李时珍,光写《本草纲目》那本书就写了二十七年,难怪人家能当了大医学家。一般人连这辛苦也下不进去。”
妈妈根本不知道还有个李时珍张时珍,他根本听不懂这些,“你快别给我讲这些大话了,对我说这些我一点也听不懂,既然费那么大的劲,还不如干脆不看这医书,干个别的什么不行,何必非要当医生不可?”
“妈,你不要心急,心急吃不的热馒头,慢慢来总有一天我要当医生的,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绣花针。”白华宝继续给母亲解释说:“反正我看医书又误不了喂羊的事,你就别管这些闲事了。”
在割草的同时,让白华宝认识了好多中草药。
现在他正在读《本草纲目》,每次上山打草,碰到一些花草,不由的与书中对照起来,他把这些草和书上的一比对,真还认识了不少,几个月下来收获确实不小。
李家焉这山上药材很多,白华宝在割草中不仅认识了好多药材,有些药材他干脆挖了回来,如远志、柴胡、地榆、黄芩、地丁、公英、大小计、冬花、知母、百合、沙参、不老草、夏枯草等等,这给他以后的行医中增添了很多的基础知识。
家里面放下几十种花草,他把这些都标上名字,有些字认不的就查字典。
冬天到了,大雪封了山,一秋天打下的草也吃完了。用这儿老百姓的话说:“小雪宰羊,大雪宰猪”。
这几天要买羊的人可多哩,每天总能见到三三两两的人从村里走过,只要有羊的人家,他们都要去。
白华宝的院里也曾来过几次了,人们都想买他这一对羊,可就是父亲不在家,买不成走了。
今天正好母亲在家,又来了几个买羊人,他们走到院直问卖不卖羊。
白华宝一眼就认出,这是曹虎公社袁书记,前两天就来过。专要买他的羊
母亲出了院:“你们给多少钱? 照顾小白多给点钱,两只羊给三十元钱行吗?”
“两只羊给三十元卖不卖?”
母亲觉得满意,便和哥哥商量一下也能卖了:“卖吧,你们拉走吧,这是我儿一年来的辛苦。”
买羊人把钱交了,要去拉羊,白华宝突然说道:“妈,你不要卖了,我不想卖。”
白华宝走到羊跟前,爬下去把脸贴到羊脸上,久久不愿离去,跟自己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白绵羊,一下子就要离开自己了,叫他恋恋不舍起来,他眼里闪着泪花:“羊和人一样,都是生命,我舍不得让它们离开我……”
持续了好久时间,两只羊终于离开了白华宝。
白华宝目送着两只羊走出村外老远处,他才回了家。
作者简介: 张荣恒,笔名张大作,当代作家、诗人,剧作家。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作家签约作家。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山西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八部长篇作品。先后出版全国劳模三部曲长篇报告文学,《全国造林英雄张候拉》,《黄河魂》,《沙海绿魂牛玉琴》等,其处女作、代表作《张候拉》荣获首届梁希林业图书一等奖,首届梁希林业文学艺术奖,另一报告文学《绿龙腾飞偏头关》同时获得首届梁希林业文学艺奖。平凡人三部曲长篇报告文学《当代保尔张茂成》,《热血医魂》,《黄河骄子》,《张荣恒文选,民族魂》,三十六集长篇电视连续剧《疯狂树圣》及各类作品二百多万字。各类体裁诗歌一百余首。其代表作《沁园春 雨》,《沁园春 黄河》,《沁园春 虎》,《沁园春 汨罗江》,《沁园春 长征颂》,《沁园春 韶山毛泽东故居》,《沁园春 贺长征胜利八十周年》,《北京,你这座古城》,《东方之星组诗》,《回家吧,过年!》,《人生三部曲》,《故乡情三部曲》,《黄土地三曲》,《神奇陕北三部曲》,《永远的黄土魂》,《月亮最圆韶山神土最灵》,长篇抒情诗《梁家河颂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