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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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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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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井沿儿

一眼老井,吱嘎吱嘎的辘轳声,摇着岁月风雨,剪辑着一幅幅乡村浪漫的故事。

井沿儿旁,高低不平小路,连接着一道道篱笆墙,茅草房,演绎着春夏秋冬交响曲。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在东北的农村,各家各户都是吃室外的大井水。

所谓大井水,就是土井打上来的水,区别于自来水和压井水称谓。当年,每个村分大小都有几口土井,这些井都分布在住户最集中地方。不是用打井机打成的,完全是人工挖出来的井,挖井的人叫井匠,不但负责用铁锹挖井,还负责安井套,据说,井匠用肉眼就可以看见地下的水线,保证井打好后,水好吃,水量足。土井的深浅不一,岗地的井很深,有三十多米,靠近江河的低洼地,很浅,几米深,江河涨水的季节,人用水桶爬在井檐上就可以舀上水来。

土井从地面井口开始,一直到地下水面,是正方形的,用宽木头板一块块镶成的,老百姓习惯叫“井套”。井上面是用木头架起来的一个三角形支架,固定摇水轳辘。在井旁,都放起一个长长的水槽子,一般都是一根椴木,中间挖槽,两头一堵,也有用厚木板钉的,用来饮牛马用。

井沿儿就是指土井周围这个地方。当年,井沿儿是人聚堆的地方,也是村里面新闻发布中心。一早一晚,挑水的人最多,大家放下肩上的水桶,拄着扁担就开始唠点家长里短的事。村子里发生大事小情,大到老裴家老儿子月底出门子,小到李家老母猪今早下了一窝花猪羔子。还有左邻右舍男欢女爱那点事,随着挑水人的穿梭往来,一袋烟工夫就传到各家各户。挑水的都是老邻旧居,熟到闭眼睛就知道头发丝上有几根白头发。谁着有急事,谁先摇轳辘把。有的人家,妇女和小孩子来抬水,大家怕摇辘轳把有危险,“跑排”了,辘轳把子反转过来打伤她们。正在摇辘轳的人,马上会把已经摇上来满满一柳罐水,先倒在她们水桶里,让他们先抬走。谁给谁打一挑水,举手之劳事不大,也让人心里热乎。

在夏天春秋的季节挑水不是难事,年轻人轻轻松松就把井水打上来。可是,东北的冬天挑水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井沿儿被泼洒在地上的井水冻成了冰,冰层越积越多,围着井沿儿冻成了小冰山,井口也冻得只能容下下柳罐勉强穿过。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呵气成霜,大家都是戴着大棉手闷子笨手笨脚摇着轳辘,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胆颤心惊,稍不留神就会滑倒在井沿儿上,或者掉到井里,那可就是要命的事了。

轳辘的手柄是铸铁的,冬天里光着手摸到上面,马上就会粘下一块皮来。最可怕的是打水如果脚一滑,松开手,装满水的柳罐就会坠入井底。这个时候,轳辘飞快地倒转动,轻则把人甩倒在地,重则打破头,打断胳膊。

井沿一天很少有清静的时候。早上,天刚刚亮,轳辘就想起来。早起的男人一挑挑地把水挑满缸,然后,扛着干活的工具,走向队房子,等待队长分配活记。

中午的时候,干了一个上午活的牛马陆续都回来了,牲口们都渴了,老板子和跟车“掌包的”的卸了车,马儿在地上打个滚后,“掌包的”把马直接牵到井沿的水槽子边,摇起辘轳,从井里打上来盛满水的柳罐,把水倒进水槽子,马吱吱喝起来。老牛脾气特别犟,牛拉着车路过井沿儿了,老牛不管不顾自个就直接奔过去,老板子吆喝也不起作用,棒打不回头,老板子只好打老远就下车牵着里套的老牛,挥着小鞭子吆喝。如果不提前控制老牛,车上如果装的重载,老牛直接到井沿很危险,容易翻车出事故。

井沿是孩子们玩耍的天地。夏天炎热,叽叽喳喳的家雀渴的不行,都到井沿边水沟来喝水。淘气的孩子捧几捧土,埋上铁夹子,夹子上面的“销销”拴一个白白胖胖的玉米虫子,家雀看见肥胖的虫子嘴馋了,伸嘴来叼虫子,夹子“犯了”,夹住了家雀。有的时候,正在打雀的当口,麻鸭子跩跩哒哒来凑热,它们看见那夹子上的虫也想用嘴来“触触”,淘气的孩子们看见鸭子来了,打老远就开始撵。要是夹住鸭子可真贪事了,遭大人骂不说,夹死了鸭子,是要赔的。

井沿儿一年都造福村里的人,杀了年猪,大家都要来井沿刨冰。当年,没有冰箱,杀完猪到过年还有一段日子,这期间必须把猪肉冻在外面保鲜。冬天的井沿周围结下很厚的冰,非常干净,把冰刨回家去,将猪肉放在雪地上,上面放上冰块,然后浇上水,几分钟的功夫就冻在地上。无论猫狗怎么想吃,都无可奈何,这叫“气死狗,馋死猫”。

正月十五的晚上,井沿这块地方最热闹,老祖宗留下的滚冰习俗,一年年延续下来。各家在给祖坟送完灯以后,一家老小都来到井沿滚冰。不管年纪大小,都躺在井沿的高坡处往下滚,一个挨一个,黑压压地一片,欢呼声,呐喊声响成一片,连星星月亮都看傻了眼。

如今,农村都实现了自来水化,土井已经彻底消失,井沿这个名词也淡出了人们的语言。但是,井沿儿留给那一代人的故事,还在绵绵流长,还要讲给未来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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