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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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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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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坑

东北的土地,青一色黑土,油汪汪,有人说:攥一把能挤出油来,插根筷子都能够发芽,肥沃啊!让人特别喜欢。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靠黑土地养育,一辈辈生生不息。但是,老百姓居家过日子,光有黑土不行,还真离不开黄土。

过去,农村住的都是泥草房,扒炕、抹墙、脱坯、垒垛等等,用黑土不能和泥,黑土没有粘性,只能用黄土才能够做成这些事。老年人冬天在炕头烤火用的火盆,都是用黄泥做的。

村里的人为取黄土方便,在靠近村子的周边找一块高岗地,在黑土层薄的地方取下面的黄土来用扒炕、抹墙、脱坯、垒垛等等,天长日久,日积月累,就挖成了一个大坑,大家都习惯叫它“黄土坑”。

黄土坑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有的坑又大又深,周围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那是上几辈人留下来的,比较小浅的是近些年取土形成的。

我家住的村子比较大,前后四趟街,有五百多户。住户多,用黄土的量就大。所以,在村子的四周形成好几个大黄土坑。没有人负责分配,各家各户基本上都习惯地去最近的黄土坑取土和脱坯等。

我家住村东头,离黄土坑不到一里地远。童年的时光里,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个黄土坑度过的,玩住家看狗、摔泥泡、逮蝈蝈、扑蚂蚱、抓蛤蟆、打雀儿,几乎天天泡在那里玩,黄土坑如摇篮一样,摇着我们一天天长大。

这个黄土坑原来面积不是很大,由于附近的人家家年年取土,脱坯,越挖越深,加上下雨冲刷,水土流失,面积越扩越大。人站在下面,想从坡下爬上去,没有几个人可以爬上去的。冬天,黄土坑处于冬眠状态,除走路的人路过,没有闲人光顾,比较清静。但是,它从春天开始苏醒后,整整一个夏天和秋天,异常地热闹起来,在沟沿上放马,放猪的,在坑里面脱坯的,挖土、拉土的、洗澡的等等,这里如一个大戏台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从天麻麻亮开始,一直到晚霞红满天,才渐渐地落幕,在星光下入睡。

在上小学的时候,父亲给生产队放猪,每天放学以后,我就帮助父亲去放猪。有的时候,遇上星期日或者父亲身体不舒服的日子,我就全天替他去放猪。放猪的时候,我常常召集几个小伙伴,一边放猪,一边玩耍。为了不影响玩耍,我们将猪赶进黄土坑里面,在入口处一堵,黄土坑成了一个大猪圈,猪出不去了,我们就开始为所欲为地玩。

没有过几天,不知道谁告诉了父亲,说我放猪不让猪吃野菜,圈在黄土坑里,让猪啃黄泥吃。父亲把我一顿骂,从此以后,再没有去黄土坑去放猪。

黄土坑除了各家取土用做扒炕抹墙外,老百姓盖房子用土坯都是在这里脱出来的。早些年,农村没有烧红砖的,盖房子都是用土坯来垒。

土坯,就是把黄土挖出来,把脱粒过的麦秸,用铡刀切成一小段一小段,做“羊角”掺在泥里,增加土坯的强度。黄泥和好后,把泥放到用木板做成的模子里,做成坯型后,在阳光下晒干,就是土坯了。

脱坯,可是力气活,农村流传的庄稼院“四大累”:秋割地,修大堤,和黄泥,脱大坯,其中就有这“脱大坯”一累。

脱坯是力气活,谁家脱坯,都要找帮工的来共同完成。那个年月,铲过三遍地的挂锄期间,黄土坑格外热闹起来。脱坯的人家用场地开始排好。一家挨一家,排到了谁家,谁家就找来帮工的来干活。

脱坯的场子人很多,有取土的,和泥的,挑泥的,脱坯的,流水线地作业。大家在干活的时候,闹闹吵吵,没有女人在,大家什么话都敢扯,什么嗑都敢唠,有讲南北村新闻,也有说男女间的花花事,还有谈古论今的。说着话精力分散大家也就不感觉累。

脱坯人家女主人在中午的时候,用水桶把饭菜挑到黄土坑来,全部是平时吃不到的硬菜:黄米豆包蘸糖稀,大白菜炖粉条,大豆腐汤等。大家找一个背风或者荫凉地方,有蹲有坐,你一口,我一口,高梁小烧酒喝半碗,捻上一袋蛤蟆头烟。不一会,体力就恢复了,马上又热火朝天抄家伙什干起活来。

“黄土坑”虽然没有什么风景,也是男女约会的地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青年人很少有谈对象的,都是媒妁之言,过完礼后,就结婚,生孩子。后来,也有一些思想比较进步的青年人偷偷找心上人谈恋爱,没有地方去,就跑到“黄土坑”的坯跺旁或者背人的地方说说悄悄话。没有办法啊,那个年代,农村爱情的土壤太贫瘠了,他们的爱情就像长在黄土坑边的野花一样,虽然芳香,但是,当一阵风吹来,就会将他们吹落到坑底下,摔得粉身碎骨。有一对比我大几岁的男女青年,两个人男才女貌,情投意合,是一对有知识,有头脑的青年人,是绝配的一对。因为女方父母反对,没有走到一起。在女人嫁人的头一天傍晚,两个人在黄土坑约会,让别人看见了,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大家听说也许不算什么新鲜事,可是,在那个年代,有这样的行动,是非常轰动的事。

黄土炕里有故事,黄土炕的四周更是一个天然乐园。黄土炕的周围都是一大片没有开垦的处女地。老百姓叫这里是“荒地格子”,这里长着荒草,藏着蚂蚱和蝈蝈,养着“大眼贼”。春天,挖野菜的姑娘媳妇如野花一样,点缀在黄土坑的边沿上。夏天,砍柴的人,把一捆捆晾干的柴火码成一座座小山,野猫在这里做窝生崽。黄土坑里的大水泡子,是小伙子们天然游泳馆,他们在坑下面的坑里洗澡,坑上面挖菜的姑娘过来,做个鬼脸,大喊一声,扑腾一个猛子扎进水中。灌“大眼贼”的孩子们,看见灌出来的“大眼贼”跑了,一阵疯撵,连滚带爬,不小心,滚进下面的坑里,摔得裂嘴嗤牙。

这些年,我回老家,情不自禁地又到村边的“黄土坑”边转转,努力寻找一下童年的影子。

当年的黄土坑还在,没有在扩大。村里的人家都住上了砖瓦房,连院墙也是红砖的,彻底淘汰了土坯房,不用扒炕抹墙用黄土了,黄土坑不在取土,黄土坑”面积也慢慢逐渐变小。

我默默地祈祷:黄土坑它一定能够在新农村的建设中,以自身顽强意志治愈身上的伤口,长草开花,一片绿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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