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秋天,是农民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日子。老百姓说:“三春不如一秋忙”,这话一点不玄乎。
春天,充满希望的季节,一抹暖阳,一缕春风,蓝天白云,鸟语花香。犁铧把黑黝黝的土层豁开,农民撒进一粒粒种子,等待着发芽,长叶,开花,每一天都在盼望田里的秧苗,快速地成长,盼望收获一个金色的秋天。农民劳动强度和节奏相对秋天来说,似行云流水,不紧不慢,犹如一首抒情的歌。
秋天,收获果实的季节,稻子黄了,高粱晒红了米,谷子笑弯了腰,还有那绿油油的大白菜,红红的大萝卜等一垄垄的作物,都要收回家。这首歌变成激昂的曲调,有如万马奔腾,千帆竞发,激流澎湃之势。农民劳动强度和节奏在加重加快,忙的脚打后脑勺,累得上炕都要拽猫尾巴,形容的一点也不夸张。
收割地里的庄稼,是秋天里最重要活计。黄豆是最先开镰的作物,黄豆成熟后,需要马上收割。割晚了,豆荚就容易炸开,豆粒从黄豆荚里自己蹦出来掉在地上,必然减少产量。割黄豆时候,人最累腰,黄豆属矮棵作物,秧棵很矮小,割地的人必须弯下腰来割,割一会儿,就要马上站起身来伸伸腰,时间久了一点,腰跟折了一般疼。连老庄稼人割黄豆都发愁,豆荚扎手不说,哈腰干活的滋味,一般人都挺不住。有些好信的人打赌,把磨刀石放在人后背上开始割黄豆,五百米长的垄,谁能够不让磨刀石从后背上掉下来,谁就赢。结果,没有几个人能够成功。
东山黄豆地割完,南偏脸子谷子又必须马上去割。割谷子的活,虽然哈腰角度小一点,但是,人用的力气比割黄豆费劲。遇到丰雨的年头,谷子秧棵长的特别粗壮,镰刀下去割不透,非用很大力气才行。在生产队的时候,割谷子很遭罪,秋天的太阳火辣辣灼人,满身淌汗,割在人群前面的人还好说,越是落在后面的人越是挨累。割在前面的人先往地上放谷捆子,后面的人依次往上面堆放,最后面的人,要把谷捆放在最上面去,还要做成状似三角形的帽子罩在上面,防止雨浇,没有点力气想把谷捆子放在上面相当难。
玉米、高梁成熟时间差不多,都必须马上收割,割晚了,遇到下雪早的年月,就被捂到地里面。
一个家庭中,男人在生产队上忙的蒙头转向,女人在家也忙的盆朝天碗朝地,没有功夫收拾。小园里的西葫芦、南瓜、豆角成熟了,吃不了,要晒成干菜,留做冬天吃。当年,你到农家院去,整个院落晒的都是干菜,地上铺着的麻袋片上,高粱杆串的盖帘上,柳条杖子上,晾衣绳上挂的都是正晾晒的干菜。
晒西葫芦干儿最普遍,老百姓管西葫芦叫它角瓜。晒角瓜干工序有些复杂,它需要一种特殊专用工具。这个专用工具是土办法做的,在一块木板中间打个长方形或者圆形的孔,在边上装上刀片。使用的时候,把角瓜切成两半掏去籽后,人拿起角瓜在刀片上旋转,刀孔下边就旋转出长长的薄薄的角瓜条来,可以一根旋转到头,也可以切成几段,把角瓜条子搭在绳子上晾上,真到干透为止。
晒豆角选鲜嫩的,不要像怀孕那样鼓豆的。在晾晒前把豆角放入开水里焯一下,时间不宜过长,捞出后放在阳光下晾晒,待豆角晒至八成干时翻动一次,直至晾干即可。也可将豆角用剪子或菜刀剪切成丝状,散放在盖帘上,太阳毒的时候,一天就可以晒干。豆角干儿或者豆角丝炖猪肉或者烩莱,味道嘎嘎地香。
土豆从地里起回来,要储存起来,留作冬天里的主菜肴,稍小一点的用来换粉条、粉面子。剩余的小土豆放入锅中煮熟,再放入冷水中浸泡十多分钟后,待冷却后揭去表皮,然后切成薄片,均匀地放在帘子上晾晒,待一面稍干时,再晾另一面,直至晾干。冬天用来改善伙食的时候,提前泡一会儿,炒一盘猪肉片土豆干,或者炖小鸡,肉透透的,很筋道,百吃不厌。
秋天的温度,一天比一天凉,扒炕抹墙是最催手的活。这两个活不进行,冬天就要挨冷受冻。东北农村以前家家都是土坯房或者是“拉和辫”房,土坯房是用脱的土坯垒起来的房子,“拉和辫”房,是把谷草或茅草在泥浆中浸泡,草里面夹进泥,然后,像女人编辫子那样,拧在墙上。“拉和辫”的墙比土坯房坚固,不容易冻裂坍塌,但有个缺点,“拉和辫”和“拉和辫”之间存在缝隙,冬天里漏风。这些房子经过一年的雨水冲刷,上一年抹的泥基本都掉下来,露出来土坯或者“拉和辫”,所以,必须抹好墙保暖。
抹墙第一道工序是用黄土和泥。黄土粘性好,和出来的泥抹在土墙上光滑结实,耐雨水冲刷。和泥先将土摊开,倒水,撒上细碎的麦羊角,然后,用二齿子搅拌,为了使水和土亲和在一起,主人还要穿着靴子或光着脚在泥里反复踩踏。泥干了就加水,稀了再加土,直到合适为止。和好的泥一般不马上用,放上一天,土话叫醒一醒,有点如蒸馒头和白面一样。第二天用的时候再浇点水,用二齿钩再倒一遍,这样泥才好用。抹在墙上溜光锃亮,太阳光一晒,墙面干了,能够抗住风霜雨雪的侵蚀。
农村的炕是用土坯垒的,土坯结构比红砖松散多了,农村孩子多,经常在炕上打打闹闹,有的蹦蹋了炕面子,有的裂了缝,到了秋天必须重新换一次炕面子。再一个重要原因,农村做饭都烧柴草,柴草的灰让烟囱进来的风都抽到炕洞子里面,时间久了,烟油子挂在烟道壁上,烟道窄了,灶坑不好烧,家家户户也必须扒炕。
扒炕是埋汰活,扒炕的时候,人弄得浑身满脸都是黑灰,不招人干。但是,这个活不是人人就能干的,是好汉子不稀罕干,赖汉子干不了的活儿。
扒炕抹墙活很脏,又是很累,但是,必须年年做,做完了,房子不透风了,屋暖了。炕扒好了,炕头炕稍都热火,做饭不打呛冒烟,还省柴火。虽然累,心踏实了,也乐在其中,全家人热热乎乎地围着炕桌喝烧酒,看纸牌,歘嘎拉哈,神仙般地享受冬天。
庄稼拉进了场院,酸菜腌进了缸,大罐小瓮的咸菜装得满满的,人们才松口气,伸伸懒腰。
此时此刻,大雁南飞去,人们心里格外喜悦,一年的汗水换来了打谷场上一垛垛丰收的果实。打了场,送完了公粮,就可以分红了。买上新衣服,给儿子娶媳妇,嫁姑娘,杀年猪,乐哈哈过年。
我亲爱的农民弟兄啊,就是这样忙在秋风里,累在秋阳下,乐在美好的憧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