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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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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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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献给我同学

     又到了一年的冬季,窗外飘落着白白的雪,挂满那绿树,染白那红花,一切都是肃穆的。一缕阳光下照在案头,沐在压在玻璃板下照片上,幻影忽明忽暗,幻入幻出一段悲壮、泣鬼惊神的故事,幻出一个身影——


                           (一)


那年的初夏,太阳岛的柳树刚垂下绿色的枝条,丁香花刚绽蕾欲放的时候,我们的年令如太阳岛上景物一样,富有活力,蓬蓬勃勃,我们的心儿如滚滚的松花江水一般,波涛汹涌,心潮逐浪:我们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走进太阳岛旁的高等学府。

当年,国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的,毕业国家负责分配工作,对我们农村的青年来说是跳出农门进入了城门。在火车站前的一面校旗下,我和他同时报到。在誉有“东方小巴黎”城市里,我们两个人是最“各路”的人,穿戴,气质,说话等,瞧一下,就知道是地地道道农村里孩子。

他就是这篇小说的主人公——老葛(当年的小葛)。

也许是缘分,我俩正好分一个专业,一个班,一个寝室,一排桌。带土味的人亲啊,每天晚饭后自习前及星期日,我俩就一起到学校附近的郊外散步,一起去逛中央大街,秋林公司和新华书店。他告诉我,他是预备党员,是村干部,考大学是为以后进城吃商品粮,挣工资。他的家乡有山有水,是水稻之乡,每年产的大米都供应给北京。

我们班50名同学中,老葛是纯农村来的,生活是最困难的,铺的是没有褥单的褥子,穿的是家做的布鞋,洗衣服用的是“猪胰子”,每个学期都是不需要公示的困难补助对象。那个年代上大学国家发给助学金,每个月18元钱,发给15元饭票,学校留两元钱做学杂费。剩下一元钱发给我们做为零花钱。在全国十大城市之一的城市里上学,物价指数低到什么程度也是杯水车薪。他每天就五角钱吃三顿饭,小伙子人高马大那能吃的饱,到了月末,每天都是很晚去食堂吃饭,买不起菜,买芥菜条就饭吃,怕别人笑话。我认识老葛,他就两件衣服,一件是入学时候穿的,一件是学校发的实习工作服。

“车钳洗,没个比,要翻砂,就回家”。这是工科学校的当时一句顺口溜,说的是学习专业工种的优劣。老葛学的是铸造,也就是翻砂,毕业分配到工厂是最苦最累的工种,同学中间有很多人有怨言,从没有听见过他说过什么。

有一件事,老葛成为了班上的英雄,还受得学校的表扬。我们学习铸造专业,经常去工厂实习。有一天中午,冲天炉的铁水溶化出来,大家争先恐后地抢着接铁水浇铸件,整个车间热气腾腾,对面看不见人。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同学声嘶力竭喊:快来人啊!我不行了。原是这个同学受不了那一千多度高温烤。抬的铁水包他要扔掉。他如果扔掉,那三个人及周围的人就有生命危险,就出大事了。老葛不知道从那个地方飞也似地跑过去,接过了铁水包。铸件浇完了,他手和脸烤出来很多水泡。此次以后,同学们对他另眼相看,他走路的腰板也直起来好多。


                                    (二)


那年的秋天,秋风刮的很大,酷霜也来的特别早,树叶飘落,大雁南飞。我们坐在马车上,兴高采烈,笑声连连,紧张的学校生活,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换一种生活的环境,放松一下心情,天气随人的心情变化,心情好,看什么都好,都美。一路上,歌声,笑声,青春的激情在澎湃。

这是入学的第二个初秋,我们去农村参加秋收劳动。这年的秋天是“埋汰秋”,“埋汰秋”是老百姓的土语,意思是天老下雨,收地里的庄稼不得施展,一把泥,一把水的。省里号召我们大学生帮助农民抢收庄稼。我们睡农家炕,吃农家饭,参加劳动是扒玉米。老葛干庄稼活是内行,手把也利落,比城市里的学生扒的快,扒的干净。老师还给我们开现场会让他介绍经验。

在农村劳动一个星期,离开屯子的头一天,生产队杀了一头猪犒劳我们这些大学生,生产队的老少爷们,叔叔婶子,哥哥姐姐同我们联欢,一直快天亮。老葛不爱好文艺,人家唱歌有掌声,他唱歌得捂耳朵听,他是和我一样是靠边站一伙的。

第二天早上,我们还是坐同样的马车去火车站回省城。乡亲们夹道欢送,互相握手拥抱,那场面我一生就遇见两次,一次是老百姓欢送我们,一次是九八年大洪水欢送解放军。

我们坐的马车刚来到镇上,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男女同学没有命令齐刷刷跳下马车向火场跑去。路人告诉我们,着火的地方是武装部的一个军械仓库,有很多炸药,千万别靠近。那个时候,我们接受的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教育,没有一个人考虑生死的,大家迅速钻进浓烟里。周围的群众来了,城市的消防车到了,加上我们几十个同学战斗,一百多箱炮弹没有发生爆炸。后来,才知道老葛立了大功,他最先冲进火海,抱着已经着火的炮弹箱跳进附近的大水坑里,避免了其他炮弹的爆炸。在回来的火车上,我们班的校花把外衣脱给他穿,我们好羡慕啊——

他受到当地政府的和学校的奖励,大奖状摆在我们的教室里,预备党员转正了,成为班级党小组成员。


                                 (三)


那年的初冬,雪花轻轻地飘,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如在送行壮烈的英雄。我和同学老王自驾车去稻花之乡去看老葛。

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面,当年小伙子,如今,在岁月雕刻刀的雕刻下,脸上都留下酸甜苦辣的痕迹,鬓角上也多少染上如车窗外面飘动的雪花白。白驹过隙,大浪淘沙,上学的时候是计划经济时代,现在变成商品经济时代,一些当时分配到企业同学都下岗的下岗,有的在波涛汹涌商海里呛了水,有的“跑了路”,也有的升官发了财……

老葛是比较幸运的,他毕业以后分配到一个县级市的机关工作,后来当上了副局长兼公司的经理,可以说,在县级市也是中层领导干部,实权派的人物。我和老王等人在车上就商量好了,让他好好招待一下。

那天,见到老葛是晚上快下班的时候,他不在,我们先来到他的办公室。工作人员说,他正在和职工们卸新进来的货。在办公室里边看屋里的各种各样的牌匾和奖状边等他,为同学能够取得的成绩感到心里火热热的,上大学时候的小葛那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形象又出现在面前。

过了很长时间,老葛满脸汗水回来了。同学之间没有太太多的寒暄,我们提出到本地最好的饭店,喝最好的酒,睡最好的房间。那天的聚会,不知道都喝了多少酒,唠了多少嗑,到天放亮,房间里才响起呼噜。

老葛在饭桌上和我们讲,过些日子,他们公司就开始改革,优胜劣汰,有一部分职工要下岗,这样改,才能提高工作效率,使企业赢利,他要在全省带这个头。我听后,心里“咯登”、“咯登”地作痛。特别让我不理解的是,堂堂的公司的一把手,招待我们吃饭是他自己掏的腰包。在睡觉的房间里,我苦口婆心地说:你搞改革,我不反对。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不给职工饭吃,职工就永远不让你吃饭。”他不服,大道理一套套地堵我的嘴。我知道他的性格,认准的道,跑到黑。

归来的路上,车窗外还飘的雪花,并且,越飘越大,我感觉回来天上的雪花和我们去的时候不一样了,好像是漫天飘撒的“纸钱”。我对同车的老王说:咱们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老葛了。

老王不语。我的眼角淌下来一滴滴泪。


                            (四)


去年的春天,春寒咋暖,草地青青,燕子归来。虽然,荫坡处还可以见到一点点残雪,在阳光下也流下告别的泪水。我和南方的同学一起去凤凰山旅游,正好路过老葛的坟墓,我们看望了他,一同合影,他站在中间的位置。

我那次去看老葛一个多月后,他就组织企业内部进行大刀阔斧地改革,原来八十多人职工队伍只留下二十多人,其他的人都下岗,下岗的发给百分之二十工资。老葛在广播电台上有声,电视台屏幕上有影,他是改革的带头人物。有一天晚上,他正在家里写进一步深化改革的方案,有人敲门,进来的人他认识,是前阶段下岗职工的儿子,叫“二赖子”,还没等老葛说话,“二赖子”先开了口:你让我爸下岗,我今天就让你见闫王。突如其来,没等老葛反应过来,一腔红红的,热乎乎的血喷在那还没有写完的改革方案上.......

妻子回来了——他已经走远了,两只眼睛还没有闭上,嘴好像要说什么。

女儿回来了——她是抱着婚纱照回来的,再过几天,她就要结婚了,她要和女婿在他的面前拜天地。

小孙子来了——他还不会说话,伸出胖胖小手嚷着让爷爷抱抱,亲他的小脸蛋。

老葛工作的城市,那些日子里,家家户户在议论老葛。有的赞扬,有的婉惜,有的不解…….

老葛的妻子找到上级,要求定为烈士,他不是壮烈牺牲在战场上,不够条件。要求定为因公死亡,他不是死在工作单位,死在家中,没有先例。要求安排一个子女进机关工作,答曰:机关也正在改革,没有编制.......

死后无名,死得其所。

我们几个同学给老葛的坟培上新土,深深地三掬躬。

那一掬躬,是同学间的情谊!

那二掬躬,是掬给为改革献身的人!

那三掬躬,是期望老葛保佑正在改革的改革者们坚强、无畏、成功!

我们给老葛献花。献给我们的同学,我们的学习榜样,我们的改革先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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